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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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话,当这样一辆低调奢华的豪车在我家区的停车场刹车时,我无端端地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我没想到老妈会在楼下等我们。

    车门开的时候,她就远远地向这边招手了。

    看着她的装束,我略有些困惑,这一身名牌并不像是她的日常扮。

    难道是因为谢冬荣要来吗?顷刻间,我的脑海中思绪万千,而老妈当然是对我的疑惑一无所知,她像一个少女一样跑过来,热情地招待谢冬荣和司机先生到我家做客。

    谢冬荣的表情还算正常,冷漠中带着疏离,是他对待陌生人时的惯常处理方式,我妈自然也是看不出来的,她似乎对谢冬荣的到来期待已久,而司机先生和谢冬荣自然不会拂了她的面子,即使谢冬荣行动有些不方便。

    我妈在前面带路的时候,我连忙上前趁机询问情况,最终得出的答案是——她这身扮并不全都为了谢冬荣。

    我妈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公主先前不完全明的“缘由”,此刻她的却毫无负担地用另外一个方式告诉了我——她会跟公主和将军一家去一趟皇宫,见新王一面。

    显然,比起被新王接见的原因,她更关心的是“能够到皇宫去”这件事情本身,那或许会成为她今后交际中的新谈资,所以她的高兴在我看来倒也不难理解。

    可是,沈家人被皇室召见,又能有什么好事呢?

    老妈并没有什么国仇家恨的情怀,好听点是心态良好,不好听了就是缺根筋。

    不过……最终我还是决定不提醒老妈了,反正进皇宫那天,她是跟公主夫妇一起的,想必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毕竟公主一家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新王把我妈怎样。

    这是谢冬荣第一次造访我的住处。

    门很窄,他的轮椅堪堪挤过去,我回头看着他,发现他正如同初次进入其他动物领地的豹猫一般,仔细量着房间内的一切。

    一瞬间,我与他对视了,但很快彼此的眼神又悄无声息地错开。

    我不知道他对我家是个什么看法,但我知道,其实他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就是我家的“巅峰状态”了。

    看得出来,为了迎接客人,我妈费了些心思扫并且装饰房间,虽不像纳明那般大气敞亮,但也算得上是温馨的。

    我老妈忙前忙后,又是斟茶又是摆水果的,让我懒着我也不好意思,只能屁颠颠地跟在她身后,她做什么我好搭把手。

    我妈一直对谢冬荣着:“你们兄弟二人要好好相处。”“这两天你树哥哥会照顾好你。”这种话,简直听得我汗毛倒竖,所幸对此谢冬荣并没多什么,可以,在我妈面前他表现得是相当乖顺了。

    当然,这也不排除他压根不想理我妈的可能。

    我默默凝视着谢冬荣,偶然间看见他脖子上挂着的绳子,几乎是憋不住地,我勾起了唇角。

    那是我先前新交给谢冬荣的“贴身物品”,又是一个纽扣,实话除了纽扣我实在是想不到别的什么东西是我的“贴身物品”,当时谢冬荣戴得很不情愿,但到了现在他都还没有取下它,真不知道该不该是可喜可贺。

    到脖子上挂着的东西……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我老妈。

    虽然藏在衣服下面,但后颈处,还是能看见她正戴着新项链。

    并且……微微眯起眼,通过链条的工艺,我很快判定出这是手作的名牌,肯定不便宜。

    先前为了交齐我的学费,除开她老妈留给她的手镯,余下的首饰她都已经转卖给别人了。

    这条肯定是新的。

    按理儿子不应该对母亲的首饰看得那么紧,这样实在是有些不礼貌,但无可避免地,我想到了某种可能。

    于是趁在厨房拾掇餐盘的时候,我问老妈:“那个项链是不是之前那个人送你的?”

    对,姓宁,宁家家主。出来的一瞬间,我想起来了。

    顷刻间,我妈便如同见了狮子的羚羊一般变了脸色,见她支支吾吾的,我便知道我猜对了,“你当初是怎么跟我的?”我压低声音问她。

    我妈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慌慌忙忙地解释道:“不是……本来我也没想过要的,但是去皇宫哎,不戴个像样的首饰怎么行,我想的是就用这一回,然后寄还回去……”

    听着老妈的解释,我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其实要是普通的正派男士送我妈礼物我也是支持的,但这个人明显不简单,并且还有家室,我已经能想像到我妈在名人圈里被人指指点点的可怕场景了,而且要是那个宁夫人亲自下场撕逼,毫无疑问,我妈是绝对的劣势。

    杜绝危险的办法就是远离危险,我向来奉行这个准则。

    不能在外界留下一丝丝我老妈跟那个男的有染的痕迹。

    不过,也怪我自己没能力,不过一条项链而已,竟然让我们家如临大敌,想来真是可笑。

    “不戴也不会有事,你看公主出席正式场合就素素淡淡的,不戴什么首饰。”虽然生气,但可千万不能激她,我深谙这个道理。

    老妈看着我,面色煞白,就好像是我即将要夺走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我向她伸出手:“拿来给我,我把它寄回去,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再跟那个男的扯上关系的,但我希望你记住,有时候流言足以摧毁一个大家族,而你,现在只是半只脚踏进贵族圈的一个,别人能轻易碾死的蝼蚁而已。”

    我刻意把话得很重,我只希望老妈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我知道了。”所幸,最后她同意了。

    “那个男的……”我忍不住再次提醒。

    “我知道的!”老妈的音量微微提高,“我本身对他也没有什么看法,项链刚好寄过来了,而我也只是想……”老妈似乎要哭了,所幸,她的音量还不足以惊动仍在客厅坐着的两个人。

    一个三十多岁的老母亲居然开始在她儿子面前楚楚可怜地哭泣,我不免有些看不下去,微微闭上眼,上前拍拍他的肩,并且压低声音提醒:“喂喂,控制好情绪,家里还有客人呢!”

    回到客厅的时候,我和老妈一切如常,她亲切地招呼着客人,就好像刚刚在厨房无事发生。

    傍晚左右,公主派来接我老妈的车到了,而我和谢冬荣也终于得以踏上去沈家的旅途。

    是“旅途”其实并不恰当,因为目的地仍是在都城,不过稍微离乡村近一点罢了。

    关于“沈家为什么还有除了除我俩之外的活口”这件事,老妈来不及解释太多,只,到了地方会有人招待我,我问她是谁,她是我舅舅。

    我舅舅,也就是她兄弟。

    那不是当年谋反的大将吗?不是早就处死了吗?我内心疑惑着,在路上,我斟酌了一下,才发消息问我妈:

    “老妈,我究竟有几个舅舅啊?”

    十多分钟后我妈才回:

    “以往有两个,现在只有一个了。”

    隔着屏幕,我却似乎感受到了来自我老妈内心的某些情绪,将光脑放下,我转过脸,看向坐在我身旁的谢冬荣。

    从到我家开始,他就沉默得出奇,而距离这次上车到现在,他更是一句话也没,只沉默地看向窗外,像是在想些什么。

    此刻车已经逐渐远离市中区了,林立的高楼终于从我们眼前剥离开来,逐渐露出天地原本的色泽。

    纳明环境那么好,谢冬荣总不会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开始“向往自然”了吧。

    似乎注意到我的视线,谢冬荣手将长发拂到肩后,转过脸来盯住我。

    分明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神情,可无端端地,我却生生品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味道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过于好色。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去,我家……嗯,就是沈家,我那个舅舅,我也是今天,哦不,刚刚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被他看着,我无端端地紧张起来,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只知道他的眼睛好像是大海和天空融合在一起的颜色。

    谢冬荣:“是乡村吗?”

    乡村?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起了这个词,虽然在课本和网络信息中见过很多次,但其实对于从在都城长大的我来,乡村这个词是有些陌生的。

    我从来没去过很远的地方,也从来没有离开过都城。

    想必谢冬荣也是如此,不,毋宁,他比我见过的更少。

    有时候我都会忘记,他才醒过来没多少天呢。

    “我不知道呀。”这是我给谢冬荣的回答,“我也没去过,感觉有点新奇呢。”

    闻言,像是觉得我特没见识似的,谢冬荣冷哼一声。

    我忍不住明知故问:“你去过?”

    谢冬荣再次盯我一眼,后扭过头,将全部的视线投入到了车窗外:

    “没有。”他闷闷地,他。

    于是久违地,我跟谢冬荣的感情第一次契合了。

    我们都很希望知道远离都城的沈家究竟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