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山高且水长(下)

A+A-

    “方才我在西园,就见姓陈的那子跑出去了,是去找芷宁了?许嬷嬷,你派个人去问问。”

    永寿堂,沈老夫人一踏进屋子便道,中还不停地转动着佛珠,面色极为不好。

    “老奴已经让人去问了,不过老夫人消消气吧,大爷也是知道您的脾性,这才想着让您回来休息着,西园那边还有的吵呢,若是您的身子气坏了可了得,还是先将今日的药喝了。”许嬷嬷扶着沈老夫人坐下,将药碗递到沈老夫人的桌案上。

    随之叹了口气。

    李知甫先生的灵堂设在西园,摆满七天七夜后再出殡,这去世的消息传开后,无数人前来吊唁,西园哭声不绝,李氏宗族的人也来了,这李先生本就是李氏的旁支,早年丧父、后由其母余氏带大,从未受过族内什么恩惠,也就没什么牵连,本以为他们是本着善意来的,未想到吊唁完,那些人就将余母叫到了侧屋,开始分割李先生的遗物了。

    “欺人太甚!”沈老夫人串有佛珠的拍着桌案,发出相碰响声,“当年李知甫父亲去世,那余氏一人带着孩子、过得凄惨,他们族内别接济,还挨个上门逼迫那余氏再嫁,好把留下的那点薄产给占了,好在老爷念着与李知甫父亲同窗情谊,给了那母子俩一个住处,没想到当年无耻,今日还是这般无耻。”

    许嬷嬷想到方才那一场面,那李氏宗族来了好几人,就坐在那灵堂相隔不远的屋子里,灵堂内还有人在哭丧着,他们在这边就逼迫着寡母交出东西。

    “老奴也从未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可老夫人,他们就是打着不要脸的名号这是李家的家事,刚才那杨大人可不就气得脸都涨红了,想训斥那李老太爷,被人一句话就堵了回来,我们大爷更别了,想将他们撵出去,可人就偏偏坐在那堂上,毫不知耻啊!要老奴啊,大爷平日里糊涂,但这关键时刻还是能顶事的,这会儿老夫人您确实不能待在那里。”

    许嬷嬷继续道:“您待在那里,那李家人恐还忌惮着齐家,你气不过上那么一两句话,回头他们转头就出去我们沈家仗势欺人,到时候这边的事情没解决完,那头又起风浪,真是都没处啊,毕竟老祖宗的规矩压死人,李先生没个孩子,余氏又是女子,继承不了东西,这按着规矩来,家里没个男丁只剩个寡母,倒确实由亲近的侄子或是族里出个人来继承,他们做的再不地道、情理上过不去,可这规矩确实是这么个规矩。”

    “现在倒起规矩来了,当年剩他们寡母独子时、可曾按照规矩接济?”沈老夫人冷声道,“派去的丫鬟还没回来吗,罢了,我想想那姓陈的子就是去找芷宁了。”

    沈老夫人到这儿,停顿了一会儿,看向许嬷嬷道:“你确定李先生是收了芷宁为徒吗?这师徒关系可不能随便,是要记上去的。若真是,那今日这事还有转。”

    许嬷嬷确定道:“老奴听五姐提过一嘴,想来五姐不会随口这事。老夫人的对,若李先生之前若真收了五姐为弟子,那真的还可以继承,这古来这样的事也不少,都是膝下无子的、便由徒弟来代替,只要将东西拿到,回头再交余氏,但就是五姐也是女子,恐李家人还要拿此事做文章。”

    “女子无妨,现在缺的就是那个名义,余氏没有那么名义在,老祖宗的规矩就是不能继承,可芷宁是关门弟子的话,可是有那个名义在的,老祖宗的规矩可没女弟子不能继承,”沈老夫人慢声道,“就是这样,我怕那李家人还不肯放弃,毕竟李知甫的东西,真要派上用场、还可以为他们博个前程,除非他们不敢拿这来博前程”

    到这儿,沈老夫人面色凝重,陷入了沉思。

    “老夫人,老奴不太明白,”许嬷嬷面上出现疑惑,“什么叫不敢拿这来博前程,他们这般不要脸,这拿李先生的那些个遗物与书籍去找个大儒拜师,靠着那大儒推举进入官场也并非不可。”

    “可若无大儒肯接受呢?若接受了便得唾弃呢?”沈老夫人道,“他们李家人怕的是没前程,今日他们要是知道今日硬要抢这东西,今后非但没前程、恐还会连在江南的地位都不保,他们可还会争?你方才的对,齐家与沈家的分量不够,确实不够,得给芷宁找个有力的靠山。”

    沈老夫人一完这话,立即起身,语气犀利坚定:“你去拿纸笔来,我写两封信去京都。”

    这边西园,已闹得不可开交。

    李家来了三人,李家族长李誉与其子李全济,还有他那孙子李鸿业。

    沈渊玄方骂完,李全济道:“沈大人,我也敬您叫您一声沈大人!今日这事,一是我们李家族内的事,二都是祖宗规矩!我们可都是按着规矩来的,半点都没逾矩啊,父亲您是不是,知甫他没个儿子,理应他的一切财产与遗物都给了他最亲的侄子鸿业来,这事向来都是这么办的,回头出殡这牌位就由鸿业来抱了,也算是对你伯父尽了一片孝心了,鸿业,知道了吗?”

    “父亲的是,以后我每到清明,我自当也会给伯父祭奠。”李鸿业回。

    屋内已是剑拔弩张,沈渊玄听了这番话,当真是气得不出什么,杨建中更是一脸怒气看着李家三人,余氏哭得凄惨:“什么一片孝心?我们母子俩当初差点饿死的时候,你们可曾在缝中流出个半个子给我们母子?现在我儿死了!你们要来争他的财产了!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儿灵堂就在一旁,你们今日就来吵他的安宁,你们给我滚!滚啊!”

    余氏把茶碗往站着的李全济摔去,茶水全泼了他一身。

    “你这老东西——”李全济差点就要动,杨建中立即拍桌:“你这孽畜今日敢动,随后就跟我回衙门!”

    李全济讪讪看了一眼杨建中,又挺了挺腰背,冷哼一声:“我也不跟你们多废话,我们今日就一句话,知甫的财产遗物我们拿定了,这本来就是明面上的规矩,我们做的也没什么错。你你都这么大岁数了,用不了几个钱,半只脚都要踏进棺材了,还守着那些东西干什么!难不成还要带棺材里吗!”

    余氏被这尖酸刻薄的话气得捂着胸口:“你们这是强盗啊!我告诉你们,今日你们要拿走,除非我死了!就算拿了又怎么样,出去照样被戳脊梁骨,你们半夜可还睡得着啊?”

    坐着的李家族长李誉拿起拐杖狠狠敲了几下地面,那浑浊的双眼一直盯着余氏:“你也是个贪的,你你一个女人,做妻子做母亲,哪一项做到位了?当年我就劝顾行,把你休了再娶一个,他不听,年纪轻轻活活就被你克死,当时你我们污蔑你,现在顾行的独子都被你这女人给克死了,就你还活着,克夫克子,害了我们李家的男丁,你怎么还有脸出那些话来?”

    余氏睁大眼,不敢相信地看着李誉,眼泪直流:“大哥啊,你的这些话,可要摸着良心啊,我嫁入李家以来,是勤勤恳恳相夫教子”

    这世上,或许再也没有比独子死后还要被骂成克子再伤人的了。

    “什么相夫教子,人都死了,又没个儿子,继承什么啊?”李全济一摆,满脸的不耐烦,“带我们过去拿东西,否则今日你们谁都没想安生!”

    此话方落,屋外的陈沉就冲过来,扑到李全济身上,拳头死命往他脸上揍:“你他妈再给老子看!”

    李全济被打得哀嚎,李誉一下站起身,还未什么,就见门口走进来一女孩,挡在了余氏前面,那双眼眸平静地看着他:“师父膝下是无子,可他还有我这个弟子,今日师父的财产与遗物,你们李家敢拿走一分一毫,衙门公堂上必有你们的位置,你们大可试一试。”

    女孩身形娇,气势却是扑面而来的凌厉。

    李誉甚至都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先让鸿业把人拉开,接着沉脸着问:“你又是何人?”

    “这是沈家的姑娘沈芷宁,是知甫生前收的关门弟子!”杨建中见有转,开口道,“知甫没有孩子,但还有这弟子,对她是待如亲子!你们赶紧滚出沈家!再不滚我要请人了!”

    “笑话!这不知道从哪来的黄毛丫头就想糊弄我,我可从未听过知甫有过什么弟子,你们好啊,还想起招来了,”李誉冷笑着坐下,“今日不走了,全济,明日让其余族人也过来,看看要耗到什么时候!”

    “你们敢来,我来一个杀一个!”陈沉指着李誉道,眼神中满是戾气。

    沈芷宁给陈沉递了眼神,让他不要再话,她上前了两步,语气冷静至极:“这世上你没听过的事可多了去,更何况是早就没有联系的先生,我是先生弟子这件事,西园玲珑馆和深柳读书堂何人不知,你大可去询问一番,大家各个都是江南名门出身,难道会骗你不成,除非,今日是就算我是先生弟子,你们也不想认。”

    李全济捂着被打的脸跳出来:“认又怎么样,不认又怎么样!就算你是知甫弟子,但你是个女的,以后迟早要嫁人?你难道还要抢了李家的东西嫁到别家吗!”

    “如果她要嫁的是顾家呢!”

    沈老夫人厉声从屋外传来,众人一下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