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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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班子到镇上来唱戏,最多是一个礼拜的时间,最少也要四五天。看乡亲们凑钱的情况。钱凑得多了,自然就多唱几天。

    吃住的话一般都在乡亲们家里。

    哪家有多余的房间就划分几个,跟着一块生活几天。

    大家也不认生,也不会觉得麻烦。反而觉得是一种难得的缘分和荣幸,都分外热情照顾着。

    早些年阮盖家里也分到过一个阿姨,她可喜欢阮盖了,不仅教她唱戏的基本步伐和手上的动作。

    还带阮盖去参观过她的戏服。

    她这些戏服,从她开始登台,一直穿到现在。

    是她最宝贝的东西。

    还有一些发钗,都很精致。

    她在这话的时候,眼睛里藏着笑。

    台上的她和台下的她完全不一样,台上她脸上上着妆,让人根本瞧不出原本面貌是什么。脚下走的每一步和嘴里的每一句话都在塑造戏剧里的人物,为了她们喜怒哀乐,承转起合。

    台下的十年功,都为了在一刻显现。

    待卸下妆容后,她便回到自己原来的样子。

    素脸朝天,微微仰着头,看着天空的方向,用很寻常的话语着她的故事。几岁开始拜师学唱戏,什么时候才可以登台,第一次登台又是怎么样的心情。到又是什么时候加入了戏班子,开始全国各地下乡唱戏。

    那时候阮盖年纪,她的其实能够记下来的并不多。

    但阮盖还记着,自己当时非常好奇。

    跑那么多地方,不累吗?

    自己从就在这镇子里长大,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规规矩矩的从短腿开始上幼儿园,再往上念书。没有人告诉过她,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当时她眼前的这个人,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但走过的地方已经数不胜数。

    很多地方阮盖听都没有听过,但她都去过。

    而且在阮盖的认知里,像她这么大的阿姨不是在家带孩,就是出门工的。除此外,她还有一点让阮盖印象非常深刻。

    就是她还会在没有人瞧见的时候,坐在田边上抽上一根烟。

    在烟雾缭绕里,她目光淡然地看向天边。

    那时候,阮盖可从没见过身边有哪个会女人抽烟的。并且,动作和姿势还能那么自然和帅气。

    像是情绪释放时的一种寄托。

    阮盖站在她的边上,对她问出那句话。

    “阿姨,你跑那么多地方,不会觉得累吗?”

    她将烟蒂摁灭。

    扯出笑容:“这就是我所期望的生活呀,也可以是我的梦想。跑遍全国各地唱戏,一直唱到我没有办法再唱了。可能到那时候,我才会停下脚步吧。”

    “那你没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吗?”阮盖也不太记得自己当时怎么会问出这样一句话,在她那时候的认知里,好像跟她这么大的阿姨,都是有老公和孩的。

    所以很本能地这么问了一句。

    如果再次遇见她的话,她一定不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追求,没有谁规定一定是要千篇一律的。按照自己喜欢的生活节奏,去拥抱生活。

    这才是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就像是那时候她的那样:

    “我来这人世间一趟,有我自己的使命。每个人都是。有的人,是成为别人的妻子和孩子的妈妈,而有的人,另辟蹊径,追求自己的人生。这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只是当时阮盖年纪,阅历和思想都没办法支撑她去理解那些话。是后来,她看了很多书,又与周哥相识。

    再遇见了脏孩。

    她扯着笑容告诉自己:“盖盖,我真的好喜欢跳舞啊。每次我一跳舞的时候,我就觉得好开心。”

    当她看到她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当她随着音乐节奏迈开脚步,开始舞动时,在阮盖的脑海里很突然就浮现出那时的场景和画面。

    自那后——

    阮盖再起那记忆里的人,就再没有叫过她阿姨。

    而是姐姐。

    一个拥有自己的梦想,为了梦想而大步朝前的,永远都年轻的姐姐。

    她希望,将来她也是这样的。

    又或者是,那个爱哭的脏孩,也是这么勇往直前。

    童年的记忆,让阮盖对戏班子和戏剧都有一种本能的欢喜。

    她内心自然是希望再见到那个姐姐一面的,可是后来到林镇来的戏班子,都不是那一批人。

    但阮盖的心里,一直都是有期念的。

    总觉得会再见到想要见的人一面,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在未来的几年里,时代飞速发展,智能手机开始普及。

    人们的娱乐方式,以各种形式呈现。挨家挨户都有了电话,到后来还普及了手机。

    家用彩电也一应俱全,甚至有的家庭还牵了网线,用上了电脑。

    到那时候,再就很少见到戏班子搭台唱戏了。

    记忆里健硕的老人,都在不经意间,加深了脸上的皱纹,有些都拄上了拐杖。偶尔路过他们家时,才会听到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那时候的阮盖,不知为何,又红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都没有见到,她想要见到的那个人。还是风太大,吹迷了眼。

    -

    不擅于表达的人,心思情感总是会比一般人更加细腻和柔软。

    也会想的更多。

    阮盖就是属于这么一类人,她沉默的时候,大多数都在心里想。天马行空的,乱七八糟的,没办法同人诉的。

    甚至偶尔还会纠结,天空为什么蓝色的时候最好看。

    有次一场大雨过后,天空显得异常明亮。

    白云朵朵,压着一块一块的。

    明明被洗涤的是大地,偏天空也被净化得很明净。

    她站在屋檐风口处,目光定格在天边的方向。

    当时脏孩就站在她的边上,她竟然情不自禁对她问出,“脏孩,你,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时候最好看的呢。”

    脏孩微微仰着头,稚嫩的声音响起:“盖盖你的蓝色天空,是指现在吗?”

    “对,此刻。”

    “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蓝色的天空好看,但我就是觉得现在跟盖盖一起看着蓝色的天空,我很开心。我觉得开心了,那眼前看到的这些,就都是很好看的呢。”

    这个法,倒还是蛮新奇的呢。

    阮盖笑了笑。

    “盖盖,你一定要跟现在这样,多笑笑才好看呢。就跟蓝色的天空一样好看哦。”脏孩冷不丁冒出这句话的时候,阮盖竟然发现自己笑得脸都红了。

    这脏孩嘴巴真是怪能的。

    到了夜里的时候,阮盖就把今天和脏孩发生的事情,记在了日记本里。写上了那一天的日期。

    如果日记本会有检索功能的话,搜索‘脏孩’这三个字,一定会跳出来一大片的。

    大部分都是很琐碎的日常。

    但却又不会觉得很腻。

    都是很自然发生的。

    -

    戏班子第二天开唱的剧目是阮盖非常喜欢的《梁祝》。

    为了防止昨天突发的意外,阮盖并没有和郑博约着去看戏。也在剧目要开始前,跟脏孩好了招呼,今天暂时不能去摊子买零食吃。

    脏孩问,为什么。

    那个糖葫芦可真好吃,她还想再吃。

    阮盖如实交代:“今晚上有我很想看的那出戏,我一定要去提前等着的。晚了占不到好的位置。”

    《梁祝》在阮盖的心中都有这么重的分量,何况是那些经常看戏曲的老人。也是极其偏爱的。

    阮盖刚完这话,脏孩就拉着她的手,特别激动:“那盖盖我们快走吧!”

    嗯?

    “快去占位置!一定要最中间的位置!”

    噗嗤。

    还真是从就开始登台的呢,哪个位置最好,都一清二楚。

    两人提前半时到戏台子底下的观众席,但现场已经有人都搬好凳子占好了位置。不用,都是挑好的位置占。

    “怎么办,盖盖,我们走得急,忘记带凳子了。”

    是啊。

    她也忘记了。

    回去拿吗?

    阮盖心想,一来一回也要耽搁十来分钟啊。

    那好的位置岂不是都被占了。

    难不成要站着或者是蹲着了?

    就在阮盖在纠结到底回去不回去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在跟她招呼:“阮阮!”

    不用,她就知道是谁。

    她回过头,喊了句:“周哥,你也来这么早啊。”

    但周哥没有回她,反倒是半蹲在地上跟那个家伙招呼:“你好呀,度轻。”

    脏孩也很有礼貌地挥挥手:“周哥,早呀。”

    还真是阮阮的跟班呢。

    周哥笑了笑。

    “对了,给你做的舞服舞鞋都能穿吗?”

    阮盖是真没想到啊,向来沉稳的周哥,竟然开局就爆她的头。

    脏孩有些疑惑:“什么舞服和舞鞋呀。”

    周哥看向阮盖,她正用手势暗示周哥不要再了,但是中年人周叔叔表示没看见,还过分强调:“阮阮,你没有把那些的舞服和舞鞋给度轻吗?”

    “你不会还想自己藏着吧,那鞋子和衣服都太了哦,你穿不起的呢。”

    脏孩也把目光定格在阮盖的身上。

    阮盖讪讪笑了。

    但内心咬牙切齿的,周叔叔太过分了!

    周哥却笑得很开心。

    他就知道,这丫头肯定没把舞服和舞鞋送出去。

    什么原因她不管,反正这丫头有时候的变扭性子,得顺一顺。

    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情绪和背后默默做的事情,在将来的生活里,总是要更吃亏些的。

    脏孩委屈巴巴的,“盖盖,我真的有舞服和舞鞋了么?”

    阮盖猛一拍胸脯,赶忙:“有的有的,是我忘记给你了。你别哭啊,我一会就拿给你。”

    脏孩摇摇头:“但是我现在就想要看到嘛。”

    阮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