第50章 后来 开喝
一连发了好几条微信过去, 江洵都没回复,谢星洲在给他电话和听之任之之间纠结了几秒,收起手机, 目光朝对面望过去。
沈余年到场后,便被高他两届,提议举办校友会的那个学长——陆成章, 请到了主桌。当然,他也在主桌, 不过和他们座位相对, 还来不及过去话, 沈余年便被一群人围到了中间。
不怪大伙儿激动, 实在没人能想到, 今时今日的她,还能于百忙之中, 抽空参加这么一个非正式的校友会。
沈余年算北城一中一号传奇。
当年她刚入学,校花之名便不胫而走。他虽在高三一班, 却也在刚一开学,便知晓了她的大名, 还有幸一起出去吃饭, 没两天便熟识。
实在的,不是没有过心动。
那是开学不久后的一个晚上, 他记得很清楚,星期三。晚自习后, 他和江洵一起回宿舍,听他要洗衣服,便抱了篮球,和张绪一起先行下去。路过操场边花坛时, 看见了沈余年。
她穿着校服短袖,扎了个松松的马尾,抱着书包,猫儿一样半弓着背,坐在花坛边发呆。路灯从侧后方投下一点亮光在她身上,她的侧脸,就如同一副工笔勾勒的黑白画,映入他眼帘。
他心跳陡地停了一拍,意识到这一点时,他收起了过去招呼的心思,一只手转着篮球,和张绪着话,从她侧旁走过。
可到底,理智败给了那一点情绪,越过她几步后,忍不住停下,回过头问她是不是心情不好?
十五岁的沈余年已出落得十分美丽,清冷和妩媚两种感觉很协调地杂糅在她身上,她和其他同龄女孩儿不太一样,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身上那种脆弱的气质十分招人怜惜。
她抬眸看他,一双眼睛好像会话,那种眼神,是个男生大抵都承受不住,他有些不自在,想安慰她,却听她问:“怎么就你们两个?”
女孩子就是这样,心思弯弯绕绕的,她心思尤其多,这问题一出口,他就有了猜测,她大抵,是有些喜欢江洵的。
男生宿舍那些人天天她,有将她和宋远航凑一对的,也有开玩笑,将她和江洵凑一对的,毕竟一个是校花一个是校草,男才女貌,学长配学妹,站在一起便赏心悦目。
只他没想到,江洵会那么快陷进去。
起来还是因为宋远航,用那么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人女孩,他两个哥们在水房里讨论时被江洵听见,他连宿舍也没回,直接出了校门。那一晚,便在外面过了夜。
第二天一早让他送钱夹,他车去医院,赶到病房时,从半掩的门缝里,看见他低头俯身,在拨弄沈余年贴在脸上的头发。动作那么轻,又那么专注,连身后他的动静都没察觉。
他以为这么两个人,在一起后,应该不会分开。
谁能想,半年左右就分了,直到如今再见,前尘如梦。
沈余年在娱乐圈这四年,大起大落,惊心动魄。他记得她刚出道那会儿,顶着个“王祖贤”的名号在选秀舞台上大放异彩,短短几十天,吸粉无数,迅猛走红。
伴随着走红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黑料,有她拿了皇族剧本的,有她整容碰瓷王祖贤的,也有她被金主包养买流量的,反正什么的都有,而她全然不理一门心思比赛,每一次舞台都表现完美到令人惊艳。
可那比赛进展到后半段,形势又急转直下,导师明摆着挑刺,她在靠实力逆转口碑、拥有超高人气的情况下被突然淘汰,所谓的皇族剧本成了笑话,却激起了观众极大的逆反心理,网上征讨数日后,节目组加了复活赛,她以断层第一的票数逆袭后,一路走到总决赛,以歌舞双绝的姿态,C位出道。
出道一年多,网上爆出了她父亲的事,网友将她家事起了个底朝天,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一个因失手杀人坐过牢的生父,一时间“沈余年滚出娱乐圈”的喊声沸反盈天。
她被全网黑了足有月余,机场被扔鸡蛋的新闻都上了热搜,却不声不响地接了一个新锐导演的电影女主角。网民又阴谋论,她有资本强捧,她从制片睡到摄影师,睡了一整个主创团队,才接了那个资源。
那部影片是《校花》,沈余年拍了半年有余,在一片骂声中全国上线,却大爆出圈,斩获了近二十亿票房。
《校花》的女主身份是一个县级高中的校花,讲述的是女主人公因为从没有父亲,母亲未婚先孕遭受诸多欺凌,在学校里,因为过分漂亮被女生集体孤立、压,到最后,情绪爆发反抗现实,自立自强的励志故事。
沈余年将那个角色塑造得十分完美,从电影院出来,他一度觉得,她们本就是一人,沈余年演的就是自己。
应该有运气的成分,她第一次接电影,接了一个这么契合自己人生的电影,而她在里面的本色出演,感动了无数人,也狠狠地虐了一把粉,口碑再次急促逆转之时,她微博粉丝突破了四千万。
她上了一档综艺节目。
主持人问她:“先前几次被全网黑的时候,为什么不解释,不反驳?”
她讲了一个经历。
她上中学时,和影片里的女主一样,被班上同学孤立针对,甚至设局诬陷,是班主任帮她主持了正义,可是在主持正义后,却问她:“沈余年,你是不是也应该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为什么她不这样对其他同学,而是针对你。”
主持人在台上一脸同情。
台下的观众也唏嘘气愤兼而有之。
沈余年却在笑,她脸上带着那种看透后便不放在心上的笑,语气很平淡地:“我想,我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更叫不醒一群装睡的人。也可能是从就这样长大的,习惯了吧。我很感谢艺人这个身份,让我更强大坚定,无所畏惧,我信我自己,这就够了。”
那个节目后,“沈余年,我信我自己”这句话上了热搜。
她的粉丝空前凝聚,事业粉几乎是爆发式增长,直到现在,她成了无可争议的顶流。
毫不夸张地,沈余年的星途,是迎着血雨腥风,踩着遍地荆棘,一步步走出来的,她所经历的每一个低谷和危机,放普通人身上,早崩溃过八百次,而她最可贵的是,哪怕用一个冷艳的姿态站在巅峰上,也能让人感觉到她内心的平和力量。
她好像一直是那个沈余年,却又早都不是那个沈余年了。
这样间隔两米左右看着,让他既熟悉又陌生,心下百转千回情绪涌动,却无法跨出一步,同她谈笑寒暄。
自己尚如此,江洵若过来,倒不晓得是何种心情,又是何种场面了。
谢星洲正兀自叹息,便听边上有人拔高声音,惊喜地喊了一嗓,“江神,这儿!”
这一道喊声,同时镇住了全场,过来的所有人,寒暄的停下,看手机的抬头,齐齐将目光投了过去,落在包厢入口处。
江洵身边还有另一道纤细娇的身影。
来之前,李书会便料到她和江洵一起出现,肯定会引发轰动。所以她在扮上是下了功夫的。
虽然天冷,里面却穿了银色抹胸长裙,外罩一件烟灰色长呢子大衣,脚上踩着尖头高跟鞋,精致的妆容衬托下,整个人温柔中透露出知性,很有几分淑女气质。
可她没想到的是,因为沈余年的到来,她一点儿不够瞧了。
陆成章的目光,几乎没在她身上停留,大步走到两人跟前后便一把抓了江洵的胳膊领去主桌,笑着道:“重量级人物可算来了,大家,是不是该先罚个三杯?”
“该该该!”
“今天不能饶了江神!”
一片起哄声中,有人快速地将酒满上。
江洵也没推辞,站在桌边,伸手端了酒盅,面带微笑,略仰头,灌了三杯白的。
他这举动,将包厢里气氛瞬间推上高潮。
主桌上,一群人你推我让地坐下了。
请客的陆成章年龄最大,又创业有成,算得上京市新贵,被推着坐到了主位,左手边是沈余年,右手边便是江洵。
他比江洵谢星洲还高两届,当年在学校也算一号风云人物,本身并没有在低年级的微信群里,没听谁起过,也完全不知道,江洵和沈余年曾有过一段儿,坐下后才突然意识到江洵进来时身边跟着个女人,便偏头,很突兀地笑了下,发问:“刚才那位跟你一起进来的,什么关系呀,需要请过来坐这桌不?”
“不必。”
江洵简短地答了句。
忽略了他前面一问?
陆成章心情略有些微妙,下意识回头,搜寻李书会的身影。
李书会早在看见沈余年的那一刻,心情便跌到了谷底,好在正好有个同级的女生招呼,她便笑着坐了过去。
女生问:“你和江神一起来的呀?”
李书会“嗯”了一声,压低声音,一脸好奇,“沈余年怎么来了?”
“不知道呀。”
当年在学校里,沈余年便是学生们茶余饭后必不可少的谈资,女生们起她,无非男生缘好,谁谁谁又追她,她爸是杀人犯,诸此种种。可事过境迁,长大了懂事了,又天天上网,如何意识不到,自己当年那种行为,也算在为校园暴力推波助澜。
女生起她,语气里只有艳羡,“你是不知道,刚看见她进来,那些男的有一个算一个,眼睛都直了。不过沈余年变化真的好大呀,上学那会儿就觉得她漂亮,这会儿再看,人家就穿毛衣长裤,通身的明星气派也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往那儿一站,简直会发光。”
“呵呵。”
干笑一声,李书会都不太好意思脱外套了。
沈余年和孟文静一起来的,听校友会有几十人,大部分还不认识,哪里敢往花哨了扮?
万一出什么意外状况,跑起来也不方便不是?
所以她压根没想过穿裙子,上身一件修身的黑白宽条纹套头针织衫,下配一条黑色阔腿裤,外搭一件黑色西服,怕被人认出来,口罩帽子一样没落,将车停在地下车库,跟孟文静一起,两个人做贼一样地溜进了包厢。
此刻寒暄结束,人也坐稳当了,她刚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便听见陆成章和江洵的话声。
心下也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她用指腹刮了刮玻璃杯的杯壁,抬眸间意外地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忍不住笑起来,“谢星洲?”
谢星洲到的早,坐他们俩对面,目光本就在他们俩身上来回转,听见这一声唤,记忆深处许多情绪被拉回,那种感觉,就好像春天乍来,冰封了一冬的湖面哗啦啦破开,暖融融的,那种暖意,让他脸上也随即露出一个亲近的笑,回话:“才看见我呀?”
“抱歉抱歉。”
沈余年举起酒杯,眉梢轻扬,“自罚一杯,给你赔罪。”
话落,她便在谢星洲错愕的目光中,微微仰头,将手上一杯啤酒,一滴不剩地灌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