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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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冬荣身上,有一股清新而又幽郁的味道,那是一种能够令我感到迷醉的气息,而他的被褥上,自然而然也就沾上了这样的味道。

    几乎是不自觉地,我闭上了眼,控制不住地深吸了一口气,宛若瘾君子用力将药物吸进自己的鼻腔里。

    起来,这段时间他都没再发病了呢。

    在公主的监督下,他的确老实了很多,不再擅自扔掉我给他的“随身物品”,也兢兢业业地陪我演着戏,维持着我们“哥俩好”的人设。

    在不久前我还以为他会为了自己的自由与我抗争到底,现在想来,这家伙的意志也没有那么坚定嘛。

    想着事情,意识逐渐模糊起来,我以为我一直清醒着,实际上并不是的,我本来算就那样悄咪咪在谢冬荣床上躺一会儿,但最终我却睡着了。

    难以想象当谢冬荣转过脑袋看见我脸朝被褥,以一个极度不科学的姿势趴在他床上的时候,他的心情。

    毕竟先前我坐一下他的床,他都嫌弃得要死。

    我是被戳醒的。

    我没有睡觉流口水的习惯,这一点我得申明,我应该没把他的床铺弄脏。

    而看他的表情,却像是见到某个熊孩子在他窝里撒了泡尿似的,除了嫌弃还有愤怒。

    他用放在房间一角的长柄伞将我戳醒。

    我还没来得及意识到眼下是什么情况,就见他蹙起眉,面色不善地对我:“滚出去。”

    将将嫌恶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我愣了一下,着实有点被他凝视蝼蚁般厌恶又轻蔑的眼神刺到了。

    明明没少见过他不耐的神色,但唯独这一次,与他对视的时候,我实实地感受到了痛。

    虽然我知道他向来不喜欢我,但我总觉得那是因为我做的一些事令他对我十分烦躁所致。

    我向来认为,或许他并没有真正从心底真正百分百地讨厌我。

    但此刻我却动摇了。

    迎着他的眼神,我竟才忽然意识到,就像是公主厌恨沾在裙摆的污渍,少女痛恶脸上丑陋的伤疤,谢冬荣克制地恨着甩不开的我。

    因为甩不掉,他无可奈何地选择虚与委蛇,与我共生。

    按照人设,我分明应该挠着脑袋来一句:“不过就是睡了一下你的床而已……”

    但这一刻我却失去了那么做的勇气。

    自然,我也不敢告诉他,刚才我还梦见他了。

    闻着他的气息,睡在他的床上,自然不会做什么清清白白的梦,我半支起身子,努力掩盖住自己的异常,迎着他的眼神,心情分明是悲凉的,但最终却笑了出来,:“对不起啊。”

    我几乎是逃出了他的房间。

    在这生活了许多年,二楼阳台的路我还是很熟悉的。

    吹着夜风,望着下方精致的人工园林,我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过是不心在谢冬荣的床上睡着了而已。

    这分明不是什么大事,但却就这样让我的心态再次发生了改变。

    这一刻,在我心中比先前任何念头都要明晰的是——我要搬出纳明。

    这不是无中生有,这只是以往想到了却迟迟没有算着手准备的一件事而已。

    以往留在这里的执念,是亲眼见证谢冬荣醒来的那一天,可在不可抗力因素的作用下,我终究还是错过了,现在我开始觉得,或许我不该跟谢冬荣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这当然并不意味着我停止了对他的妄念,这只是清醒的自救,好不让我在朝夕相处的境况一厢情愿地认为在他心中我是特殊的。

    另一方面是,我这么做也会减轻他的痛苦。

    寄人篱下本是不该,我不能既对他有所求,又在他家一味索取。

    我本身就不属于这里。

    回到一楼的路上,不可避免地要经过谢冬荣的房间。

    薛妈正站在谢冬荣房前,她一个淳朴的女人,平日里在纳明做一些杂事,比如扫卫生清洗衣服什么的。

    此刻,她正接过谢冬荣递给她的床单被褥。

    那套床单我自是认得的,刚在我还躺在上面,贪婪地汲取着谢冬荣的气息。

    而此刻谢冬荣将它们交给了她。

    我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只是走过的时候,与谢冬荣对视了那么一瞬。

    没有一丝被抓包的愧疚,谢冬荣平静地凝视着我,像是此刻他正着手做的这件事情与我无关。

    或许是被他的眼神激怒了,最终我还是顿住了脚步,薛妈跟我了声招呼自我身边走过后,我问:“虽然知道你讲究,但是没想到你这么讲究。”

    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谢冬荣仍然在门口,因为我没有听见关门的声音。

    “我看见了,”十秒后,他:“你遮不住的。”

    “……”

    从梦里醒来的时候,身体的境况不是我自己能够控制的,我本以为当时我已经藏得够好,但果然最终还是被他发现了啊……

    的确,脏了,该换掉了。

    在一楼,我遇见了正安排工作的老妈。

    明明一点也不想笑,但最终我还是笑了出来,我悲哀地想,好歹老妈不知道我跟谢冬荣的这些糟心事。

    “阿树,妈妈给你削了一些水果,放在你屋里的桌子上啦,记得吃。”老妈笑着,看起来心情不错。

    的确是削好的水果。

    坐在床沿,感受着其中的甜味,我竟十分没有出息地想哭。

    所幸不多时老妈来了,她先是敲了门,然后压低声音:“树树,妈妈想让你帮我挑下裙子。”

    裙子?快速调整好状态,我开门,老妈便不由分地抓着我往衣帽间走。

    公主愿意跟我妈共享一个衣帽间,也算是仁慈了,此刻公主出去办事了,我就不得不接替她的工作,帮我妈欣赏连衣裙。

    其实自从我长大些懂得如何泼冷水之后,老妈就已经不怎么让我跟她一起来衣帽间了。

    “怎么样?”揭开布帘,老妈就犹如瞬间得到了仙女教母青睐的灰姑娘一般,换了一种神气。

    很美,但是我记得我老妈并没有这条裙子。

    这应当是公主的裙子,我见公主穿过,但她好像从未正式穿着它出门。

    “安贞不喜欢,本来想送给我的,但我还是出钱买下来了,果然很适合……”老妈陶醉地转了个圈,大概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成为灰姑娘了吧。

    既然是跟公主买的,我也就不好再什么,只是问:“别人没请你你可别去。”

    像是就知道我会这么,老妈颇为自得地哼了一声,“这次可是王亲自给我写的邀请函,哼,看你还怎么挖苦你妈。”

    难不成那个遍地撒种的新王看上我妈了?这一猜想让我忍不住蹙眉,毕竟我妈风韵犹存,同龄的贵族夫人都不一定有她漂亮。

    “什么宴会?”心中隐隐有了猜想,我问。

    “大皇子的生日宴喽,王还,欢迎我带你一起去呢。”老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熟练地自己哼着舞曲翩翩地舞了起来。

    “……我不去。”坐在衣帽间的凳子上,我。

    沈依宛若一只飘飞的蝴蝶,自我眼前悠然地蹁跹而过,这个时候她的身份便已经不再是我的母亲了,而是一名未婚的少妇,一个心智还未完全成熟的少女。

    “为什么不去,冬荣也去呀,听你跟三皇子处得也不错,孩子们一起玩嘛。”老妈全然将这里当成了宴会厅的中央,她着,跳着,好像全世界的东西都跟她想得那般简单纯粹。

    “裙子是好看的,你去吧,我不去,我回了,你也不要太陶醉了,心撞到衣架。”着,我站起身,毫不留恋地拍拍自己的衣袖,起身就往没有走。

    “哎,阿树可真是死脑筋。”我老妈宛如少女一般在我身后娇嗔道。

    而我想的却是——要是那个新王看上我妈了,那就伤脑筋了,这样搞不好我还会成为安鹤轩孙雨泽的兄弟?

    当然,大概率是我想多了。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在公主面前,我和谢冬荣吵架的事情最终还是败露了。

    公主纠结于我们为什么从“哥俩好”变成了现在这样,而我想的却是,现在我俩的关系果然已经恶劣到连装“哥俩好”都不行了呀。

    “放心吧公主,就算谢冬荣讨厌我,我也会跟在他旁边尽量减少他发病的可能。”笑着出这话的时候,我头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虚伪。

    比起我,谢冬荣就真实得多,他将餐具一放,还没等公主什么,就直接冲我道:“你能不能要点儿脸?”

    餐桌另一头,我妈脸都白了。

    公主显然也气得不轻,但这次她没有伸手他,只是尽力维持自己呼吸平稳,后用最严正的态度告诉谢冬荣:“我会让你父亲来管教你。”

    “……不是,昨晚上确实有我做得不对的地方,是我先没经过他允许就睡在他床上,还……还……”到一半我卡了壳,事情发生得太快,我还没想好措辞。

    而公主抬手止住了我的话头,“别了树树,这不光是你们之间的问题。”

    就算后面我老妈出言替谢冬荣话,我也知道,公主心意已决。

    看着谢冬荣平静的脸侧脸,原本勉力维持淡定的我此刻竟不由自主地心慌起来。

    当天中午,老板娘发来消息,告诉我展会邀请函已经送到了,而我却无心顾及此事,因为将军已经到家,公主在跟他谈话。

    不好闯入夫妻俩单独相处的地界,我在房门外焦躁不安地等候着。

    身为军人,将军的“训人”手段都是从军队中习得的,我不敢想象等会谢冬荣会经历什么。

    谢冬荣气定神闲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影。

    终于,“哐”的一声响,门开了。

    将军走出门来,此刻他面容严肃,令人望而生畏。

    自,寄人篱下的我就不敢跟将军多话,此时就算长大了也难免内心发怵。

    他目标明确,出门后就直接往谢冬荣所在的方向走。

    我抬手拦住他,“先生,请不要生气,这其实都是我的错,我非要睡谢冬荣的床,还……还流了口水在他的床上,他后面去洗床单,我他臭讲究,然后我们就吵起来了,这件事情不全是他的错,我也……”

    这里距离客厅并不远,谢冬荣所在的方位完全能听见,但他动也不动,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这边一眼。

    “那你过来,跟他一起受罚。”将军这么,算是肯定了我的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