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走到苏琼月家门口,看见旁边的一块布告墙,昨天上面还贴着官府出的条例和民事,而今上面尽是对她的指控,甚至贴了她和林宁灏的画像,上面净是些污言秽语的诅咒。
李希岑只随意看了一眼,满目的缺德,邪恶,奸诈。而这些词,如今都是用来形容她的。
“别看。”林宁灏站在她身后,用手捂着她的眼睛,他看到最下面用红漆写的一排字——李希岑滚出扬州城!
李希岑将他的手拿下,握紧他,“宁灏,我们回去吧。”
这个风口浪尖,她不应该给苏琼月造成困扰。
……
接下来的几日,李希岑不便出门,府中一切开销用度都交给林宁灏理。
她一直以为所有人的怒火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直到某一日黄昏,她在门口候着出门的林宁灏,却见他被一群人围堵,他们就那样将安在她身上的肮脏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了林宁灏。
林宁灏一身戾气回来,他并没有直接回屋,而是去了净室沐浴清爽之后才回屋找了李希岑。
李希岑方才在听到大门口那场闹剧后便回了屋子,此刻她正将上次还未绣完的帕子做最后的收尾,林宁灏进来时,她正好将残余的线头剪下。
见到他,李希岑有一瞬间怔愣,她将帕子拿在手上走过去,递给他,笑着道,“上次了的,就是丑了你也不能嫌弃。”
林宁灏探究的眼神在看到她嘴角的浅笑时掩下,伸手接过她的帕子,“怎么敢嫌弃,夫人绣的自然是好的。”
“我带了你爱吃的糕点,一会儿我收拾好了再唤你?”
“嗯。”
林宁灏摸了摸她的侧脸,指尖滑嫩的触感让他心尖柔软不少,“这几日靖水楼不忙,我可以多腾些时间陪你。之前了空下来要带你出去转转,一会儿用饭时想想要去哪儿?”
“好。”李希岑答应地干脆。
林宁灏见她这样,还是忍不住蹙眉,出门时再三确认她的情况才去了厨房。
他方才去了趟靖水楼,因为上次的事情,靖水楼生意一日不如一日,甚至有些客人只要踏进靖水楼便会被路人一阵唾弃,次数多了,自然也没人愿意进来。
索性希岑这几日闲在府中,并不知道这些事。
用过晚饭,李希岑催促他去净室沐浴,他虽回来时已经洗过,可方才进厨房沾染上不少油烟,还是听话地去了。
李希岑将他换洗的衣物找出放在凳子上,又拿出妆奁盒中的一个淡色荷包,里面有自己从李家出来时带走的香料,她往香炉中丢进一颗,不消片刻,屋子中便弥漫着一股淡雅清冽的香味。
林宁灏开房门时便闻着这个味道,“怎么从前没见你用过这个香料?”
“好闻吗?”
林宁灏颔首。
李希岑并未回答他方才的问题,自顾自收拾了好一阵也没有要去沐浴的意思。
林宁灏疑惑开口,话到嘴边他忽然觉得一阵头晕,接着便彻底陷入昏睡。
李希岑走到他旁边,将他的鞋子褪下放在一边,接着为他盖上被褥,坐在床榻上借着微弱的烛光看了他半晌。
那香料是她从前和苏琼月逛街时淘到的,之前只觉着味道好闻,却并不知道那是能使人昏睡的迷香,是有一次不心用了一颗后睡了半天后才发现的。
她将收拾好的包裹拿上,将香炉浇媳,又将屋内所有窗柩开,才转身离开。
宁灏,如今我不知到底该如何面对你,我曾经的孤傲如今尽数被踩碎碾在脚底,我需要好好静一静。
……
林宁灏醒来时,脑袋又疼又晕,他下意识唤了一声,“希岑?”
回答他的是满室的沉寂,他忽的正襟危坐,脑海中关于昏睡前的记忆回笼。
他从床榻上下来,慌乱中鞋子穿反了,却也来不及换,只拖着两只不合脚的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他甚至将厨房、净室和柴火间都找过了,却还是没有看见希岑的身影。
他着急地出了一身汗,汗水湿亵衣贴在肌肤上,被夜里的凉风一吹,刺骨的寒冷瞬间将他席卷。
他快要疯了,这么晚,这样冷的天,希岑能去哪呢?
李家?琼月那儿?靖水楼?以她的性格她不可能费劲心思地将他迷晕再去。
他烦躁地几近抓狂,借着窗外撒进屋内的点点月光抓了件外衫出来,他抽出的瞬间有东西掉落在地的闷响声。
他蹙眉,蹲下身用手摸到了那个物品,走到屋门口借着月光才看清楚了手中的东西——是希岑丢失的原稿!
他眉头紧锁,将桌案上的蜡烛点上,想起今日从靖水楼回来时从书先生那里得来的坊刻本,他快步走到厨房,从食盒中拿出来。
如今希岑的原稿找到了,只需找人鉴定墨水上纸的时间长短便可,到时只需证实陆云旗手上所谓的原本并非用时两年著成,击垮他最初的心理防线,那接下来的事情便都好解决了。
接着,他拿起手边的坊刻本,只是才拿起就觉着有些不对,可也没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翻到中缝扯开了看,上面清晰印着日期时辰,脑海里浮现出陆云旗的坊刻本,忽的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方才紧蹙的眉松开些许,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
他将坊刻本关上放在桌案上,里头却掉出一张纸。
他摊开看见上面的字,行书笔锋一看便是希岑的。
“我知道爱情是多么的不堪一击,我害怕交付真心,也曾经断定我的心门一旦关上便再也没人能够开。可如今的我,却想转过身问你,对你,我可以做到彻底坦然吗?对你出那些真心话,真的无妨吗?我犹豫,仿徨,不安,可午夜梦回满脑子都是你,看着睡在我旁边的你,我开始忍不住想,我是不是也会出现在你的梦里?我有时候不敢同你对视,不是我不想,而是因为你的眸子太过炽热深邃,我看着它,总会觉得我就是你这辈子唯一的爱人。所以啊,宁灏,不去纠结过往,未来的日子我想霸占所有的你,可以吗?”
不知是烛火熏人还是她的一字一句太过炽热,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竟是忍不住掉了泪。
最后一句落款,生辰快乐。
他才意识到,那日她央求着让她一起去靖水楼是为何,她原本准备了这么许久的惊喜,这些让他动容的话原本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炫耀……
希岑,你究竟在哪儿?
……
林宁灏是两个时辰以后在马场的休息间找到她的。
彼时,李希岑膝盖屈起,脑袋深埋在膝盖上,宽大的衣袍显出她手臂纤细的形状。
林宁灏满腔的怒火在看见她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的孤寂样子时尽数瓦解,剩下的除了心疼便还是心疼。
她的肩膀在发抖,他走近时听见她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像一只受伤的动物,所有的伤痛都只能独自舔舐。
他放缓了脚步,蹲在她身边,想伸手抱她,却发现自己的手也颤抖地不像话。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底撕心裂肺的痛压下,心翼翼缓声道,“希岑……”
李希岑忽的没了声音,肩膀的颤抖也止住。
林宁灏又唤她,“希岑……”
李希岑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抬起头,眼泪糊了一脸,眼前迷蒙一片却也让她确认眼前的人是林宁灏没错。
心中的酸涩感有增无减,她又哭出声来。
林宁灏看见她手里攥着的红绳,心里窒息地疼,再不管自己颤抖的手,上前将她整个身子揽过,炽热的吻接二连三落在她的头顶,侧脸,他用手擦拭她脸颊的泪痕,颤抖着声音,“希岑,别这样好吗?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抗,不要一个人躲起来!”
李希岑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哭出一阵一阵的隔声,他将她愈发搂紧,几乎嵌入自己的身体,“希岑,我见到那日生辰你给我写的条子了,那些问题的答案,你不想知道吗?”
李希岑忽然怔住,从他怀里抬头看他,“你看到了?”声音沙哑到粗糙。
他蹙眉忍着心底的酸涩,“你不知道可否对我坦然,不知道对我出那些真心话是对是错,你想知道我梦里是否有你,你不敢看我的眼睛,因为你总觉得自己是我唯一的爱;你还问我,未来的日子能否做到只有你一个。”
他一一给她听,也一一回答,“希岑,我想告诉你,你可以对我坦然,可以对我表露真心,我梦里只是你,我不只要你的这辈子,我还想生生世世都霸占你!”
他闭眸,将眼底毁天灭地的爱意敛去,在这样简陋、这样意想不到的地方深深吻上她,“希岑,我对你的爱远比你想象中猛烈地多。我用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将你的心门开,没道理让那些闲杂人等只用短短几日便彻底摧毁。”
唇齿交缠间,她听得他开口,“希岑,我爱你,我爱的只是你。我不是那种在你众星捧月时便能抱着你爱,当你受困时扭头就走的虚情假意的人。外界如何看你都与我无关,他们妄想将你拉入地狱,可我偏不让他们得逞,我要你同我一起抗争。”
李希岑从他唇舌间挣脱开,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眸明亮如星,此刻迸发出激烈的光,她看着林宁灏,坚定道,“宁灏,不要救我,我只要你陪着我,陪我看那些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失望痛苦的表情,我不会再坐以待毙,他陷我于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
“好。”林宁灏哑声道,“不论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李希岑颔首,片刻后,主动窝进他的怀抱,声音中还带着哭过的粗重,“宁灏,我想回家,这里好冷……”
林宁灏在她发丝间落下重重一吻,“好,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