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困于礼教,软和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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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廷八岁之前是天潢贵胄,众人俯仰跪拜,后来皇帝立了淑妃所出的五皇子做太子之后,他的地位就岌岌可危。

    因为他身体病弱,皇帝和淑妃一直让他住在坤宁宫旁边的昭纯宫,宫人知他是废太子,未掌权柄,对他从未有过敬意。

    如今已是七年过去。

    苏廷和赵公公进了坤宁宫。

    等进了坤宁宫之后,他把手里的书递给赵公公,独自走进去。

    坤宁宫。

    内殿里,宫人都低着头,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皇后站在桌案边,自顾自的修剪着花枝,青花釉玉壶春瓶里摆着几枝红梅。

    她执剪刀,多余的枝丫落下来。

    皇后素来提倡节俭,注重贤明的名声,此时未设地龙。冷风从外面吹进来,拂过苏廷的衣襟,他不由得咳了几声。

    他朝前走了一步,提醒道:“娘娘……”

    听到他的声音,皇后才回过神。

    “三郎可是等久了?这是南边送来的白须朱砂梅,红梅都是深冬才放,这一株倒是开得早,花枝花萼都是极品……就是本宫的娘家人,都找不到让本宫这么称心的。”

    “你过来看看。”

    苏廷依言走上前去。

    他两绺墨发垂在鬓边,半遮住眼睛。被这红梅衬托,更显得唇色如纸。

    苏廷看着红梅的时候,眸里泛着浅浅的红,轻声道:“娘娘的是,这花确实是开得极好,是南边才有的异种,想来送给娘娘的人,是用了大力气的。”

    皇后笑道:“前两日柳太傅的夫人过来见我,陪本宫了一会儿话。是柳太傅近日从青州得了几盆梅花,知道本宫喜欢奇花异草,就送来了。三郎若是喜欢,宫里这里还有几盆。”

    “起来……柳太傅家的嫡女跟三郎从定了婚约,这些年都没见过了。本宫倒是常常听辰儿起,柳家的嫡女可谓是姿容妍丽,颇有几分元后当年的风采。”

    苏廷闻言猛然朝皇后看去。

    见到苏廷变了脸色,皇后心里有些嘲弄,面上笑道:“柳家夫人进宫,跟我当年定娃娃亲的事,是你跟柳家嫡女都年纪,做不得数。现在十年过去了,你们都长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

    她话音一转:“这几年来,你们也不过是见过寥寥几面,哪里来的感情?柳家嫡女喜欢的是刚健勇猛,沙场争功的硬朗男儿,而三郎却一直断不了汤药……”

    苏廷如同被电击中一般,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紧紧攥着手。

    他的指甲快要钻进血肉里。

    柳家嫡女是元后在世时给他订的亲。这是元后给他留下的婚约,他们了几句话,就想要退他的婚?

    夺了他母后的命,要了他的太子位,退了他的婚,这些多的折辱还不够么?

    竟敢如此。

    竟敢如此!

    苏廷深深低下了头,掩饰眼里的锋芒,那滚滚情绪都像岩浆一般。转瞬之间,他眼里的情绪又都被掩饰住,像极了一个敢怒不敢言的羸弱少年。

    皇后瞧着他,心里有些想笑。

    不管怎么样,他始终被她牢牢的把握,像棋子一样动弹不得。

    苏廷微垂眼眸,话音平和下去:“娘娘的是,儿臣这些年的身子是不太好,让娘娘忧心了。儿臣的婚事都凭娘娘做主,至于柳家嫡女嫁给谁,着实是不要紧。”

    “一家有女百家求,柳家女如今名声大噪,至于儿臣的身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岂敢耽搁她?怪只怪儿臣的命不好,辜负人家的苦心,只盼她不被婚约拖累,能寻到一个好人家。”

    皇后把他的神色收入眼底,笑道:“前几日她和柳家夫人一同入宫,确实出落的如花似玉,辰儿也是到了娶亲的年纪,这柳家女落落大方,温婉贤良,若是能给辰儿做太子妃,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她看向苏廷的眼睛,笑意盈盈:“三郎,你呢?”

    “这自然是极好的一桩事。”苏廷脸色白了白,自然而然的表现出一个不得不向弟弟祝福,又难掩愤怒的兄长:“只求皇弟能跟她两心相惜,地久天长,不失为一桩佳话。”

    他眼角的愤怒和隐忍恰如其分。

    像极了一个困于礼教,软和无力的少年。

    皇后越看越觉得满意。

    又了几句话,皇后派人把这一盆花赏给苏廷,等到苏廷离去之后,她看着苏廷消失的方向,冷笑一声。

    “还以为他有什么长进,不过是一点忍气吞声的本事罢了。辰儿的手段何止比他高明百倍。”

    “不过是一个跟他娘一样的蠢人罢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话里的嘲讽之意一览无遗。

    气氛一瞬间压抑起来,宫人们都装聋作哑,深深低下头。

    苏廷出门之后。

    他眼里像要喷薄怒火,捂住胸口,将喉咙里涌的血腥都咽下去,转瞬之间,恢复平静的模样。

    只有阴沉的声音暴露他的心绪。

    他道:“回昭纯宫。”

    赵公公抬头望了一眼他的脸色,只是那一眼,就又慌张的埋下了头。

    昭纯宫。

    书房之中。

    苏廷眼里都是阴暗,片刻之后,流露出一缕不符合年龄的阴狠,他眸光幽幽,像燃了一把燎原之火,能把一切焚烧殆尽。

    “君子之所取者远,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他掀开一页古籍,喃喃出声。

    这一切都会有所回报。

    他把屈辱牢记在心,有朝一日……定要千倍百倍的讨回来。

    半晌,苏廷朝赵公公道:“继续让人留意皇后的动向。”

    赵公公忙不迭的点头。

    苏廷瞥了一眼书页,又像是想到什么,沉声道:“还有新入宫的秀女,你派人好好看着,寻两个用得上的,扶持一把……”

    “是。”

    宫人将新衣和银丝炭都往朝云宫送去,司珍将这月的份例给了余清清。

    余清清带着贵子去太医院。

    太医有品级之分,他们请的是一般太医,就是这样,也足足要了余清清二十两银子。余清清毫不吝啬的给了银两,还嘱咐多用一些好药,钱都算在她头上。

    主关心他们这些下人的死活……自己在宫中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般善良的主子。

    一时之间,贵子对余清清的看法变了。

    余清清祖上三代都开医馆,从跟着学习,她的父母总是叹息,西医治标不治本,而中医溯本追源是正统。她家学渊博,从未见过古代的太医诊脉,如今有机会近距离观看,当然好奇。

    古法的针灸推拿,还有一些草药的制法落到她眼里,都成了稀奇的东西。

    等把太医请到宫里,她东问几句,西问几句,句句都到点子上,那太医开始疑惑,后来连连拂须,对于她的见解投来叹服的目光。

    等到太医走了之后,余清清把太医配的草药都察看了一遍,她亲自给纤云探脉,去柴房熬药,把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寻找最恰当的份量。

    贵子和纤云都受宠若惊。

    主从不收买人心的话,但这般的身体力行,为他们去讨份例,请太医……

    谁家主子这样对待宫人?

    一时之间,他们望着余清清的背影,脸色都复杂起来。贵子年纪,怔怔望着余清清,忽然落了几滴泪。

    余清清忙活了半天,一面是为纤云熬药,一面理清了原身的背景,原身的父亲曾在边疆带兵,原身在行伍间生长,学会一身武艺。

    她健步如飞,走路都带风。

    贵子勤勤恳恳,收拾药草的时候,总要帮一把手。他们忙到用膳的时候,另一个伺候的宫女回来。

    余清清和贵子一起歇下来,房门忽然被推开,一个扮俏丽的宫女走进来。

    少女掀开门帘,眨巴眼睛看了他们两眼,轻快的走进来,绣花鞋落到地面的时候,一下就把整洁的地板弄脏了。

    余清清想起来,这人叫飞星。

    她是跟纤云一起到偏殿的,总是偷跑出去,想要巴结其他的贵人。原身性子耿直,虽然知道这些事,但因为她总讨好卖乖的话,从未责罚她。

    这偏殿里总共三个宫人,飞星常常借着由头偷懒,把重活都推给纤云。

    飞星凑过来,和往常一样讨好卖乖,眯着眼笑:“这几日我去见了宫中的姐妹,给主探消息,是这几日皇上总在御花园里赏花,若是主能去那里逛逛,不定就能……”

    她到这里,眼珠子转了转,其中的意思不用也能明白。

    如果是原身,不准就被她蒙住了。

    可余清清哪里摸不清她的路数。宫里那么多秀女,漂亮能争宠的多的去了,如果这消息是真的,那一定有很多人去争。

    你想得到的别人哪里想不到?余清清真过去了才是死路一条,不止是同期的秀女,还有高位妃嫔,都派人盯着她们呢。

    她把这话给自己,是出自什么心思?

    余清清看着飞星,眼里都是警惕。

    飞星转了转眼珠,笑着往余清清身前凑:“这几日奴婢为主探消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听宫里分了份例,奴婢的月银还没下来呢,主您看……”

    余清清眼里如冰雪一般的清明,后退一步,不动声色的避过去:“纤云病了之后,她的活计由你负责,洗衣添饭扫院子一件都不准落下。还有……我眼里容不得沙子。”

    她抬眼看过去,尾音陡然一厉:“若是谁有攀龙附凤的野心,我第一个把她扔出宫里。我这里容不得的人,慎刑司总容得下!”

    她的话雷霆一般响起来,飞星闻言猛然晃了晃,差点栽一个跟头。

    眼前余清清的脸跟从前一样,目光却是锋利如刀,飞星被余清清看着,只觉得自己像赤身裸体站在雪地里,心思被看得清清楚楚。

    她畏惧的低下头。

    这些时日,主一直都把自己看在眼里……

    就等着一个敲的时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