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竟有这种无耻之人!……
这宴席的位置都是有讲究, 余家是五品官,在宛城之中到底是有些地位。
姜蓉到底是坐了一个靠前的位置。
没有落在后面。
许多夫人都在这宴会之上相看未来的儿媳,因此一些女眷闺秀们都往往聚在一起, 作些诗文,些见识。姜蓉常常出席这样的宴会, 很多人都对她的印象不错。
谁成想,居然露出这一面……
姜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即压了压鬓发,低下头,跟着张氏去一边的位子坐下。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这一件事情就没人关注。等到用过膳,听过戏之后, 这些女眷们又聚在一起。
这时候女眷们都要展示一些才情, 好让未来的婆家在意。姜蓉也不例外, 她往日弹的曲子都是寻常, 今日的曲子格外清丽优美,如同仙乐一般, 在场的众人都从未听过。
等到一曲奏罢。
姜蓉不动声色,淡淡扫了一眼众人的脸色, 心里笑了笑。
她自是喜欢出风头的。
哪怕身份不如余清清又怎样?
在这样的场合里,她才是最耀眼的人。
姜蓉瞧了这些人,笑道:“这是我今日在宴会上想出来的,因为今日老夫人高寿, 又恰逢贵人前来贺寿, 所以写下这一首曲子。”
她看了一眼众人,又向主位的余清清行了一礼,笑道:“姐姐是家姐的朋友, 以往蓉儿的琴技都是家姐指点,现在蓉儿作了这一首琴曲,还请姐姐不吝赐教。”
人人都知道余清清是战场之上征伐的女将,如今见着姜蓉向余清清邀请……
一时都摸不清姜蓉的意思。
这可是衡王跟前的贵人,生辰宴不能得罪的人,怎么敢劳驾这样的贵人。
一时人人的心里都七上八下,余清清似有察觉到瞧了姜蓉一眼,没什么,竟像是应下了姜蓉的话。
这些人看着这一副局面,诧异起来。
“竟是能让堪称琴艺一绝的姜蓉都为之动容,这就是京中的贵人吗……”
“好大的脸面,怎么敢指教其他人的琴艺?不过是一个武将罢了……敢在这样的场合露面,岂不是丢人现眼?”
这些女子受了挑拨,明着不敢,但暗里都朝余清清投去怀疑的目光。
她们都觉得,女子应该相夫教子。
对余清清这种抛头露面的女子,都有一些敌视。
余清清听了姜蓉做的曲子,正要看向身边伺候的丫鬟,些话,让他们准备些什么,可就在这时候,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谁都没想到苏廷出现在这里。
众人望着苏廷,却见陈都尉亦步亦趋,跟在苏廷后面,其他官员以苏廷为尊。而苏廷正巧听到了姜蓉的所有话,停下来。
苏廷身份矜贵,而且日理万机,人人都知他性情冷漠,不喜出席这样的地方……
怎么会特地来陈家?
苏廷朝姜蓉看去,一时眼里露出点点冷意,如同碾碎了的寒冰:“她会些什么,需要你来吗?”
他一开口,如同空气都凝固了。
姑娘们有些脸红,其他人却是惊慌起来。他们都知道苏廷是青年才俊,曾经流传阴鸷的名声,又在军中以杀伐果断,冷血无情出名。
没人想到苏廷会来陈家。
更没想到苏廷的第一句话,便是余清清。这些女眷们瞧着余清清,余清清虽是以帷帽遮了脸,但那身姿绰约,又听跟苏廷有着过命的交情……
一时心里都争风吃醋起来。
这些女子们脸红了红。
苏廷面色很差,看到余清清的时候,骤然温和起来。
他朝余清清看去,声音染着淡淡的喑哑:“怎么凑这种热闹?”
“到底是送来了帖子,便过来了。我以前也过来坐过,我从前在军营之时,跟陈家的都尉有些交情……”
苏廷听到陈都尉的名字,眼神微冷了冷,而陈都尉抬眼看着苏廷投来的目光,却是感到自己脖颈一冷,像是铡刀边儿擦了一下……
等到余清清轻轻侧过身,挡住了苏廷的目光。陈都尉才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瞧着苏廷,心里弥漫一种不安的感觉……
怎么衡王殿下竟会对自己有杀意?
这位衡王殿下跟前的女将……
怎么瞧着跟自己昔日的同伴很是相似?
苏廷之前的一句话,让这些女眷们都呆住。而这时候,余清清的目光不偏不倚,朝姜蓉看过去。
“你刚刚这一首曲子是你自己所做,如今是第一次演奏,从未向其他人提起,是这样的吗?”
她能知道什么。
在这里炫耀自己的学识?
姜蓉按捺着心里的一份不平,她想到余清清缠着苏廷,搅和了自己的事,一时间觉得余清清很是刺眼,话带刺。
“姐姐是明知故问,这曲子自然是我亲手所做,如果我不知道乐理,怎么敢向姐姐请教呢?”
姜蓉瞧准了余清清没学过什么,不懂这些东西。苏廷一瞬间冷了眉眼,朝姜蓉看过去,而余清清朝着苏廷摇头。
是别跟这种人计较的意思。
余清清朝窗边看去,窗外晃动着一片树影,她指尖凝出一道气劲,几朵明晃晃的茶花飞落下来,丫鬟端着亮丽的瓷盘,心的摆盘。
余清清取了两片绿叶,卷做叶笛。
她看向姜蓉:“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女儿家,不该在人多的场合丢掉脸面,如果你承认的话,那我都既往不咎。”
余清清双眸清清凌凌,如同天空一般的坦荡。姜蓉心里微微一顿,咬了咬唇。
……她怎么感觉余清清变了。
她心里一阵慌,有些没了底气,脸上却是强撑脸面,笑道:“这曲子自然是我自己写的,姐姐为何顾左右而言他呢,也是,姐姐这么有本事,也不用在意我的感受了……”
她着,却是又旁敲侧击,污余清清的名声。
姜蓉微垂眼眸,眸里落下点点阴翳。
余清清对着她的目光,自顾自的抵唇吹起叶笛,与刚刚那曲子一模一样的曲调,却是如同春风碧水,如同明月古渠,悠扬之中流露一股旷远。
都琴声如人。
这笛声也能流露一个人的心声。
如果姜蓉的琴声美则美矣,毫无灵魂,那余清清的笛声能演奏出这一首曲子的灵魂,比之原曲的沉闷,更是增加许多点缀。
此间的闺秀女眷,大多未听过叶笛奏鸣之声,此时听着余清清的吹奏,都有些沉醉进去。
怎么有如此的笛声……
竟是能把握人的思绪一般。
就如清水芙蓉一般,天然去雕饰。
乐声奏到刚刚姜蓉停止的部分,便是戛然而止。众人沉醉在笛声之中,朝余清清看过去,目露恍惚之色。
余清清朝姜蓉看过去。
“今日你想出一些风头,得一些好的名声,这些对我来,都没什么。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别人都当成愚蠢的人。”
“机关算尽……终是自作聪明。”
余清清站在那里,一身凛然气度,她用叶片抵唇,继续吹奏下去。
而那曲调骤然一变,由方才的悠扬而慢慢激昂,竟是如同山雨欲来,两国交战一般。
山河表里,尽是峥嵘。
满座都是女眷。
她们以为做闺秀都该相夫教子,而今瞧着余清清坚韧挺拔的身姿,听着这曲……
见证血雨腥风,山河辽阔。
一首曲子听罢,许多人都露出恍惚的神色。前半阙跟后半阙虽是变了很多,却是同一首曲子,相辅相成。
他们朝余清清看去。
既然余清清能吹奏出下半首曲子,那就证明……
姜蓉的话有问题。
如果是姜蓉所做,那么姜蓉不会只有半阙,更不会吹得如此婉转,只得表皮,不得其神。这曲子前半阙低凉婉转,后半阙山雨欲来……
非是看尽世事沧桑之人,才能做出。
姜蓉用了他们都没有听过的曲子,假冒自己所做。除了这一首曲子,她还有多少诗文是欺世盗名?
众人看向姜蓉,眼里都是愤怒和厌恶。目光如同刀剑一样,快要把她刺成筛子。
姜蓉朝余清清看去,眼里露出一丝不甘之色。
这是她重金寻来,早已失传的曲子,为何余清清会知道?
凭什么余清清总要胜过她一筹!
姜蓉捏了捏手,勉强露出镇静之色,半晌,露出一抹笑意。
“姐姐是在笑?姐姐吹奏得不错,虽然是用这叶片,但是也让蓉儿明白了不足的地方,可是……”
“这一首曲子都是蓉儿自己谱写出来,姐姐是吹奏出了这半首曲子,但也没办法证明是自己谱写的吧……或许姐姐从哪里听到了蓉儿这一首曲子,让人续了些乐文?”
姜蓉这话一听就是在偷换概念。
而余清清抬眼看向姜蓉,收起叶笛,声音一如清风朗月:“这曲子并非我所做,我年少之时,曾经见到军中乐师弹奏此曲。此曲慷慨激昂,是写军中男儿浴血奋战……”
她停顿一下,道:“不该用作靡靡之音,让你在这里演奏。”
姜蓉的脸色立刻变了,眼里掠过阴沉之色,道:“口无凭,既然你知道这曲子,能出它的来历吗?”
姜蓉在乐坊之中偶得而来,她派人听许久,都无人知道这曲子的来历,谁知余清清却是抬眸看她一眼,眼里露出一丝复杂。
而下一刻,眼里都是坦然。
“此曲名为江城守城曲,乃是七十年前流传。前朝哀帝荒淫无度,北戎南下侵略中原,当时太.祖麾下的将领面对北戎的大军,不过一千将士,却面对数万大军苦苦支撑三月……”
“最后弹尽粮绝,将士们杀身成仁。城中乐师做下此曲,城中女眷起舞,这些人载歌载舞,直到北戎攻破城池的最后一刻。他们保全尊严,都纷纷自尽。这曲子除了几名留下来的遗孤,自此失传。”
余清清的很是平实。
众人听着她的话,震撼无比。
他们听闻过江城曾经的惨事,知道这一段历史,却是没听过之后的事情,女眷们为将士歌舞,舍身成仁的结局。
而余清清却知道。
她在军中经历许多事情,虽然跟这些女眷们的见识不同,却绝不是无能之辈……
反而比他们谁都要有智慧。
没想到他们以为是没有才学的人,竟然知道的这么多,吹奏的叶笛也如此精湛。
而在他们眼中,一直很有才学的姜蓉,却是欺世盗名之辈,为了自己出风头,还盗用了江城的守城曲,辱没了江城守城的将士……
竟有这种无耻之人!
他们纷纷看向姜蓉,目光如同利剑。
姜蓉的脸越来越白。
而就在这个时候。
余清清停顿了一下,看向姜蓉的目光更加复杂:“当时太祖听闻此事之后,举国茹素,禁了三日歌舞,以此来祭奠战亡的军士,作舞的女子,更是禁止乐坊演奏这首曲子……就此,这首曲子才无人流传,只有军中乐师才会演奏。”
“不知你欺世盗名,在这般的宴会之上用这首曲子,夸耀自己的名声……”
余清清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要是大雍的先祖,那些战亡的军士知道之后,又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