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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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虽是笑着的,语气却郑重其事,仿佛在立下某个重要的誓言。

    萧启从来都不是愚忠之人。

    她之所以为救闵明喆而中箭,也只是怕国家无主、天下大乱。便是闵于安现在想要上位,让她造反,她也做得。

    只是成功的可能性不够大。

    萧启想,自己得努努力了,手里没有兵权,如何能替她夺位?

    闵于安哑然,好半晌才道:“好。”

    我等着,等你送我的那一天,你我共享盛世繁华。

    有脚步声传来,楼木制的地板咯吱作响,林含柏捞了个椅子坐下,倒了几杯茶,先端到容初面前。

    看容初喝下,她才喝下自己的那一杯。

    她自嘲般笑了笑:“真是傻了,除夕人家都关门了,哪儿来的店铺做衣裳?”

    萧石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下次再做也可以的。”

    容初:“过些日子带你出来,多做几套备着,成日穿着了的衣裳也不像话。”

    恰逢此刻二上菜,萧启帮着摆好盘碟,道:“先吃吧,那二这是他们店的招牌菜,军营里可尝不到这味。”

    闵于安碗里落下一块烤羊排,肥瘦相间,滋滋冒油。

    萧启:“宫里没有这东西吧,尝尝?”

    闵于安抿了抿嘴,夹起羊排到嘴边咬了一口。

    萧启:“是不是很好吃?”

    闵于安神色复杂点了点头,她是吃过的,在辽国,还是当作主食来吃。

    重生回来,这还是第一回 。

    原来早就吃腻的东西,有不一样的人陪着,也能吃出不一样的味道。

    ***

    回了军营,各自回各自的帐子。

    萧启问:“累了吧?我去弄些热水来,洗一洗解解乏。”

    闵于安拉住她:“不了,还好,时辰还早,陪我话,好么?”因为想起了在辽国的记忆,她有些难受,只想跟萧启静静待一会儿。

    但事实不如人愿,电灯泡很快就来了。

    柴凯就提着几坛酒并几个菜来寻萧启,人未到声先至:“我萧老弟啊,你这要请我喝酒,请了好几年都没喝上,还是我请你喝吧。”

    他两只手都拎满了东西,是用屁股顶开的门帘,样子很是滑稽,萧启忍俊不禁:“我又不会跑,柴哥急什么。”

    她这句话的功夫,柴凯就把东西全放到了桌上:“你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今日,你可别想跑,咱俩不醉不归!”

    萧启:“……”

    柴凯环视一周,没见到容初,问:“你兄长呢?好的你们哥俩请我喝酒,一个都不许少!”

    闵于安:“萧大夫要带孩子,不适合喝酒。柴将军就跟萧将军喝吧,我出去,给你们俩腾位置。”

    柴凯想了想:“也行,那你得喝两人份,你兄长那份也由你喝!”

    萧启无奈应是。

    伤虽未痊愈,但难得的好日子,喝点酒也无妨。过年这几天,军营里不许饮酒的规矩也松散许多,所以柴凯才敢大摇大摆拎着酒坛进来。

    闵于安见这架势,就歇了原本的心思。她起身,算去容初帐子里,给他们留下点空间好好聊聊。萧启那几日流的泪,哭着喊着求兄弟们别死,她都记着,喝喝酒聊一聊,会解开心结的吧。

    临走,她在萧启耳边道:“少喝点。”

    萧启很听话地点头,表示了解。

    可等闵于安再回来看见这人的时候,真是恨不得揪了她的耳朵问问:不是答应了少喝点么?这就是你的少喝?!

    大概,在萧启眼里,那几坛酒真算不了什么。

    柴凯已经趴到地上了,呼呼大睡,鼾声如雷,这样冷的天,居然能在地上睡得熟?也是一种本事。

    至于萧启,趴桌子上,还拎着酒壶往碗里倒酒呢,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酒碗凑到嘴边,一仰头,一碗酒就进了肚。

    一碗接着一碗。

    越喝越上瘾。

    闵于安:“……”

    ***

    闵于安一走,柴凯就拆了酒封,从怀里掏出两个碗来,各自满上。

    萧启帮忙拆他带来的菜的包装,卤肉花生糕点摆了一桌。

    喝酒当然不可能是干喝,喝着喝着就开始聊天。

    先是感叹,然后,是难过。

    柴凯举碗跟她碰了碰,仰头喝下:“帐子里这么多兄弟,就我俩活下来了。”他生的白净,面容俊俏,军营里待这几年,熟成不少,人也黑了些。

    好好一个青年,红了眼眶:“兄弟们死的冤啊。”

    “年夜饭都没吃上,就走了。”

    萧启没话,只喝酒。

    那些强行压抑着的苦痛,都在酒精的作用下倾泻出来。

    辛辣的酒液入喉,她喝得太急,呛到了,剧烈咳嗽起来。等呼吸恢复,她又一味地往嘴里灌酒。

    等我踏平西夏,就带你们回家。

    回家过个好年。

    ***

    容初的帐子里热闹,林含柏黏着非要过来,自不必。萧石作为唯一一个孩子,享受着大人们的照顾,厚厚的毯子搭在身上,买回来的糖炒栗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除夕夜守岁,家人团聚,烛火通宵不灭,这夜,是必须熬的,为了迎接新年的到来。

    不多时,林宏来了,他先是在帐子里扫视一圈,看到林含柏,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还没嫁出去呢,就胳膊肘往外拐,守岁不跟你爹一起,居然跟着他?!”

    林含柏吐吐舌头:“爹,反正迟早都是一家人,不如一起啊!”

    林宏:谁他妈迟早一家人?!老子同意了吗?!

    容初腼腆一笑,问林宏:“将军要不同我们一起吧?人多也热闹。过年,就是热闹些才好!”

    萧石搬了个凳子过来,林宏身体很诚实地坐下来。

    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他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开始往回找补:“我就是怕你们几个辈熬不住,不放心!还有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成天窝在人家帐子里像什么样子?!”

    林含柏装作听不懂这个“人家”是谁,甜声道:“谢谢爹!”

    林宏清清嗓子:“得了,谁让我是你爹呢,那个谁,孩儿,把你糖炒栗子分我几颗。”

    然后闵于安也来了,萧石这回搬凳子不,还往上头垫了个软垫:“文哥,坐。”

    林宏:合着我就不配拥有软垫么?

    闵于安揉揉她的头:“真听话。”

    从怀里拿出装糖的荷包,往她手心放了两颗糖:“奖励你吃糖。”

    “真的吗?”萧石眼睛都亮了几分,又似想起了什么,蔫蔫的,“可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二哥不让我晚上吃糖,会牙疼。”

    闵于安:“不要紧,吃完了漱漱口就好,一次而已,不会牙疼的。”

    她忍住了嘴角扬起的弧度,牙疼啊~确实是很严重。

    ***

    当年的和亲之路,是她漫长的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

    可那回忆不都是一尘不变的,除了将军带给她的温暖,还有欢笑。

    萧启爱吃糖,这几乎是整个军队的共识了。

    她把那白底素净的荷包当宝贝似的,只要有机会就往里头补充存货。若是遇到抽不开身去买糖的时候,那就更珍惜了,她甚至能把一颗糖掰成两瓣来吃,最后荷包里剩下的一点糖粉沫沫,都会倒进嘴里。

    糖吃多了,就会有报应。

    比如——蛀牙。

    这一日,主帐的烛火燃了一夜未熄,门口的守卫能听见里头的将军辗转反侧,伴有不爽的叹息。

    守卫心惊胆战。

    第二日清上路的时候,副将被萧启萎靡不振的脸色给吓到了,以为是自己哪里惹到她,战战兢兢问:“将军,可是有什么不满?”

    萧启浑身散发着低气压,连一贯梳理整齐的头发都凌乱些,几缕发丝调皮地垂落耳边,告知着众人:千万别来惹我。

    她摇头,一语不发。

    副将想了想,发现自己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不由得头疼。

    去通知公主时辰已到、该出发的时候,副将悄咪咪道:“公主,我们将军今日心情不好,您可千万别……”别惹她。她不会对您发火,我们就不一定了,我可不想英年早逝啊!

    闵于安挑眉:“怎么了?”

    将军居然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真是罕见啊~她愈发想要去瞧一瞧看一看了。

    虽心情不甚美妙,但行路时萧启还是骑了马守在闵于安的马车边上,与平日并无差别。

    闵于安第不知道多少次掀起帘子看她,越看越觉得……将军冷面的样子也很俊美啊!

    “将军,”闵于安叫她,等萧启转过脸来,她问,“将军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姑娘声若蚊呐:“可以与我一么?”

    萧启看着她没话,把姑娘憋得脸色通红:“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帮上你什么忙,只是不愿你一个人憋在心里,能,告诉我么?”

    得卑微。

    殊不知萧启只是牙疼得不出话来,脑子都是木的。但再怎么木,也看得出闵于安都快要哭出来了。

    姑娘脸皮薄,能出这些,已是做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心理建设,把积攒的勇气都用光了。

    萧启捂着脸,吐字含混不清:“牙疼。”

    闵于安:“???”

    “牙疼,疼了一夜,睡不着。”萧启一字一顿,怕她听不清,忍痛话,等好不容易把这句话完,就捂着脸嘶嘶抽气。

    有句话怎么来着?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

    她天不怕地不怕,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于无数箭雨中生存下来,却败在这么个牙疼上,真是……羞耻!

    萧启完都没去看闵于安,佯装看路,直视前方。

    只是马儿走路,她坐在马背上一晃一晃的,牙疼得带动脑子都开始疼了,颠得很痛苦。

    途中有经过一个城,萧启不但给自己重新买了个荷包补了货,还装满了闵于安的荷包。

    忍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吃糖,她几乎喜极而泣,然后几没忍住,多吃了几颗。

    多吃几颗不要紧,可就是这么几颗,就勾得她的牙疼犯了。

    那犯起来可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花椒、食醋、盐水用了个遍,毫无用处。

    萧启与牙疼斗争了一夜,以失败告终。

    她敢发誓,这是她这辈子的最失败的一场仗!

    太他娘的疼了呜呜呜……

    闵于安:“……”虽然觉得对不住将军,但就是很想笑是怎么回事?

    萧启佯装看路,眼角余光却还是能撇到姑娘一下子扬起来、又拼命往下压的嘴角,眉眼弯弯。

    萧启:就知道你要笑我!笑吧笑吧!哼!

    她想,姑娘还是笑起来好看,哭有什么好的,就该多笑笑才对。

    闵于安是笑了,但萧启是真的想哭。

    她疼的都想拿石头把牙给敲下来了,可又怕自己敲的位置不对,把正常的牙敲下来,啊啊啊啊啊啊真是烦透了。

    萧启以前从未有过牙疼,孩子糖吃多了容易蛀牙,可她,时候连饭都吃不起,哪儿来的糖吃。

    谁能想到都这么大了还会牙疼!

    闵于安提议:“到前面城镇里去找大夫医治吧,大夫定会有法子的。”

    萧启痛苦道:“按照这路,起码还得走上两天才能到下个城。”疼两天,那人都得疯掉。

    她现在还不知道,牙疼这东西,是一阵一阵的,指不定啥时候就不犯了,全凭运气。

    闵于安:“……”方才是想笑,此刻却是真的心疼。

    “听闻喝酒可以止痛,那些受伤之人也常用饮酒来麻痹疼痛,牙疼,应该也可以吧?”闵于安觉得这法子有效,萧启也死马当活马医。

    军营虽不让饮酒,没有酒,但……闵于安的嫁妆里头有啊,那都是多少年的陈酿好酒,马车都拖了好几辆。

    夜深人静,都歇了。

    萧启换了身黑色军服,从帐子里溜出来,避开巡逻的守卫,来到专门放置嫁妆的帐子前。

    多年征战练出来的身手,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用武之地——偷酒。

    也不对,这可是闵于安的嫁妆,拿闵于安的东西,怎么能叫偷?

    只是不想惹出事端罢了。

    是光明正大的拿!

    门口的俩守卫被她轻轻敲晕,萧启光明正大迈着步子从正门走进去,手里的两个空水囊瘪瘪地进去,鼓鼓囊囊地出来。

    等把酒囊放回自己的帐子里藏好,萧启才换了身衣裳出来,装作出来看看守卫如何。

    她把守嫁妆的两个人喊起来:“你们这守的什么夜?东西被人偷走都不知道!”

    两个兵忙向她认错,进去检查有无东西丢失去了。

    萧启等他们出来禀报:“将军,并无物件丢失。”

    她点点头,道:“点精神起来,不要走神。”

    “是。”

    ***

    陈酿好酒并不辛辣,入口微甜,待酒液滑入腹中,是暖暖的,酒香四溢。

    萧启喝了几口,因牙疼而皱了一天一夜的眉头就舒展开来,忍不住多喝了些,一个酒囊袋子不知不觉就空了,另一个,也没多少了。

    萧启没什么感觉,咂咂嘴,意犹未尽,后知后觉地发现脑子有点儿晕晕的了,她盖拢酒囊的塞,没忘把俩酒囊藏起来,不让人发现。

    她今日为了方便拿酒,没让人在门口守着,于是闵于安畅通无阻地进来,看见了斜躺着迷迷瞪瞪的人儿。

    成熟冷峻的青年微醺,精致的脸上染了红,黑眸微微眯起,显得狭长,居然有一丝的……魅意?

    闵于安只想来看看将军的牙疼好些没有,门口的守卫不在,她就自己进来了。

    居然能看到这样一副难得的景象。

    真是无处不惊喜啊。

    闵于安收敛了裙角在床边坐下,伸出手在萧启面前晃了晃,微醺之人的眼随着她的手晃动,寻不到半点冷面将军的模样,乖得让人想揉一揉她的脑袋。

    简直……秀色可餐。

    闵于安脸上有些热意,自己怎的这样想将军?

    她暗啐了自己一下。

    青年见到她来,微蜷缩起身子,侧躺着,手可怜巴巴拉着她的衣角,好似透过她在看什么人。

    青年语气卑微,抱着微不可察的期盼:“阿姐,别走好不好?”

    阿杰?阿姐?阿洁?闵于安一头雾水。

    却听她道:“我找到吃的了,咱们再也不会挨饿了,你别走好不好?”

    “你了,拼了命都要活下来,我活下来了。我抢到树皮了,可你怎么就走了呢?”

    “活着好累啊,受伤了好疼,全是死人,我好怕。”

    她哭了:“我一个人,好难过。”

    萧启哽咽着,胡乱抹着眼泪,一手却死死抓着闵于安的衣角不放,生怕她离开。

    于是闵于安替她轻柔拭去脸上的泪痕,哄道:“我不走,我陪你。”

    萧启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礼物一样开心,抱住了闵于安的腰,脸贴着她的腹,话里皆是信任:“你的,你不许走!”

    和亲的公主,不该与旁人有牵扯,但她还是反手抱住了萧启:“好,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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