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摄政王的小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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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剧以两个太监轰轰烈烈的自杀结束, 散场前陈锦玉往齐承鸿那边看了眼,高大威武的男人怜惜的抱着一脸惨白的少年,是他从未见过的温言细语。

    陈锦玉开始质疑, 武王真的喜欢自己?

    假的吧。

    武王待他也好,可不一样、很不一样。

    在宣政殿里有许多陈九的东西, 都是些不值钱的玩具, 泥偶、木雕、风铃, 甚至还有个红艳艳的拨浪鼓。掺杂在富丽堂皇的宫殿显得格格不入, 他觉得不妥, 委婉的提过几次齐承鸿都不以为意。

    陈锦玉觉得荒谬, 有些事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失控了, 心里都好像空了一块。见齐承鸿要走,他忍不住跟了两步, 刚要开口却见埋在男人胸口的少年抬起了头, 与他八成相似的脸满是疯狂, 眼尾鲜红似血。

    不可能!

    陈锦玉差点惊声叫出来,他以为陈九和他只是有点像,可、可这太像了。

    从某个角度来看简直一模一样。

    他愕然失神, 心跳如鼓。

    柳生白也在看齐承鸿, 手中玉雕的扇骨不知何时多了几条裂纹。

    武王要护着陈九。

    这是他今晚得到的最坏的消息, 他转头看见陈锦玉脸色难看的捂着心脏:“锦玉?”

    陈锦玉没反应。

    柳生白担忧上前,伸手碰向陈锦玉的肩膀:“锦……”

    啪!

    陈锦玉神经质的开了柳生白的手掌,他力气极大,柳生白的手掌肉眼可见的泛起了红色。

    他完才反应过来:“抱、抱歉。”

    不敢再看神情落寞的柳生白, 他落荒而逃。

    夜色唯美,月光明朗。

    柳生白还没有到刀枪不入的地步,他望着自己红肿的手背:“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青梅竹马, 两无猜。

    “我们去游湖啊。”

    “雪好大,梅花会冷吗?”

    “你不给压岁钱,我好生气!但因为是你,我就的气一下。”

    “游学?是不是你娘不要你了?”

    “三年啊,好久好久,但我会等哥哥的,你要快点回来啊!”

    ……

    “生白哥、生白哥哥,乐喜欢你呀。”

    他南上游学。

    陈家三百一十八口死于那个少年要等他的春天。

    “生白哥哥不给乐压岁钱是不想乐当孩子了啊。”

    “生白哥哥想让乐快点长大。”

    “生白哥哥想娶乐当夫人。”

    *

    距那日已经过了许久。

    长生殿门窗紧闭,日日点灯。

    齐承鸿进来时殿内寂静无声,走到帐边才有一道阴戾的嗓音传了出来,哑如磨砂:“你要关我多久。”

    话了?终于话了?

    原来九没有哑巴啊。

    齐承鸿有些感慨,他挑开层层叠叠的红鸾帐。

    一丝光透了进去,明乐眼睛被刺了下,不受控制的流起了眼泪。

    那天后他开始和齐承鸿冷战,一句话都不跟齐承鸿,齐承鸿也没有生气,也没有强迫明乐。

    他捏着明乐的脸,十分温柔:“我们九就是个混蛋。我找陈锦玉来后一直想着九什么时候找我,你找找我,求求我,我就不跟九生气了。可我等啊等,一直等,九一直没来。”

    齐承鸿那时真的在笑,英俊的男人魅力非凡,“九就待在自己的院里,连门都没有出。本王好难过……本王也彻底想通了,九是不会喜欢本王的,九的心好冷。”

    他这辈子,从未对一件事这么绝望过。

    “也好,也好。”齐承鸿抱着明乐,自言自语,“不喜欢也好。”

    陪着他就好了,离不开他就好了。

    于是齐承鸿对明乐:“九不想话就不话,本王有的时间,九总会想话的。”

    明乐享受了一段时间就有点吃不消了。

    他瑟瑟发抖:“统哥,我感觉他真能关我一辈子。”

    系统看着已经黑化的齐承鸿:“……”

    好巧,它也这么觉得,“你想办法逃出去,让柳生白送你上路吧。”

    明乐觉得这是个很好的选择,所以他开口了。

    齐承鸿看见明乐哭还是会心疼:“怎么哭了?”他给明乐擦眼泪,“是不是眼睛痛?”

    明乐在齐承鸿碰到他的瞬间,眼泪流的更加欢畅了:“齐承鸿。”他伸手去抓齐承鸿的衣襟,力气大到恨不得勒死齐承鸿,“放我出去。”

    齐承鸿感到明乐切实的杀意,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声笑:“九。”

    他温声唤道,“九。”

    他喊一声,明乐就跟着抖一下。

    齐承鸿真的是个变态。

    封禁的殿里不见一点光,安静的连风声都没有。齐承鸿不在的时候,偌大的殿里,只有长灯燃烧偶尔的爆鸣声。

    明乐渐渐松开了手指,脱力般的倒在齐承鸿怀里。

    他不要再被关了,会疯的,一定会疯的。

    齐承鸿扶着明乐,拨开黏在他脸上的发丝:“乖,不哭了。”

    明乐闭着眼不话,泪如泉涌。

    齐承鸿擦了好一会也没擦干净,无奈道:“真狡猾。”

    他低着明乐的额头,两人的鼻尖相碰,长发交缠,如果不是殿里诡异的气氛、明乐的泪水,还真像极了恩爱的夫妻:“出去,出去,这就出去。”

    明乐哭声一滞,他捏住了齐承鸿的一缕发:“现在。”

    他往下扯,声音尖利,“我现在就要出去!”

    齐承鸿头皮生疼,但他面不改色:“放手。”他教导明乐道,“这不好。”

    你教儿子呢还这不好,薅秃你。

    明乐正想不管不顾的扯下来时,又听男人幽声道,“你扯下来一根,我就多关你一天。”

    明乐:“……”

    不好,这真不好,他悻悻的松手。

    齐承鸿照着明乐的手咬了下,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印子,明乐怕疼,他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掉了。

    齐承鸿不紧不慢的整理了下头发,问明乐:“疼吗?”

    明乐又不肯话了。

    “我疼,可我知道九不会心疼我。”齐承鸿温柔道,“我只好让九跟我一起疼了。”

    如此,如此也算是心疼了吧。

    明乐哭声顿了一下,他假装无事发生,抽噎道:“我要出去。”

    齐承鸿也没有多纠缠,他给明乐穿衣服。武王英明一世,少有伺候人的时候,动作倒是越来越熟练了,少年的肩膀莹润骨肉均匀细腻,就是有道不长不短的疤。

    明乐明显感觉到齐承鸿多看了两眼,但他仍然装作无事发生。

    陈九不会在意,他吃了很多苦,这点伤不算什么。

    陈九不在意齐承鸿,更不会觉得委屈、觉得愤怒。

    齐承鸿也察觉到了,他还懂明乐的意思,带着薄茧的手指摩挲着明乐早已愈合的伤疤:“抱歉。”虽然已经晚了,虽然明乐不在意,“对不起。”

    明乐感觉自己抓住了机会,他看向齐承鸿,哑声道:“那你能放过我吗?”

    齐承鸿笑了:“不行。”他看着明乐发灰的脸色,心底也开始隐隐作痛,“我喜欢九。天下最有权势最威武的男人喜欢九,九不高兴吗?”

    明乐分不清齐承鸿的真话还是假话。

    他看不透齐承鸿,一点都看不透。明明被折磨的是他,谄媚求生的是他,齐承鸿为什么会疯成这样。

    他不懂。

    明乐的眼神又开始茫然了。

    陈九心脏的不行,却在某些方面纯情的可怕。

    齐承鸿揉揉明乐脑袋,觉得明乐可怜又可恨,他叹道:“我爱你啊。”

    明乐还是迷茫。

    齐承鸿不在多言。

    常安已经等候多时了,时隔多日再见到明乐,他也有恍惚。浅樱色的衣袖绣着烂漫的花草蝴蝶,长到腰际的乌发润泽,细眉、杏眼,少年的琥珀色眼眸干净如琉璃,唇色艳红。

    像极了世家贵族捧在手心娇养的莹莹美玉。

    常春输的不冤枉。

    他恭敬行礼:“爷。”

    齐承鸿嗯了声,问明乐:“想去哪?”

    明乐看向常安,这个一直笑眯眯的老太监:“常春葬到哪了?”

    常安止住了笑,有些悲伤:“老奴送他回去了。”他轻声道,“他应当是想回家看看的。”

    明乐垂眼:“哦。”

    常春的家啊,在西北。好远,那么远。

    应该是见不到了。

    齐承鸿颦眉,有些不悦,但还是没话。

    常春的死,他既意外,也不意外。就是有点低估常春在九心里的地位了。

    天高云白,万里晴空。

    明乐静静的仰着头,目光随着大雁远去,一直到看不见。

    齐承鸿注意到明乐的眼神,心火复燃,他把手搭在了明乐肩上:“九。”

    就这么想跑?

    明乐在跟系统讨论:“这大雁这么肥肯定烤着好吃。”

    系统不服:“蒸着吃鲜美!”

    明乐斩钉截铁:“烤!”

    系统用更大的声音反驳出去:“蒸!”

    明乐刚想垃圾话赢得日常争吵的胜利,就看见了齐承鸿蕴藏了愤怒的漆黑双眸:“你这辈子都只能待在我身边。”

    明乐:“……”

    他问系统,“发生了什么?”

    系统也不知道,剧情已经崩成狗,本该和正主相亲相爱的主角攻跟替身玩起了虐恋情深就离谱。

    它无所谓道:“管他呢。演他,反派宁死不屈!”

    明乐觉得很有道理,他看向齐承鸿,不言不语间把冷漠嘲讽演绎的尽致淋漓。

    就一句话,“爷很高贵,尔等不配”!

    齐承鸿最讨厌明乐眼里没有他的样子:“呵,呵呵。”

    他关九这么久,九还是不长记性。

    男人的眼角生红,气息逐渐暴虐,声音依旧温和:“今天天气不好,九还是不要出去了。”

    好不容易出来放风的明乐,他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那鬼地方他是一秒都不想待了:“我……”

    齐承鸿握住了明乐手,指尾轻轻的挠了明乐的掌心。

    英俊威武的男人笑起了起来:“我想同九做些有意思的事。”

    明乐双颊泛红,气愤道:“无、无耻。”

    他在心里喊,“请正面上我!”那个鬼地方回去也不是不行。

    系统呵了声,骂道:“无耻。”

    明乐:“……”

    嘤,好害羞。

    明乐拒绝无效,硬生生被齐承鸿扯了进去。

    大殿内,红帐中。

    齐承鸿扶着明乐的腰,抚摸着明乐泛红的脸和泪光点点的眼睫:“又哭什么。”

    明乐在颤抖,话都有些哆嗦:“放过我。”

    齐承鸿吻了下明乐的唇,尝到甜味后撤时又品到了泪水的咸。

    明乐又开始哭了,他企图用眼泪让男人心软,然而少年红着眼,掉着泪的模样更好看了,娇艳若盛开的玫瑰。可他不知道,白皙的手指拽着细细的腰带:“不,不行。”

    齐承鸿按住明乐的后脑勺,安抚道:“会舒服的……九……”

    男人的叹息声止于唇齿间。

    ……

    少年的哭声断断续续,从天明到天黑。

    意识几经沉浮,视线在泪水中模糊,似欢愉似痛苦,哀哀切切。

    有人在他耳边低语,好像是在爱。

    他不太懂,也不信。

    可他能感到滴在他额前的泪水,那泪水是滚烫的,烫的他灵魂都在颤栗。

    ……

    柳生白许久没进宫了,上次出手对付陈九后武王清理了他所有的暗线。

    他清楚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没做过多的挣扎。

    可齐承鸿太狠了,他不仅清理了各家的暗子,就连潜规则默许的明子也清掉了。现在的皇宫密不透风,所有人都变成了瞎子和聋子。朝廷几乎成了齐承鸿的一言堂,变革的消息传出来后,不但百姓人心惶惶,他们这些臣子也同样心神不宁。

    作为各家暗线被清理掉的罪魁祸首,柳生白不得不进宫。被太监牵引到长生殿后他等了一下午,茶水都喝了几壶后他终于坐不住了。齐承鸿不会无故让他等这么久,应该是有事发生,还是大事。

    避开宫人的视线,他来到的齐承鸿的寝殿。

    殿门空荡荡的,太监和侍卫都没人在。

    柳生白有些疑惑,他抬步走了进去,层层叠叠的纱账中似乎有人在哭,一只雪白手伸了出来,指尖犹如桃苞般拢着,艳得人心惊。

    瞬间,他哑然的僵在原地,一秒两秒,他疯了般窜了出去。 不白日宣淫,不知、不知羞耻!

    这绝不是乐。

    *

    齐承鸿给他来了次狠的,明乐好几天没缓过来劲。

    他现在看齐承鸿再也不装眼里没他了。

    主要是教训太惨痛。

    明乐爬在床上:“古代这药不太行啊,都两天了我还没好利索。”

    系统死鱼眼:“你不要跟我讨论这个。”

    明乐费劲的翻了个身,感受到腰部的酸爽后倒抽气:“疼、疼疼疼疼……”

    系统:“……”这演技好生浮夸。 它知道明乐在膈应他,它选择膈应回去,“你和齐承鸿那啥啥的时候不是会屏退左右?”

    明乐捂脸:“让别人听见多不好。”

    那多不好意思。

    系统:“柳生白来了。”

    明乐震惊:“我我我!” 他猛的窜起来,“不是吧,不是吧?”这他妈真的尴尬。

    系统:“他还看见了。” 它继续道,“那血压一下子飙的老高了,我估计他恨不得自戳双目。”

    明乐:“……”这一定是传中的社死。 他也怒了:“讲不讲公德啊,擅闯人寝殿。”

    系统呵呵道:“谁能想到英明神武、杀伐果断的武王会和一个太监白日宣淫呢。”

    明乐无语,哼道:“谁还不能有点癖好了。”

    系统不是很关心明乐这些破事:“行了,上回我不是让你早点下线吗?”

    明乐点头:“是啊。可这腐败的日子太让人堕落了。” 他爬起来,掏出来自己偷偷藏起来的宝贝盒子,兴致勃勃的跟系统炫耀,“看看这大夜明珠,大金镯子,大象牙玉雕、大……”

    系统断了明乐,幽幽道,“大你妈。”

    明乐把自己宝贝盒子藏起来,鄙夷道:“粗俗。”

    系统:“……”你那大金镯子也没高贵到哪里,“够了!” 它不欲和明乐多纠缠,“柳生白找到了一味无色样的毒药,回春。”

    明乐怔了下,爆哭:“我要告别齐承鸿的大**了吗! ”

    系统恨上大这个形容词了,它不寒而栗:“大你个鬼啊!”

    明乐做了几次深呼吸平复自己心情,还是不太能接受:“齐承鸿臂力一流能把我举起来一个时,齐承鸿腰力……”

    系统疯了:“啊啊啊,你闭嘴!”

    辣鸡玩意!

    明乐站起来弹弹衣袖:“急什么。”

    他微笑道,“不就是要下线了嘛。你要相信职业反派的素养,我一定死的轰轰烈烈,荡气回肠,让所有人刻骨铭心!”

    系统:“你忘了吗?”

    明乐盘算着事情:“忘了什么?”

    系统:“中了回春的毒后会变成只会阿巴阿巴的傻子。”

    还轰轰烈烈,还荡气回肠,还刻骨铭心。

    玩泥巴去吧!

    明乐:“……”

    他是真的忘了,强颜欢笑,“没关系。”

    原剧情里常春替陈九顶罪顶的所有人都信了,除了柳生白。

    他算到陈九会再次刺杀陈锦玉。想到了一种不费吹灰之力解决掉陈九的办法。

    回春,一种无色无味无解的毒药。

    唯一的缺点就是发作慢,七天才会死。

    明乐积极回应系统的号召,等等,自己一定尽快下线。

    系统等了等。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等到了八月八。

    今天不是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了。

    今个电闪雷鸣,阴雨连天。

    明乐配合后和齐承鸿关系缓和了不少。

    齐承鸿处理政务,明乐缩在他怀里,一起看奏折。

    齐承鸿办公事很严肃,不怒自危,可惜明乐已经免疫了,在又一声电闪过后,他转身勾住齐承鸿的脖子,咬上了他的唇。

    齐承鸿有些惊讶,眼里多出了丝笑意,他往后靠靠,腾出来只手护住了明乐的腰。

    明乐把含在嘴里的糖推过去,然后伸出捂住齐承鸿的嘴:“糖,奶味的,御膳房新做的,很好吃。”

    齐承鸿揽着明乐的腰收紧了些许,他注视着明乐的眼睛,波光粼粼的琥珀色双眸。

    明乐歪头,这个动作把他衬的很可爱:“你尝尝。”

    不慌,不能慌。

    系统:“两个人吃一颗糖,真甜。”

    没等明乐回话,它又道,“假如里面装的不是迷药就更好了。”

    “阴阳怪气。”明乐吐槽了声,然后有点慌道,“他怎么这么看着我,我怎么觉得他已经发现了。”

    系统觉得没有:“怎么可能。发现了齐承鸿就不会吃了。”

    明乐:“他就是发现了也会咽下去的。”

    他叹气,“他一定是想知道我到底要做什么。你看吧,我等会不管干啥都会畅通无阻。”

    系统不信,然后看见齐承鸿忽然捏住了明乐的下巴吻了上去。

    他亲的很重,似乎在撕咬,在发泄。

    渐渐地,他不动了。

    明乐终于喘过来气了,他摸向自己红肿起来的唇:“他把我舌尖咬破了。”

    系统:“……”

    谢谢,我并不想听。

    明乐不是个吃亏的主,他从齐承鸿怀里跳出来,得意道:“我也把他的舌尖咬破了。”

    系统面无表情,“敲你!”

    明乐整理好衣服,走到殿门口时又回头的看了眼,冷静道:“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就好似常春那天,“可他不知道,不是事事都如他意的。”

    系统有些同情的看了眼齐承鸿,催促道:“走吧。”

    明乐颇为潇洒道:“走。”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

    明乐带了齐承鸿给的京武卫令牌,带着五十骑人马,直奔陈锦玉住的东巷。

    他要强杀陈锦玉,哪怕事后齐承鸿要他死。

    天又放晴了,大地被冲刷的明镜无尘。

    笃笃笃,马蹄声急促。

    京武卫是骁勇善战之兵,破门抓人犹如无人之境,不过五分钟陈锦玉就被抓来了。

    陈锦玉被迫跪下的时候还反抗,见了明乐后却瞳孔一缩,直接僵了身体。

    他好像知道了,又好像不知道,“陈、陈九。”

    明乐骑着马,表情阴冷可怖:“我要你死。”

    陈锦玉脸色一白,摇摇欲坠:“你、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

    明乐翻身下马,拧眉道:“是什么?”

    他手持马鞭,挑起陈锦玉的下巴,“你我本来无冤无仇,我当我的大总管,你当你的探花郎。可你怎么偏偏要请武王来呢?你害得我好苦啊。”

    陈锦玉往后仰,避开那冰凉的马鞭,神情有些微妙的释然。

    他恢复了沉着:“是你在害大雍,在害朝堂,在害这天下百姓。”探花郎风度翩翩,“是你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哈哈,哈哈哈。”明乐笑得前仰后俯,宛若疯魔,“是,我杀人如麻,我罪不可赦,我罪有应得。我该死。”

    他疯了。

    陈九疯了。

    陈九早就疯了。

    陈锦玉莫名这么想,他用余光量京武卫,示意他们制裁明乐,可京武卫没有动,他也有些怒了:“本官无罪,本官乃五品大臣,你们有何资格抓本官!”

    跪这么一个疯子让他感到耻辱。

    明乐笑完拔刀:“我是该死。你是要死。”

    系统看着明乐演:“反派果然死于话多。”

    明乐拿着刀的手无端端抖了下:“我话不多陈锦玉就没了。你看他这细嫩的脖子,保证一砍就掉。”

    系统仔细观摩了下:“也是。你要斜着砍肯定很丝滑。”

    明乐突然想起了德芙的台词,差点笑出来,他绷紧脸:“别闹。”

    系统发现了柳生白,忙道:“就是现在。”

    明乐挥刀去砍,刀锋还没碰到陈锦玉就被弹开了。

    他凝神望去,一袭白衣飘然而至,柳生白到了。

    明乐勉强握住了刀,他伤的不重,腕骨却隐隐作痛。

    这里曾经被柳生白断过,所以一见到柳生白就痛。

    不只是腕骨,还有心肺。

    就一个照面,他就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疼,他胃里开始犯恶心,脊梁弓起:“呕……”

    明乐下意识用手去接,一片鲜红里夹杂着些许内脏碎片。

    疼痛似乎慢了两秒,或者是他反应迟钝了。

    哐!刀落地,血花迸溅。

    明乐后退了两步,好不容易养的红润的些脸颊再次变得惨白:“你。”

    他要什么?忘记了,记忆好像模糊了。

    柳生白没管明乐,他扶起陈锦玉:“锦玉……”

    虽然忘记了,可身体还在疼。

    他好疼,真的好疼。

    好像有人也好疼过,还让他好好活着来着。

    可他不想活了。

    好疼啊,乐好疼。

    明乐捂着嘴再次呕出了一些内脏碎片,他看到了许多穿铠甲的人。

    不认识,好陌生,他眼睛有些模糊,但还是看清了那身白衣。

    他开始开心了:“生白哥,生白哥哥……呕……”

    柳生白刚扶起陈锦玉,话音都还没落,魂牵梦绕的声音出现,他蓦然回头。

    是,陈九。

    他一身黑衣,满手鲜血,眼睛却明媚如三月春花。

    柳生白看着明乐,看着他再次吐血,眉心拧在一起,痛苦的弯起了腰。

    他有瞬间的惘然,是谁,是谁叫他。

    明乐想朝他的生白哥哥走过去,可他好疼,疼的走不动路。

    他的眼泪啪嗒嗒的掉了起来,“呜呜,好疼,乐好疼。”

    柳生白这次终于听清了。

    他听见陈九在喊乐好痛:“我、乐。”

    不止柳生白听见了。

    陈锦玉也是,他晃了晃身子,差点摔倒在地。

    明乐在哭,哭的很凶,可他还是努力的朝柳生白走了过去,抓住了青年雪白的衣角,有些委屈:“你怎么,怎么不话啊。”

    柳生白张嘴,他想喊明乐的名字,可他就是发不出声音。

    明乐又想话,张嘴就吐了。

    腥红的血液溅到了柳生白眼皮上,他下意识闭上眼,只觉得恍然若梦,大梦初醒。

    明乐是很娇气的,他是陈家最的孩子,虽然生来体弱,可备受宠爱。

    他受不了:“哥哥,生白哥哥,我好疼。呜呜,我好疼。”

    柳生白不知何时放开了陈锦玉,他伸出手想去碰一下明乐,可现在的明乐脆弱的跟瓷娃娃一样,他不敢,只能虚虚的张开手:“不疼。你来、你来生白哥哥这里。”

    明乐仰脸,雪白的脸蛋上血迹斑驳,他嘟囔了声:“你慌。”

    可他还是算到柳生白怀里去,可他还没动就反射性的弯腰:“呕!”

    柳生白的前襟被血染红了,被他亲爱的乐。

    他抱着明乐,死死的抱着,喃喃自语道:“不要……不要……”

    不要这么对他。

    明乐贴着柳生白的胸膛,好像没这么痛了:“生白哥哥游学回来啦?”

    柳生白嗯了声,艰难道:“回来了。”回来许久了。

    明乐哦了声,显然有些开心,他拉了拉下柳生白的衣襟:“你等你回来要告诉我一个秘密的,什么秘密啊?”

    “秘密啊。”柳生白低头,看着明乐的沾满血的脸,似哭似笑,“秘密就是生白哥哥喜欢乐,要娶乐当夫人。”

    明乐没听清,他又疼了,浑身痉挛。

    柳生白感觉到了,他死死的压着明乐:“不怕、不怕。”

    明乐只顾着哭了,他喊:“我好疼,我好疼。”

    他抓住柳生白的手,“生白哥哥,我为什么这么疼。”

    柳生白只觉得喉口甘甜。

    他觉得最不可能的人是他的乐。

    三番两次要杀的人是乐。

    陈锦玉怔怔的柳生白和明乐。

    陈九是他弟弟?

    荒谬。

    陈锦玉想喊陈九不要骗人了,可还没来得及动就看见柳生白的长发寸寸由黑转白,从发根到发尾,寸寸雪白。

    他又看见柳生白唇角血迹妖异。

    大悲大喜。

    齐承鸿其实只晚到了一刻钟。

    他查出了明乐的身份,觉得明乐要杀陈锦玉是理所当然。

    一黑衣一白衣。

    黑衣黑发,白衣白发。

    他们的衣角和发丝卷到了一起。

    齐承鸿认出来了,那白发的是柳生白。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白了头。

    齐承鸿看向京武卫。

    京武卫首领见到了真正的主子单膝下跪:“陈大人……”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好像,“陈大人好像中毒了。”发生的太快了,好像都在一瞬间。

    齐承鸿不信,他不敢信,他喊:“九。”

    明乐没动。

    他又不叫九。

    他有名字,他叫明乐,名叫乐。

    这是他娘亲和爹爹给他起的名,他们都盼望着乐快乐呢。

    齐承鸿骤然捏紧了马鞭:“明乐。”

    这次明乐回头了,虽然他觉得生白哥哥不想他回头。

    可有人在喊他啊,他可是很懂礼貌的。

    明乐偏头去看齐承鸿。

    骑着枣红色马匹的男人英武俊美,龙表风姿,威风凛凛。

    可明乐不认识他:“你、你是谁啊。”

    不过一刻钟。

    齐承鸿想不通明乐为什么会忘了他,可明乐望着他视线很陌生,只有陌生。

    他这次不是愤怒了,是恐慌,他挤出来一个笑:“武王,齐承鸿。”

    这个好像很凶的男人笑得似乎有些讨好。

    有点奇怪。

    他忍俊不禁,露出了两个尖尖的虎牙:“你不用笑得呀,你不笑也很好看呢。”

    齐承鸿愣住了,明乐从未夸过他。

    可这时的明乐在他好看。

    明乐有些羡慕:“好威风的。”

    他家里人都不让他骑马呢。

    齐承鸿动了动嘴唇:“多……”谢。

    他的谢字没出口,因为明乐又吐了,腥红的血里夹杂的细碎的内脏。

    明乐还是无法适应这疼痛,他想哭,又觉得在这么多人些人面前哭很丢人。

    他强行忍住了,拉着柳生白的袖子:“生白哥哥,我好像生病了。我……我们……”他声音发抖,“回家、回家吧。我想爹爹和娘亲了,我想徐娘的豌豆糕了……我、呜呜呜,我不想哭的,可我好痛。对不起……我忍不住了,生白哥哥我好疼……好疼啊。”

    爹爹,娘亲,徐娘。

    陈锦玉双手颤栗,回不了家了,他们没有家了。

    陈家被人构陷,被老皇帝下令屠了满门。

    老皇帝……陈锦玉猛的抬头,明乐就是伺候的老皇帝发家的。

    可老皇帝死了,参与构陷他们家族的人也死了。

    他的喉咙眼一下子被塞的满满的。

    明乐就是为的这个进的宫?

    他没有家了,他好恨,他不能释怀。

    所以陈明乐死了,世上多了个陈九。胡作非为,祸害朝纲的陈九。

    陈锦玉捏住食指,强迫自己冷静。

    所以明乐是想灭了大雍为父母殉葬吗?太、太偏激了啊。

    “回家。”

    柳生白碰了下明乐冰冷黏腻的脸,“我们回家,生白哥哥带你回家。”

    明乐还是很痛,很虚弱,可想起回家还是弯起了唇:“我生病了,爹爹会准许我不背书,娘会给我买糖人,还会给我唱摇篮曲呢。”他又想了想,“大姐也会来看我,哥哥也会来。”

    他体弱多居住在道院里,没和长姐长兄住一起,倒是和进道院习武的柳生白更为亲近些。

    陈锦玉没想到明乐还会提到他。

    他和明乐不算很亲厚。

    明乐也看见陈锦玉了,他有些迟疑,柳生白变化还不算大,他哥哥怎么变这么高了:“哥哥?”

    陈锦玉对明乐的感官太复杂了,他没动。

    “他不是你哥哥。”柳生白温声道,“他只是和乐的哥哥长得有些像罢了。”

    明乐很信任柳生白:“这样啊。”

    他埋在柳生白怀里,声音越来越低,“我好累,生白哥哥抱我回家吧,等见了我爹我娘再叫我……我总觉得、总觉得……好久没见他们了。”

    明乐睡着了,少年睫毛卷翘,就是神色有些不太安宁。

    柳生白似乎没注意到自己凭空转白的头发,他把明乐横抱起来:“回家……回家。”陈家没了,道院还在,回道院。

    他见明乐似乎颦着眉,轻声唱道:“风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睡了那个梦中。”

    明乐娘亲唱的摇篮曲他也会。

    他比明乐大好几岁,就是雪白婴儿抽条成少年,每每见了他就眉眼弯弯的笑。

    明乐的表情逐渐宁和。

    柳生白前进的路上的忽然多了个拦路人,杀气腾腾。

    “。”齐承鸿忍住想砍死柳生白的冲动,“怎么回事?”

    柳生白白衣沾血,唇角染血:“回春,乐中了回春。”他看向齐承鸿,轻声道,“他就能活七天了。”

    齐承鸿虎口青筋跃起:“你找死。”

    柳生白的目光在明乐的脸上温柔划过:“不是我找死。是我们都找死。乐疯了,不想活了。”他着喉咙涌着血,“我逼得,你逼的……我们一起逼的。他、他不要我们了。”

    乐要去一个没有他们的地方了,他要去找娘亲爹爹和长姐了。

    他平静的看着齐承鸿,“你要杀了我吗?我劝你不要。这个世上,乐就只认识我了。我不在了,乐会害怕的。”

    愤怒,无力,挫败!

    齐承鸿闭上眼:“你照顾他,我去找解药。”

    柳生白也不拦齐承鸿:“去吧,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不要回来。”

    他笑道,“就这样。你被所爱之人永远遗忘。我……我……呵呵呵呵。”

    “祝我,永生永世,永失所爱。”

    作者有话要:  我出来了。

    还没完结啊,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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