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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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将谢冬荣放入房间内的大床上,他静默地凝视了他片刻,后回头分别冲我和博士点头示意后便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他走得似乎没有一丝留恋,但我毫不怀疑将军是一位好父亲,这些年他对谢冬荣的尽心我也看在眼里,真不知道谢冬荣失去理智的时候他是一副怎么样的心情。

    我静默地坐在谢冬荣床边,抬眸,心翼翼地凝视着他的脸庞,这人清醒时我不敢靠近,倒只有合上眼、失去意识的时候我才胆敢放任自己目光肆无忌惮在他身上流连。

    不过实在的,我还蛮羡慕谢冬荣的,毕竟我是个还没被生下来就被父亲抛弃的孩子,而他,不光拥有着公主和将军的关爱,就连一个住院的消息,都能让媒体将医院围得水泄不通。

    因为谢冬荣身体状况特殊,所以他的房间内也装上了许多医疗设备,相关药物也是一应俱全地陈列在隐蔽的药箱内,以备不时之需求,单就这个房间而言,我就已经懒得估量公主和将军到底为谢冬荣废了多少心思了。

    博士为谢冬荣找了几方药,安静地放在床头柜,并没有赶我走的意思,而是嘱咐我:“等会他醒了给他接点水,让他把这些喝了。”

    博士似乎把我当做谢冬荣的保姆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他,我跟谢冬荣的关系并不怎么样,而且大概率,那家伙不会听我的。

    “博士,之前他不是不能走路吗?怎么今天忽然攻击起别人来了?而且身手还…… 挺敏捷的?” 我试探性问道。

    博士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转过身在书柜里翻找出了一本没有名字的书,“你先自己了解一下,省得什么都来问我。”

    开一看,我发现,这本书的作者居然是博士本人。

    “还没有正式出版,本来就只有很少的情况能用到。” 博士轻咳一声,后上前拍了拍我的肩,“他今天忽然暴起,大概是被镜子里的自己刺激到了,惊恐也是正常的,他大概率还没有完全意识到镜子里的就是他本人。”

    “以后如果你要跟他长期分开,可以将你的一些随身物品交给他,闻得到你的气味,意识到你在他身边,这样他犯病的时候就会轻松很多。”

    博士得严肃认真,我却听得忐忑不安,总觉得 “将自己的随身物品塞给对方” 的这种行为有那么一点点的变态。

    不过,就算我将自己随身的东西给了谢冬荣,谢冬荣肯定也会立马蹙起眉头,拿出掷标枪的架势,将我那东西能扔多远就扔多远吧。

    不多时,博士也走了,所以只留我一个人在这昏暗的房间内独自一人面对昏睡不醒的谢冬荣了吗?我手撑下巴,用目光描摹着他的躯体,一寸寸细细地,来好笑,明明几天前还那么想要看见他睁开眼睛的我,此刻内心却并不期望他早点醒来。

    约摸将下方的狼藉收拾完毕了,不久后,公主和老妈都到房间里来看了谢冬荣一次,但也都没有停留太久,估摸着是因为博士告诉她们不宜久留吧。

    也对,要是谢冬荣醒了之后再次攻击别人怎么办?身为男人的将军和我尚还勉强有制住他的能力,而像公主和老妈这种传统意义上的 “弱女子”……

    “树树,很晚了,要不你将就着在冬荣旁边睡下吧。” 公主的身躯倚着门框,看起来有几分脆弱易折,“抱歉,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不…… 这是我应该的。” 我连忙起身回礼,向公主施以敬意,实际上在我心目中,凭公主一家对我和我老妈的恩情,他们有什么要求我都是不会拒绝的。

    在公主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才将自己的衣扣解开,脱下最外面的一层外套,后心翼翼地缓缓揭开谢冬荣的被褥,只在我自己身上盖了一角。

    我的确已经很累了。躺在谢冬荣身边,任由我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但是直到睡着我都没能想通,为什么最终留在谢冬荣身边的人是我?

    半夜,我是被狠狠推下床的。

    刚开始我本以为是 “踹”,但从地上坐起身的时候,看见的却是谢冬荣极力想从床上爬起却又无能为力的挫败模样。

    约摸是从哪根野兽差不多的状态中抽离出来了,意识到这一点的我甚为欣慰,甚至连生气都忘了个彻底。

    “你怎么在这?” 谢冬荣斜过眼睛瞥着我,问得咬牙切齿,宛如受伤了却依然保持着野性的凶兽。

    我看了眼时间,摇摇晃晃站起身,在谢冬荣的逼视下,我:“已经很晚了,我不建议你在这个时候瞎胡闹,公主和将军刚刚休息,你还是消停点吧。”

    谢冬荣将我的劝诫无视了个彻底,“回答我的问题。” 他只。

    他声音压得很低,应该不至于吵醒别人,我想起博士嘱咐我叫他吃的药,便找了个杯子为他接了杯水,“博士最好由我来看护你,这样你会更稳定。” 将药递到他面前,“吃了吧。” 我。

    谢冬荣接过药,拳头合握,我听见了药物碎裂的声音,他瞥了我接给他的水,后只:“我不需要你在这,出去。”

    “你还是把药喝了吧,博士这对你有好处。”

    “我没病,为什么要喝药?” 谢冬荣拔高音量,面色不善地看向我,在他碧蓝色的眼眸里,我看见了不加掩饰的厌恶。

    “抱歉,的确不是病,只是你回到自己身体里的负面反应,但你总不能就那样让它发作吧。” 我心中无比清楚,跟他硬碰硬没有半毛钱好处,再,其实对他,我本身也没什么脾气。

    谁叫我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在心里发誓以后要对他好呢?

    “就算你现在不喝,也总会有人强迫你喝了的,来,” 我微微蹲身,以半蹲的姿态平视他,再接再厉地将水递到他眼前,“喝了吧。” 我。

    这回谢冬荣没有推辞,他凝眉夺过我手中的水杯,展开手掌,刚才的药几乎都被他的力气全部碾碎了,没有糖衣包裹的药物会很苦,但是他却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将它们全部扔进了嘴里,就着水一口吞下,全程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 苦吗?” 我忍不住问。

    谢冬荣只抬眸盯我一眼,那表情,仿佛我问了一个天大的蠢问题。

    或许这药不苦吧,于是我便自顾自地给我自己解答了。

    约摸等他缓过劲来,我又想起博士先前所言的 “随身物品”,其实在他睡着的时候我就把我的一个纽扣用绳子穿成了一条项链,算到时候塞给他,但看现在这情况,似乎我再一句谢冬荣就会再次炸毛,于是我十分明智地选则了缄默。

    “我还能不能睡你这啊?” 我瞥了谢冬荣一眼,试探着问,心中却估摸如今这家伙肯定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出去!”

    “那我睡哪儿啊?”

    “我管你?”

    见他如此铁石心肠,我便也不抱希望了,反正客厅的沙发还是能睡的。

    “对了,” 忽然想起一件事的我又退了回去,谢冬荣再次睁开了原本已然闭上的眼睛,其中的蕴含着的杀气,我敢,要是他腿能用,他就已经一脚将我踹到窗子外面去了,“你还没有我的联系方式吧,你有需要就叫我,我的电话是……”

    “滚!”

    我滚了,我蜷缩在沙发内,很想要一个床单给我暖暖身子,其实原本公主家是有我专门的房间的,但那间房几乎在纳明另一端,距离谢冬荣实在太远,我怕他晚上出状况,所以想尽量在近点的地方守着。

    第二天,谢冬荣将我赶出房门的消息果不其然传入了公主耳中。

    像公主这样的人,自是不会骂他的,但她能念叨,从清早起床到早饭完毕,我敢,我已经听过不下五十次的 “你怎么能这样对树树呢?” 了。

    迎着谢冬荣不甚友善的眼神,我知道,大概率因此,他更加讨厌我了。

    “那个,” 趁着公主在,将一早准备好的纽扣项链攥在手里,我走到谢冬荣面前,“这个给你。”

    谢冬荣面色不善地接过,我几乎看见他额角暴起的青筋,“这是什么?” 近乎咬牙切齿地,他问。

    “我的纽扣,为了防止出现上次的情况,博士让你携带一些我的随身物件……” 到一半,我不下去了,看谢冬荣那表情,估计是被我恶心得不轻,我估摸着很快他就会出言不逊了,但在那之前——

    “对,博士过,冬荣,收着。” 起码在表面上,公主的话谢冬荣还是比较听的,但是我不敢保证他之后会不会偷偷扔掉。

    “我帮他戴上吧。” 几近恶趣味地,我拿回了谢冬荣手中,我制作的那颗简易项链,半蹲着,微微靠近他,我为他结绳,好像只有这样的时刻,我才能得到离他更近的许可。

    “你能不能不要恶心我了?”

    他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这样。

    回家之前,公主专程追出来,告诉我们,三天后司机会载着谢冬荣到我家楼下,载着我俩一起去报名。

    真好奇谢冬荣知道这一消息时的表情,向公主道着别,我忍不住向门内望去。

    “冬荣好像不太喜欢我们呢。” 身旁,许久未曾话,也无甚存在感的老妈突如其来道。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该不该夸她有眼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