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松此时领会不到她的担忧，反而还陷在激动之中。

    “你知道我这次回京，见着谁了吗？”裴松激动得两眼放光，眼神亮晶晶望向翘儿。

    “谁？”翘儿兴致缺缺。

    “你猜”，裴松卖一个关子，瞧她不甚上心的样子，又补充道：“那人你十分熟悉。”

    翘儿拧眉想了想，试探着问道：“莫非是临安？”

    她这些日子做梦净梦见那丫头，原是人人敬她三分的嫡长公主，可一朝风云变，额涅死了，哥哥被废，舅家倒台，剩她一个姑娘家，孤苦无依，在宫里连个倚仗都没有，日子可怎么过呀。

    翘儿提到临安，裴松顿了顿，脸色也沉了下来。

    她从裴松的神情中看出来了，那丫头指定不好，便紧张问道：“临安怎么样了？”

    “倒也没怎么样，听她自请和亲，万岁爷念着父女之情，允了。”

    “和亲去哪儿？”

    “科尔沁。”

    翘儿闭了闭眼。

    这是父女之情吗？分明是那丫头心寒了，想要找个理由远远地逃走，万岁爷装一个老好人，顺水推舟罢了。

    皇家除了算计，本也没有几分真情。

    翘儿早该知道的，只是这些日子逍遥得久了，便忘了之前那些龌龊。

    她兀自消化一番，再抬眸时，脸色恢复了许多。

    “晋阳呢？”她幽幽问道。

    “她？”裴松脸上露出一丝讥讽，鄙夷道：“听春闱上，她看上了状元郎，仗着自己是公主，让毓贵妃那头冲状元郎施压。

    偏那状元郎也是一个德才不配的蠢货，明明家中已经娶了发妻，却冒充是毛头子，自称尚未婚配。”

    竟然还有这等事儿？翘儿当真是意想不到。

    “后来呢？”她情急追问。

    “后来赐婚的圣旨下了，婚事也办了，成亲第二日，状元郎的发妻寻上京城，听闻了这事儿，夜半三更，乘人不备，吊死在公主府门口了。”

    这故事太过离奇，翘儿觉得自己肚子里的娃都被吓到了，突然地踹了她一脚，鱼儿一般游走了。

    翘儿捧着肚子“哎哟”了一声。

    裴松知道讲这些事儿，她必然会情绪波动，也不敢再往下了。

    他走到翘儿跟前，一边揉着她的肚子，一边玩笑道：“虎崽子，敢踢你额涅，等你出来，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

    他得一本正经，听得屋里伺候的众人纷纷偷笑起来。

    翘儿拍他一下，嗔怪道：“你要敢打他，我可跟你没完。”

    裴松见她神色恢复，忙求饶道：“不敢打，不敢打，你们大的的我都惹不起。”

    他给翘儿递了果脯干果盘子过去，追问道：“你还没猜我在京中遇到谁了呢。”

    翘儿这才想起来，却也没兴致问了，直接催道：“遇见谁，你直便是。”

    “五阿哥。”

    “啊，怎么回事他？”翘儿惊呼一声，简直不敢相信。

    裴松回了京城，自是不敢大张旗鼓的，而且这程子裴家为了避嫌，很少跟皇子们私下勾连，他又怎么会遇上五阿哥呢？

    翘儿不由杏眼圆睁，看着裴松。

    “我不知道他从哪儿得的消息，就在我出京时，他在城外路边等着我。”

    “等你做什么？”

    “当然是”裴松两眼在翘儿脸上兜转了两圈，方才道：“当然是打听你的消息。”

    “我？”翘儿抬捂在胸口，一副惊慌又担忧的样子，“打听我做什么？”

    “自然是关心你，也不知他从哪儿得了信，非你跟我在一起，还问你现在好不好？什么时候能够回京？”

    “算他有良心。”

    翘儿情绪激动，嗔了一声，“他从没了额涅，养在王皇后身边，受了太多委屈。那会儿他无人诉，便跑到我的寿安宫去，借着请安，把满腹牢骚发泄发泄。

    真当是我爱听那些龌龊事儿啊，我不过就是看他可怜，紫禁城合宫上下上万号人，也没有愿意听他念叨。

    皇家子女，万人敬仰，却也真是可怜。我不疼他，也没人疼他了。没想到，他还算有良心，还惦记着我的安危。”

    翘儿得动情，肚子里的娃又是一阵舞足蹈，吓得她慌忙抬抚在肚子上，再不敢往下了。

    裴松一边饮茶一边道：“我瞧着，他倒是个聪明的，他定是猜出来我跟他的话，不过都是打官腔罢了。便也没再追问，反倒问起了渝州铜矿的事儿。”

    “他问铜矿做什么？”

    “他有什么目的，现在不好猜，但他知道了这一信息，日后于他，可是大有帮助的。”

    翘儿一想也非尽然。皇子之间的争夺，除了拼的是皇帝的偏爱，岳家的倚仗，还有顶重要的一点，便是韬光养晦。

    若是当不了皇帝，便只能做一个闲散贵人，好听衣食无忧，难听点便是一个只懂吃喝玩乐的废人。

    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外人瞧着光鲜亮丽的背后，实则是一个个空虚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存在。

    五阿哥有上进心，不见得就是好事儿。

    裴松把京中见闻，一一汇报完毕，瞧着翘儿失了神采的双眼，不由也是心疼，遂提议道：“你这阵子在家里闷坏了吧？”

    他一提醒，翘儿倒想起来了，这程子被佟嬷嬷困在家里，竟是一次门也没出过呢。

    她委屈巴巴点点头，搂着肚子道：“嬷嬷怕有意外，不让出门。”

    裴松探身过来，笑着问道：“我下半晌带你去个好地方呀？”

    “什么地方？”

    “别问那么多，你就去不去吧？”

    “去。”

    裴松笑笑，暗暗冲佟嬷嬷的背影一挑眉，声叮嘱翘儿道：“咱们悄悄地走，别让嬷嬷瞧见了。”

    翘儿立时来了兴趣，忙笑着点头应下，又扬声催促快着摆饭，那急迫的样子，仿佛等不急了一般。

    用了午饭，佟嬷嬷安顿翘儿在卧房睡，见她睡着了，便回了自己房里，拿起绣了一半的虎头鞋，继续做起了针线。

    裴松拉着翘儿，两人蹑蹑脚下了楼，悄悄地穿过院子，往门外走。

    走到腊梅树旁时，却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