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顾乔趴到门边上看了看外面,四个庄稼汉模样的人手里拿着棍子,组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巡逻队,正从佛殿门口经过。
他回头声对法章:“现下恐怕没有人来管我,我想去看一下那个人,可以从暗道过去吗?”
法章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点头,“你跟我来。”
暗道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两人摸着凹凸不平的石壁在阴暗逼仄的通道中前行。
走了大约一盏茶时间,隐隐约约从上方传来了话的声音。
“啊!” 伴着一声大喊的是桌椅哐当倒地发出的碰撞声。
“是那少年的声音!” 顾乔抓着法章的手,压低声音:“一定是他们又在用那种怪异的方法。”
法章握了握他的手掌示意他少安毋躁,两人走到通道的尽头,话声已经清晰可闻。
“还是不行吗?” 是山羊胡的声音。
过了片刻,黑瘦男人略显焦躁的声音回答道,“没有连上,已经快一个月了,再这样下去巴刺会死的!”
“巴刺不能死,他体质难得,我留着还有用,你把他带回去好生养息。”
“是。” 黑瘦男人的声音很是恭敬。
“给老三加两倍的药量。” 山羊胡又吩咐道。
“两倍?可是他已经……”
山羊胡断,厉声:“没有时间了,京里已经派人来找了,再不行只能把他杀了!”
“是!杜公!” 黑瘦男人回答。
房间里,少年倒在地上,身体痛苦地抽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
黄岐把已经昏倒的巴刺扛到肩上,带了出去。
如果顾乔此时能看到房间内的情形,他就会看到巴刺没有裹着红头巾的脑袋上扎满了又细又长的银针。
黄岐带着巴刺出去后,山羊胡蹲下来看了一会儿痛苦中挣扎的傻子少年,自言自语地嘲道:“意志力这么强,不愧是项家的种,可惜了。”
他摸出一根细如毫毛的银针放在手心,很快手掌上慢慢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细长的银针被冻得笔直。
他把银针从少年的太阳穴缓缓扎进了脑袋!
银针全部没入,只在皮肤上留下一点几不可查的血迹,在汗水中消失无影了。傻子停止了抽搐和挣扎,渐渐陷入沉睡。
顾乔和法章没有看到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只静静地等着房间里安静下来。
过了一炷香时间,法章侧耳贴在通道顶部的木板上,他多年修行、静心养性,虽然年过半百,但是目力和耳力都远超常人。
“已经走了,现在房间里只有一个人,我们上去吧。”
法章轻轻推开木板,房间内的光线立刻倾泻下来,顾乔早已适应黑暗的眼睛一时有些睁不开。
木板外面是禅房的矮榻之下,只有很瘦的人才可以从那里爬出去。
不过顾乔和法章都算身形瘦削,两人从矮榻下面爬出来,就看到那傻子满身冷汗地躺在地上睡着了。
法章伸手搭在他的脉上诊了片刻,面色凝重。
“怎么样?” 顾乔问。
法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来看看,十年前教你的你还记不记得?”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考我功课?”
顾乔把手指搭上那少年的手腕上。
“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我之前也试过他的脉。他的脉象沉稳有力,不虚不浮,看起来就是睡着了。”
“一个刚刚遭受过剧痛的人,现在还满头冷汗,他为何会脉象沉稳有力、不虚不浮地睡过去呢?”
“这个……” 顾乔愣住,不知该作何解释。
“你他们用针,那么或许跟那个有关系,还有他每日服用的汤药也要查一查。”
“我要救他,” 顾乔坚定地看着法章,“还请大师帮我!”
“这是自然,顾施主不必多言,贫僧也会想办法救他。不过这里不是话的地方,你先原路返回。”
“那你呢?”
“我会找机会从这里出去,你放心吧,晚上我让三徒弟常灵去找你。”
顾乔又从矮榻下面爬进暗道,顺着暗道回到了大殿的佛像后面。
外面有人把门敲得震天响,原来已经过了酉时,送饭的人来了。
他听到外头的人:“里面没人!快去找巴刺拿钥匙把门开!”
顾乔不慌不忙地走过去,隔着门缝:“在呢在呢,睡着了。”
那人骂道:“妈的,喊那么大声你都听不到,睡死过去了吗!”
顾乔也不生气,伸手接过那人递进来的碗,问他:“裹红头巾那个人呢?”
“那我哪儿知道,” 那人回答,“是我们二当家的叫我来的!”
“巴刺什么时候来?” 顾乔又问。
那人有点不耐烦,“跟你了我不知道,本来是他的事,二当家让我来我就来了,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顾乔确认了刚刚在暗道中听到他们所的巴刺就是红头巾。
他们用了什么方法把红头巾巴刺和那少年联系了起来,用巴刺来控制他,但是又由于什么原因并没有完全控制住。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该怎么阻止这种联系呢?
这件事恐怕是首先要搞清楚的。
他们的二当家应该就是那个黑瘦男人黄岐了,那么老大就是山羊胡,黄岐叫他…… 杜公?
傻子又是什么身份?
为什么他们叫他老三?
这些谜团笼罩着顾乔,让他感觉就像在浓雾中前行,没有任何头绪。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破碗,几根草叶飘在清如水的米汤上面,碗底沉着几颗煮烂的米。仔细闻闻似乎还有一点肉味。
他把破碗放到一边,在神龛下面找到一个蒲团,盘腿而坐。
那傻子少年究竟是谁?顾乔觉得事情肯定不是绑架求财这么简单。
山羊胡京里来人找他了,再不行就杀了他。
看样子山羊胡对 “京里来的人” 颇为忌惮,如果能联系到来找他的那些人就好了……
顾乔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一直到了晚上。
天已经黑透了。
破漏的屋顶发出轻微的声响,顾乔以为是有老鼠,他抬头看,一个黑影从上面掉下来。
“哎哟!”
一个孩儿四仰八叉地摔在顾乔面前。
顾乔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那孩儿站起来揉了揉屁股,“没事没事,摔多了就习惯了。”
顾乔想起法章常灵会来找他,想必就是这个孩子了。
只是没想到是个孩儿,看身量恐怕不过十一二岁,听声音…… 还是个女孩儿。
“常灵?”
“嗯,你就是顾乔了吧?” 常灵从怀里掏出一个面饼,“给。”
“谢了。”
顾乔接过面饼,“你师兄回来了吗?”
“你哪一个师兄?” 常灵声音脆脆的,是那个年纪的姑娘独有的声线,听起来特别喜庆,“我二师兄跟我一起回来的,现在正在摆弄他的草药,至于大师兄嘛,他去干大事去了,恐怕过几日才能回来。”
“你跟着你师父多久了?”
“三年多了吧,你要跟我师父学法吗?你可以当我师弟。”
顾乔笑,“我没有灵根,你师父不要我。”
“没有啊,师父你聪慧异于常人呢。”
“哦,” 顾乔挑眉,“你师父这么夸我啊?”
“嗯,师父还你是状元,你是状元吗?”
“是啊。”
“那你还真的很厉害呢,我大师兄以前也你很聪明。”
“你大师兄过我?” 顾乔有些意外,十年前他在大慈恩寺寄宿的时候常风很少主动跟他话,是他总是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常风后面。
常风为了摆脱他常常爬到房顶上去练功,也许常风后来轻功大有所成也有他顾乔的功劳吧。
“大师兄你背经书很厉害。”
哦,原来是这个。
那时法章每天给常风讲经的时候他也坐在旁边,法章提问他总是比常风先回答出来,常风因此挨了不少骂。
想起儿时的事情顾乔不禁会心一笑,十三四岁的常风总是冷着脸像个大人,十年过去了,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顾乔几口吃完了面饼,“你在这里呆久了怕不怕被发现?”
“没事啊,” 常灵摇头,“现在大家都在后院听师父讲经,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山匪还喜欢听讲佛经啊?”
“其实大家人都挺好的啦,就是那两个人有点坏。” 常灵嘟起嘴吧不满道,“我们来的时候这庙里住满了来逃难的百姓。大家住在一起,白天在山上找生计,夜里就回来睡觉、听师父讲经,也算是其乐融融。自从那些人来了以后,才变成这样的。”
“是那个叫杜公的?”
“嗯,还有他的手下黄岐,他们逼那些百姓出去抢人钱财,不去的就要挨。后来又把这山上其他的坏人找来住在这里,慢慢就变成了这样了。”
“官府不管吗?”
“现在山下饥荒那么严重,官府怎么管?” 着常灵露出自豪的样子,“多亏了我大师兄,每次都是他悄悄把人给救了。你是运气不好,我大师兄正好出去办事去了,不然你也不会被抓来了。”
“嗯,” 顾乔笑了,“但是我就不会认识你了,多可惜。”
“那是当然,我师父了,要我罩着你,你放心好了。”
“那就多谢常灵师父了。”
常灵挺了挺胸,感觉自己很有气概。
“我先走了,明日上早课的时候我再过来看你。” 完她一纵便站在了房梁之上,从房顶的破洞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