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闻浪西跟着傅关和沈秋一起吃了中餐。
吃完便拉着傅关的手上楼,边上台阶边:“待会去你卧室可以吗?我房间你估计不喜欢。”
傅关比闻浪西低一个台阶,两人交缠的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傅关低垂着眼眸看着,使人看不清那双单薄眼皮里的情绪。
“都行。”
两人刚进去,闻浪西便反手锁上门。
听到落锁的声音,傅关回头看了看门把手,没什么,带着闻浪西坐到矮沙发上,他坐在了桌边的木椅上。
两人相距有一米远。
闻浪西凝视着傅关,良久,用掌心轻轻拍了拍另一边,“坐这儿吧,可以坐下。”
傅关看着闻浪西身旁的一处空挡,有些纠结。
其实他不太想跟闻浪西离得太近,这人对自己的举动太过亲昵,有时甚至会超出普通朋友的界限。
就像今天中午跟他在房里的拥抱,哪有人会抱得那么紧,他记事以来,从没跟人离得那么近。
当时,两人身体紧密贴合,他的下巴搭在那人的肩上,心口贴在那人坚硬的肋骨上,最令人难堪的是,他可以感觉到那人顶在自己腹的那处……
因而他现在不太敢坐到闻浪西身旁,怕又有什么过分的身体接触。
傅关微微弯曲食指,推了推眼镜,道:“一个人坐着不是更舒服吗?两人可能会有些挤。”
此话一出,闻浪西静默了一会儿,狭长的眼眸紧紧盯着傅关,眼神里的光亮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暗淡,随之消失,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一种阴沉的气息。
“是不想跟我坐吗?傅哥哥,还是你讨厌跟我离得这么近。”
傅关被对方那暗淡的面容刺到了,那是一双洞悉一切的眼,他在这一刻,心脏静止了一瞬。
虽然知道BPD患者与他人之间的边界感极其缺乏,常常会受他人情绪的影响,会对他人的情绪高度敏感,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闻浪西对自己的情绪竟洞悉的如此精确。
傅关明白,此情此景,特别不适合勾起闻浪西的反面情绪,别了别自己头发,轻轻笑了声,看着闻浪西,“怎么会呢,我只是怕你嫌挤,既然不是,那我就坐过来了。”
闻浪西凝视着傅关,点了点头,没话,等着对方坐到他的旁边。
刚坐上去的那一刻,傅关都已经做好被人拉手的准备,但却并没有,他坐下后,那人便闭上了眼睛,放松地靠在了沙发靠背上。
没等傅关什么,闻浪西便低声道:“想听我的秘密吗?”
傅关微微侧头,看着对方紧闭双眼,嗯了一声。
“听了别怕。”
“不会。”
闻浪西依旧闭着眼靠在沙发上,良久才低哑着声道了句。
“我杀过人。”
傅关双手随之攥紧,没有吭声。
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不会对一个初识的朋友诉自己那恶劣的过往,而闻浪西却会,他会出自己最不堪最肮脏的事迹,以此吓跑那些虚情假意的朋友,只留下真正不会离开他的人。
闻浪西这是在试探傅关,试探他会不会因此而离开他。
这是BPD患者内心最深最真的恐惧,对方会不会在认识到自己是谁的时候抛弃自己?
他们会觉得,被人抛弃的感觉,就是死去。
而闻浪西之所以闭着眼睛出这些,是因为他不想看到傅关眼里即将出现的恐惧,恶心,以及离开自己的背影。
而此时坐在他身侧的傅关,并没有这些表情。
对方那低哑的声音又响起来,“在我13岁的时候。”
傅关还是没吭声。
“没有想问的吗?傅哥哥。”
“为什么杀人?”
闻浪西闭着眼嗤笑一声,“杀了一个人渣而已。”
顿了顿,又接着道:“我12到13岁时姓过秦,那时我叫秦浪西,人渣就是我当时的养父,秦功。”
“他有恋童癖。”
傅关猛地转头,看着闻浪西,对方面上没有丝毫痛苦和悲伤,有的,只是不屑。
“我那时的养母不喜欢我,叫什么名字已经忘了,应该姓于,她生不出孩,也不喜欢孩,可他丈夫喜欢,而且,还喜欢十二三岁的男孩。”
傅关已经不出话了,看着闻浪西的眼睛里逐渐凝聚起同情。
“我那时候长得还挺可爱,就是有些黑,他在福利院一眼就挑中了我,当时我还以为终于不用再跟那些孩子抢食物了,觉得自己解脱了,但没想到,那只是另一个深渊的开始。”
福利院。傅关的心颤动了一下。
“他刚开始还行,最起码让我吃饱穿暖。但直到半年后,他开始偶尔要求跟我睡在一张床上,我以为他真的把我当成亲儿子,所以还挺高兴,便跟他睡了几次。可有一晚,我突然醒来,发现他在摸我的胸口。”
“我被吓得从床上滚下去,问他干什么,他还慈爱地对我笑着,给我挠痒痒。那时我还,不知道会有男人对男孩敢兴趣,便没深究,又上了床继续睡觉。”
“可接着他隔三差五地给我挠痒痒,我开始意识到不对,直到一天他要亲我的嘴,我骂了他一句变态,准备跑出去,但他很快抓住我扇了好几个巴掌。就这时我那个养母回来了,她看见秦功我,没阻止,只是看了一眼,了声现在知道孩难养了吧。”
傅关看着闻浪西平静地出这些,他不知道对方在那么的年纪里竟遭遇过这种对待,越发的心疼,便慢慢拉住了他的手。
闻浪西怔了一瞬,像是没预料到傅关会这么做,反应过来后随即反握住他的手,闭着眼继续道:“就这样又过了半年,没少挨,但我一直坚守着自己的嘴,没让他亲一口。直到那天晚上,他喝了点酒,用着蛮力将我拽到楼顶,扬言如果我不顺从他,他便把我推下去。”
“但最后,我将喝醉酒的他推了下去。”
“他被摔死了。”
傅关并未惋惜这个生命的消失,他该死,一万遍都不为过。
相对应的是他现在更心疼闻浪西了,于是轻声问道:“然后呢,你养母怎么处理的?”
“她那天因为我的叫声太大,便跟着上了楼顶,看到了秦功对我的行经,见我要推他,想过来阻止,但还是慢了一步。最后我被带到派出所,那几天浑浑噩噩,什么事都不记得,只知道我反应过来后,就已经又回到了福利院。”
傅关觉得,很有可能是他那时的养母将秦功的罪行揭发了,总算人的良心还不至于完全泯灭。
正当傅关想着这些的时候,闻浪西眼睛睁开了,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惶恐,“怎样?是不是准备离开我?”
“为什么要离开,这并不是你的错。”
闻浪西嗤笑一声,道:“但我背负着人命。”
“而且还不止一条。”
“一共,五条。”
傅关整个人抖了一下,他曾经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而现在,闻浪西正好好地坐在自己的对面,没有锒铛入狱,这就足以明都不是他的错。
他可能将不属于他的罪行全部背负到了他的身上。
傅关用双手握住闻浪西的手,轻声道:“我相信那不是你的错。”
“不觉得我很脏吗?”
傅关心里又被刺痛了一下,他太同情和心疼这人的遭遇,“不,你是我见过最纯净的人,别妄自菲薄。”
闻浪西坐直了身体,紧紧盯着傅关镜片后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一丝欺骗来。
但没有,那清亮的眼睛里只有心疼,没有嫌弃,没有恶心,没有欺骗。
良久,闻浪西才缓缓地紧紧抱住傅关的身体,久久没话。
两人相贴的胸膛的间,傅关可以感受到闻浪西那掷地有声的心跳。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以后要是离开我了怎么办……”
傅关可以感受到对方微微颤抖的身体,闻浪西正无声地哭泣。
心又疼了一阵,接着用手轻轻抚了抚对方那宽厚的背,“都了我不会离开,会一直陪着你。”
“要是离开了怎么办?”
“那你就把我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