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福无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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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了下嗓子,“什么时候醒的?” 我手揣裤兜,强作镇定地歪了歪脑袋,笑道。

    对方面无表情,盯住我的眼神让我想到了生气的缅因猫,“声音那么大,想不醒都难吧。” 一如既往地话里带刺,果不其然,方才在他身上展现的温柔与依赖顷刻间荡然无存了,有时候我真的疑惑,究竟什么时候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呢?我想不明白,因为我也无法服自己去相信此刻谢冬荣眼中赤裸裸的厌恶是假的。

    “抱歉啊…… 没控制住音量。” 月色中他的面部轮廓显得氛围柔和,不敢多看的我连忙低下头晃荡着自己的一条腿,同时暗自懊恼,看来今晚一起睡的计划又泡汤了,真是可惜。

    “你不是喜欢男的吗?怎么又去看什么大胸女仆去了?” 谢冬荣的声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感觉只是随口一问。

    但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会忍不住多想——或许他对我见了谁发生了什么是感兴趣的。

    “没有啊,就是胸肌嘛,然后…… 穿的是女仆装,在酒吧里看见的,稍微认识了一下。” 试图解释,其间不忘微微抬眸去观察谢冬荣的脸色。

    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画面,谢冬荣眉尾一跳,“你居然对那种感兴趣?” 显然,他被膈应坏了,想来也是,如果是直男,别亲眼见到,就算想到一个有着大胸肌的硬汉穿女仆装都觉得膈应得慌吧。

    “还好吧……” 其实我更喜欢你。当然,这话我不敢直接出口,万一直接把他刺激得厥过去了怎么办?我可不想让他再讨厌我了。

    “还好?” 谢冬荣重复了这个词,带着点儿嘲讽的意思。

    所以呢?你还想什么?恶心?娘炮?

    “胸肌,很诱人。” 明明知道这样只会让谢冬荣更讨厌我而已,但近乎是忍不住地,我还是出了口。

    你也不要太自信了,我也会看上别人,我大概是想向谢冬荣表达这个意思。

    我本来可以在他面前表现得得深情无比且大义凛然,我也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他其实除了你别人我看一眼都嫌多余,毕竟这些都是真的,但是我不敢让他知道,我害怕那会成为他变本加厉戏弄我的底牌。

    可是我又能期待他什么呢?

    “我该夸你眼光独特吗?” 一声嗤笑后,这是谢冬荣给我的答案。

    “那可不?不然我怎么会喜欢你呢?” 我鼓起勇气,装作平淡的样子,抬眸看向谢冬荣。

    迎着我的目光,谢冬荣蹙眉,“你的喜欢,未免也太廉价了。”

    没有人会把这话这么直白地出来,但是谢冬荣却做到了,而我又能怪他什么呢?反正这只是我为我自己引导出的答案而已。

    “你可别忘了,刚刚你抱住我,还亲了我,这次不是我强迫你的,是你主动那么做的。” 不由自主地,我出了这样的话,心中明明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这样只会恶化你跟他之间的关系而已,但我就是忍不住。

    谢冬荣的目光忽然变得狠戾起来,“滚出去!”

    他拿起枕头,狠狠发力朝我扔过来,虽然是软的,但在身上还是有点疼。

    “谢冬荣,廉不廉价只有我自己知道,用不着你来帮我判断。” 我将接到手中的枕头狠狠掷在地上,因为我不会像他扔我那样去扔他。

    “滚出去!” 谢冬荣听不进去,他只重复这三个字,声音宛若年轻雄狮的怒吼。

    似乎的确没有再留下的理由了,我滚了。

    “我真是脑子进了水,才会亲你。”

    这是我关门前,谢冬荣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笑我自己的愚蠢,我笑我自己喝了酒,居然敢对谢冬荣出那样的话。

    当然,我是不会与他决裂的,就算吵了架,明天后天大后天乃至不知多少年的以后,我们都还会在一起。

    我不后悔。

    第二天,就谢冬荣再次把我赶出房间这件事,公主对他进行了严肃批评,谢冬荣不话,也不看我,只阴着脸,像是世界欠了他五百万。

    “复健的事情,该提上日程了。” 昨晚博士也在纳明留宿,此刻他戴着眼睛,拿出一个本本和一支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冬荣的情况和普通人并不完全相同,这一过程会很麻烦,会需要陶树跟进支持,因为他先前是在你的身体里,所以理论上,教会他走路、让他想起走路感觉的人,应该也是你。”

    我隐隐觉得博士的这套辞有些玄乎,但即使如此,我也是不会提出异议的。

    因为我觉得自己并不太专业,害怕乱话丢面儿。

    谢冬荣显然跟我不是一类人。

    “我不觉得我需要别人的全程支持。”

    谢冬荣加重了 “别人” 这两个字,而后他补充道:“我有我自己的理由。”

    博士微微挑眉,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然后谢冬荣就出了一系列我连听都没听过记也记不住的名词来论证他这一观点,虽然听不懂,但见博士时不时微微点头以示赞成,我便知道他并非胡乱。

    看来他是真的提前仔细了解过自己的身体状况的。

    “你得没错,但那些是前几年的观点,仅仅是理论,并且过于理想,而你的情况特殊,是史无前例的,结合你之前的表现,我并不觉得你可以完全不需要你的伙伴。” 博士着,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拍。

    伙伴?我在心中咂摸这这个词汇,最终发现我跟谢冬荣的关系可能真的连 “伙伴” 都算不上。

    谢冬荣没再理论,只是板着脸转过头,从始至终都没看我一眼。

    “冬荣,只要你积极配合治疗,不刻意跟陶树制造矛盾,不过半年,身体方面,你就可以完全康复了。” 博士似乎猜想到了我和谢冬荣的情况,便这样跟谢冬荣提议。

    闻言,公主上前一步,像是也对要博士的话表示赞成。

    然而她还没出口,就被谢冬荣抬手堵住了话头,“首先,我并不是‘刻意跟陶树制造矛盾’,” 他转过目光瞥我一眼,“他就是在你们面前装得乖而已,心里有什么龌龊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

    龌龊?

    我还没来得及回味这个词,“啪” 的一声脆响,我的心情沉到谷底。

    公主扇了谢冬荣一耳光。

    “谢冬荣,我不希望你成为一个不讲礼数的人!你树哥哥好心好意帮你,你怎么能这样他…… 这样太不礼貌了,快点给你树哥哥道歉!” 公主在为我话,可我却无法硬气起来。

    谢冬荣没有错,我的确龌龊,本来我只该当他的哥哥,可一直以来,我却总是抱着那样的心思看他。

    谢冬荣没有错。

    “公主。” 我拉住了公主的手,凝视着她含泪的双眸。

    不愧疚是假的,但与此同时我却也不能将真相告诉她。

    “昨晚上我跟他吵架了,是我先惹的事,你不要怪他…… 真的,是我不对。”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最终我却只能用这样苍白无力的话语来辩白。

    此刻的谢冬荣又是怎样看我的呢?虚伪?狡诈?善于逢迎?

    我不敢看他,而他也沉默着,没有一句话。

    反正,我跟谢冬荣吵架了,并且陷入了冷战。

    但即使如此,我们还是得天天见面。

    即使我喜欢他,在这样的相处模式下我尚且就已经足够难受了,我简直难以想象谢冬荣的内心会淤积着一团怎样庞大的怒火。

    点别的吧。

    就谢冬荣喝酒这件事,公主找到了当今的王,很快,经过安鹤轩的指证,罪魁祸首安慎海被罚了禁足,连续一个月都没有来学校。

    理由是教唆未成年人喝酒。

    用词可能有点不当,这事其实算是皇家的私事,反正,最后就这样解决了。

    然后就是我跟孙雨泽的关系。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想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经历了那天晚上的那件事,虽然对于孙雨泽我内心略微有点异样,但还是希望能够像以往那样正常相处下去。

    我的朋友不多,我不希望我失去谁。

    在学校再次与他见面时,我极力表现出与往常无异的态度,大声笑着去拍的肩,却被他躲开了。

    可能也就正应了那句有些非主流但却很有道理的 “感情如流沙,越紧握越会从指缝中溜走” 吧。

    “陶树,你是不是特看不起我?”

    没有在教室,这次的谈话地点是在下课后的操场上,明明并排着走,我却第一次觉得孙雨泽离我很远。

    “怎么会?你在想啥呢?”

    “在那个傻逼二皇子面前,我就跟个狗腿子一样唯命是从,你肯定很看不起我吧。”

    “卧槽,我不是了没有吗?再这样我生气了!” 我伸出拳头作势要他开玩笑的那种,可他却猛地挥开了我的手。

    “安景桐黏在你身边,谢冬荣也那么那么地在乎你,你来的时候,就连安鹤轩也对你恭恭敬敬表示欢迎,你就是那个地方的明星啊!” 孙雨泽的音量陡然间提高了,我望着他的眼睛,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我不再认识他了。

    可他明明却还是以往那个孙雨泽啊。

    明星?我觉得好笑,这个词跟我一点都不贴合,那天晚上对我来就像是地狱,他却一无所知地…… 羡慕我?

    “而我呢?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是谁,我就像个丑,是个无足轻重的工具人,一个背景板而已,你不觉得很搞笑吗?陶树?” 孙雨泽问我。

    “没有。” 我只是否定。

    “没有个屁!在你心中,我们已经不是平等的地位了吧!我现在低你一等了,你也可以看不起我了。”

    听他这样,我的心情瞬间压抑下去,“我不知道你在什么,孙雨泽,其实只是你这样认为而已吧,我从来没有过类似的……” 到一半,与孙雨泽对视的一瞬间,我忽然不想再下去了。

    我意识到这可能是解释不通的。

    况且,他的那句:“你也可以看不起我了。”

    我不禁想,那么在那之前,他究竟是怎么看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