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9病房。

    穆禹望着眼前的病房门，有点迟疑。

    “大佬，你确定要一个人进去？你又看不见”

    “没事。”

    墨晏半倚在墙壁上，脸色因为失血显得格外苍白，在阳光下近乎透明一般，像是个精致脆弱的人偶，一碰就会碎开。

    “听我的，我们没有时间了。”

    墨晏喘着气，仿佛一句话都要用尽力气。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人，刚刚挥舞出赫赫刀风，鬼神辟易。

    穆禹看着墨晏勉力倚靠着墙壁走到门前，几乎虚弱的连门都推不开，才发现墨晏肩膀上的绷带早已经被血色侵染，连带着在风衣上晕染出深沉的暗黑色。

    这样的出血量，正常的成年男性估计已经躺在病床上，随时准备成为一盒五斤重的粉尘状物体。

    穆禹足无措的帮他推开了房门，却没注意墨晏的右一直藏在风衣里，从未离开。

    “这是干什么啊。”

    穆禹有些担忧的喃喃自语，虽然知道墨晏一定有自己的道理，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别刚刚那些怪物了，哪怕一个正常的孩都能轻易打倒。

    更何况根据墨晏分析的理论，两个人应该时刻呆在一起，才能保证怪物出现的第一时间发现，不会被袭击。

    一个半残，连怪物在哪儿都看不见的人，哪怕平时再英勇神武，也翻不出啥跟斗来吧？

    越想穆禹越觉得着急，生怕墨晏在里面出什么事，但又生怕自己打扰墨晏，只能急得在门外不停踱步。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从病房里传了出来，像是肉体和地面相撞的声音。

    “我靠！”

    一直竖着耳朵细听的穆禹忍不住跺了跺脚，猛地推开了房门，剧烈的响声在整层不停回荡。

    顾不得这些，穆禹一个猛扑，以矫健的身姿扑向倒在地上的身影。

    “别！！！！！！！”

    墨晏原本就苍白的脸，在这一刻因为惊吓显得格外扭曲，然后以一种生无可恋的表情被压在穆禹身下。

    “大佬别怕！我来救你！”

    鉴于自己连续几次的神奇救场，穆禹格外自信，一边努力用身体护住墨晏，一边警的打量着四周。

    很奇怪，这间病房格外的干净。

    的确是出乎意料的干净，没有人，也没有怪物，就好像真的是平平无奇的一间病房。

    但在这个时候，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穆禹时刻牢记着这句话，所以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一边环视周围，一边以极低的嗓调询问。

    “大佬，怪物在哪儿啊。”

    “。”

    “。”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的穆禹不由的低下头，看见墨晏一边虚弱无力的拍打着地面，一边努力挣扎着，一副随时都会气绝而亡的姿态。

    “啊这。”

    穆禹连忙起身，一边把墨晏扶起来，一边心虚的左右张望，好像在寻找病房里并不存在出现的敌人。

    “大佬你也是，怎么随便坐地上呢。”

    “别这么看我，我这不也是担心你吗。”

    穆禹扶着墨晏坐上病床，一边尴尬的把头偏向另一边，假装没看见墨晏那直勾勾的眼神。

    “你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墨晏终于缓过了气，考虑到时间着实不多，决定先不去计较这件事，而是盯着在房间里不停转圈，似乎在寻找什么的穆禹。

    “的确啊，大佬，这房间里有啥啊，我们来这儿？你刚刚还跑地上坐着。”

    穆禹也很奇怪，无论他怎么观察，这都是一间平平无奇的病房，除了略显杂乱的病床，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好像没有病人入住过一样。

    ？

    没有人入住过为什么病床是乱的？

    墨晏有些好奇的凑近病床。

    “我刚刚摔倒了，这里的确没有什么，是我判断错了，赶紧走吧，时间不多了。”

    墨晏看着穆禹凑近了另一张病床，声音不自然的有些紧张，连身体都紧绷了起来。

    “哦。”

    穆禹连忙回过头，快步走向墨晏，脸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扶起了躺在病床上的墨晏。

    “大佬，接下来去哪儿？”

    墨晏半个臂架在穆禹的身上，只能看见穆禹的侧脸，听见他平淡的语气，不由的呼了口气。

    “去一楼吧，后面的停车场。”

    虽然是住院部，但其实是和急诊是连在一起的，后面就是一个型的空地，但并不是给探望的家属使用的，而是医院自留的位置，方便快速运送病人出入。

    墨晏完这句话，感觉到疲惫感从身体的每一处角落涌来，眼皮重的几乎睁不开，只能迷迷糊糊的被墨晏架着向前走去。

    毕竟还是血肉之躯，哪怕明显比正常人强出一大截，但依旧会疲惫会累。

    不管是大量的出血还是连续不断地剧烈战斗，抑或是精神上巨大的压力，都让墨晏想就这么睡过去，什么都不用想。

    眼前的一切仿佛蒙上了一层淡薄的雾，迷离而梦幻。

    不知过了多久，墨晏只感觉自己的体力仿佛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停的流失。

    他知道这是大量失血造成的，毕竟是简单的包扎，并不能够将血液完全止住，况且不停的运动，更加快了血液的流速。

    墨晏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几乎从被架着走变成了被背着，整个压在了穆禹的身上。

    但墨晏知道自己不能睡，如果睡着，估计就不会再醒来了。

    所以他只能通过虎牙不停咬着自己舌头，哪怕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极为艰难，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墨晏只能依靠微弱的疼痛和规律性的的噬咬的动作，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神智。

    不能睡着啊，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墨晏也不知道自己再坚持着什么。

    明明30分钟后一切都会结束，明明以自己的状态，哪怕去到楼下，估计也做不到什么，明明

    但墨晏仍是用力的撑起自己的眼皮，哪怕眼前依旧昏黑。

    但墨晏依旧用力用几根指头钩着墨晏的肩膀，哪怕连抓着的力气都没有。

    “我我还有事情要做啊。”

    墨晏在心里呢喃着，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躺在残骸中的头颅。

    “我会解决的。”

    墨晏意识逐渐陷入黑暗，仿佛坠入了深渊。

    穆禹单擦了下头上的汗，将墨晏缓缓靠在了电梯的角落里。

    墨晏的头无力的垂下，很明显失去了意识，电梯里明亮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反射着淡淡的光。

    在长期的运动中，墨晏的风衣已经浸满了鲜血。

    穆禹并没有意外，将牢牢扣紧了自己肩膀的几根指一点点拉了下来。

    然后用撩开了墨晏的风衣。

    厚重的风衣下面，墨晏的用力抓着枪柄，哪怕已经昏迷了都没有放开，仿佛在提防着什么。

    抑或是最终犹豫着，没有下定决心，摁下扣在扳上的。

    穆禹沉默了一下，被汗水浸透的刘海挡住了眼睛，看不清在墙壁上反射出的表情。

    “大佬你最终还是没下的去啊。”

    穆禹苦笑了一下，语气里满是挣扎。

    “明明你想要我的命，我居然恨不起来。”

    “但我也想要活着啊，哪怕我死了能救很多人，但谁规定我就要牺牲自己去救别人呢。”

    “这对我不公平啊。”

    “我明明只是个普通人，被卷进来已经很倒霉了，为别人把自己命送了，不更倒霉了吗？”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穆禹直接坐在了地上，和墨晏两两相对，嘴里不断着话。

    但实际上他也不清楚自己在些什么，只是想些话，让自己不那么紧张。

    自己明明就是个屁民，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校园哦，社畜生活。

    没有必要，也没有义务为了救别人放弃自己的生命。

    反正现在十公里范围内已经清空了，自己只要跑到一楼的停车场里找辆车，假装是平民，混出去就行了。

    只要，什么都装作不知道，毕竟与自己无关。

    只要，把墨晏扔在这个电梯里，毕竟自己也不熟。

    只要回到家里，依然会像之前那样，过着普通人应有的平安喜乐，表妹依然会粘着自己陪她玩，假期回老家吃上一口老妈煮的饭菜，陪老爸喝两杯，聊聊最近发生的事。

    他也有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啊。

    为什么要他为别人献出自己的生命呢。

    电梯不停下降着，穆禹也站了起来，不再去看墨晏瘫倒在角落的身体。

    眼前的墙壁上反射着自己的样子，满头大汗，满身狼藉，狼狈的像个难民一样。

    很快，自己就能跑回去，回到生活的正轨上去。

    一切都能结束了。

    穆禹看着电梯门打开，自己狼狈的身影随着门的分开，逐渐消失。

    明亮的阳光撒进电梯里，温暖而宁静。

    “呼。”

    穆禹踏出了半步，在大厅的大理石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响声。

    但久久没有第二步。

    电梯因为检测到门口有异物，而不断发出滴滴的响声，在大厅里不断回荡。

    穆禹望向了大门，一门之隔，那边隐隐约约能看零零散散的人群被护送着从楼房里走出，急急匆匆的离去。

    这扇门就像是但丁诗曲里横截人间与地狱的大门。

    这里是地狱，而那边，就是人间。

    有个靓丽的身影似乎发现了他，一边好奇的向这边张望，一边向护送的士兵些什么，似乎想提醒这边还有人没有离开。

    穆禹用力瞪大了眼睛，也没有看清对方的脸。

    所以他用力挥了挥，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告别。

    穆禹回过身，从墨晏的里抽出了枪柄，向医院深处奔去，并不潇洒，反而因为过于疲惫而摇摇晃晃。

    谵台好奇的望着那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消失，最终在士兵半强硬的要求下，随着人流向前走去。

    929的病床。

    照片上男子阳光的笑着，下面用清秀的正楷标明了名字，方便医师辨认。

    “穆禹，22岁，无过敏病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