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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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仔细留意,即使在舰内的一张空旷而隐秘的病床上,也能够听见下方关于人类攻占阿穆特星的情况。

    这的确是方便,但也同时也让我痛苦非常。

    舰内的心理医生刚开始的时候并不太明白我的状况,实际上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如何,我只是觉得自己的灵魂是飘在身体上空的,我凝视着我的躯壳,我肆无忌惮地思考着,与此同时,我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感觉。

    ——离开阿穆特人对我的伤害这么大吗?我不禁扪心自问。

    或许并不是因为这个吧,我想,至少,不全是。

    关于身体上的那些专属于阿穆特人的颜色,医生几乎每天都带着我清洗,花了好几天,我原本的肤色才完全透出。

    医生这种汁液十分特殊,要拿去研究,他还可能就是这种特殊的液体,才让现在的我才变得那么木讷且沉默。

    刚开始我是不赞同这一法的,但后来想想,医生得或许有一定的道理,但现在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于是便随他去吧。

    后来不知出了什么状况,我开始经常无缘无故地发高烧。

    大脑有一种不出的、极为难受的感觉,但身体实际上却是并不能感受到痛楚的,甚至你仔细去找,都难找到自己是哪里难受。

    好几次,我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当然,最终我还是安然无恙地被抬出来了,不然此时此刻我怎么能以如此轻松的口气出这些话呢?

    刚好,在我第二次从ICU回归正常病房的时候,关于那种汁液,医生的检查报告已经有了结果。

    他给我的病症起了一个十分形象的名字——阿穆特星相思症。

    顾名思义,这个相思的对象呢,就是阿穆特星的土地。

    医生做了个实验,很奇妙的是,不光是我,就算是其他从地球而来的生物,如果将那种汁液如附着在皮肤上,时间一长,的确也产生了阿穆特星的依恋感,它们表现得就如同毒瘾发作那般,抓狂,痛苦,甚至有些个体还因此死亡。

    按理来,当一个人刚刚强行与阿穆特星分离、又强行洗掉身上的颜色的时候,这样的反应是最剧烈的。

    但是史无前例地,在阿穆特人为我的皮肤上涂上这种药剂的同时,他们也不间断地用他们自己的食物哺喂着我,他们的食物似乎能与这汁液的作用相抵消,从而使这一症状减轻,所以最终,我显现出来的症状就只是发高烧而已。

    什么叫“只是发高烧而已”啊!明明就算只是发高烧我也依然很难受啊喂!

    反正,在阿穆特人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可能害了我之后又救了我。

    因为这汁液发挥作用的原理很复杂,以阿穆特人的文名程度,显然,他们是还不足以用科学的角度去阐明这一切的。

    不这些了,反正,现在我发高烧的原因总算是找到了。

    当然,理论虽是明白,但这却对我的病症本身没有任何帮助,我依然尽职尽责地生着病,并且丝毫没有要痊愈的意思,这情况持续时间一长,似乎连看护我的医生也认为不对了。

    最终,他们召来了博士。

    不得不,有了博士这个靠谱的老熟人看护,我顿时安心了许多,虽然表面上我仍旧烧得人事不省,但在模糊的视线中,哪怕只是望见了他的轮廓,我也由衷地感到了安心。

    博士看护了我一段时间,最后用科学的角度提出了一个他认为合理的解决方案——把谢冬荣叫回来,让他陪着我。

    因为他觉得,这可能不止是阿穆特星依恋症,还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跟谢冬荣分离后的后遗症发作了。

    我觉得博士简直在扯淡,这个神经兮兮的老家伙,已经魔怔到将所有一切我和谢冬荣的状况都归结为那个简单的原因了吗?

    博士:“毕竟你对他产生过爱慕之情,因为现在他正处在战争之中,冒着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危险……你不要将这一切想得那么简单,毕竟你身体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自己也不知道不是吗?”

    这次,我的反抗简直可以用“垂死病中惊坐起”来形容了。

    我抓住博士的手,一遍遍反复强调着,我不需要谢冬荣为我回来,我不要,也不想这么做,这段时间我甚至都没有想起他,拜托不要做这种多余的事。

    这时,我忽然发现,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已经开始无法承受谢冬荣所可能为我带来的任何奉献了,虽然“他的奉献”这种东西,好像我没怎么拥有过,但我真诚地希望,此后也不要再有了吧。

    可能,内心深处,我意识到,单单只是求他委身与我交往,就让我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吧。

    关于他的一切,我都是偿还不起的。

    但很不幸,不久之后,谢冬荣还是回到了舰上。

    其实那个时候我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了,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我差点气得直接再次病回之前的状态,然而向博士求证的时候,他却无辜地表示,自己并没有电话请求谢冬荣回来,但谢冬荣的消息网很广,我的情况传到他那里,想必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只是时间稍微会晚些而已。

    凝视着身着军装,站立在床前的谢冬荣,我的内心不出的沉重,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副样子,我不想让自己成为他的麻烦,现在,我只希望我自己能够有尊严地,与他平等地站在一起,无论这会耗去我多少时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既然需要我,你就应该早点让人通知到我那边。”谢冬荣声音很沉,让人想到一块精美的墨。

    我不知道该怎么恰当地表述我对他的真实想法,张张嘴,最终我只能:“其实现在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抱歉,我原本想着不耽误你时间……”

    “我过来不是听你道歉的,”谢冬荣径自断了我,他坐在我身旁,一双眼睛凝视着我,“挺好的,比刚开始话多了些。”他。

    我不知道该什么,最终只能请他帮我拿一下我半成品的械甲袋子,继续我的手工活儿,只有这样专注于一件事的时候,才能让我忘却我与他之间的尴尬。

    尴尬?嗯,谢冬荣显然不这样觉得,在我正准备集中精力的时候,他抬手抚了抚我的额头,我又发烧了,叫了护士来。

    他的到来显然让我这里成为了一切的中心,不一会儿便有一大号人来对我嘘寒问暖,各项已经做过的检查迫不得已再做了一次,护士们向谢冬荣描述着前些天我痛苦狼狈的种种情状,她们得很开心,眼里甚至还泛着光,用那种倾慕的眼神凝视着谢冬荣的脸。

    要是以前,我一定会为此吃醋吧,我想,但现在,不知为什么,就连谢冬荣跟女人话,我的心中也没有任何感觉了(实际上在此期间谢凝白也来了一次,她当然是想借由看我而主要来瞧谢冬荣一眼的,但很奇怪,此刻,谢凝白在我眼中也与其他女人没有什么分别了)。

    躺在病床上,看着被众人簇拥在中心的谢冬荣,我甚至觉得,这才是他所应该拥有的一切。

    我的“遭遇”显然让谢冬荣心存愧疚,当我们再次单独相处的时候,他用濡湿的毛巾轻轻沾我脸上并不存在的汗滴,:“你怎么不呢?”

    “你我不坦诚,那你呢?”他问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答复,我只是转眼去看他,只觉得他碧蓝的眼眸宛如漂亮的宝石,很美。

    晚饭端过来的时候,谢冬荣盯着那稀粥,仔细瞧了很长时间,像是对这不够精致的吃食感到不满。

    他这副样子有些好笑,我看着,心情不由自主地变好了些,正准备抬手拿碗的时候,却见谢冬荣颇为自然地将碗勺端了起来,他用嘴唇试了试温,那架势,竟像是要喂我。

    我心中一紧,连忙抬手,“我来吧,我可以的。”

    谢冬荣脸色不太好看,只言简意赅地了两个字:“躺着。”

    我认命地躺了回去。

    事实证明谢冬荣并没有什么照顾人的天赋,因为他这出,我仅有一件的病号服被弄上了饭渍。

    而谢冬荣则丝毫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锅,他嘀咕这是我不配合所致。

    我听着想笑,心这子的确还是挺可爱的,这也是我当初心存侥幸、迟迟不肯分别的原因,跟他恋爱确实很上头,这么想来,我的人生倒也不算遗憾了。

    很快,谢冬荣帮我找来了一件新的病号服,并且目光紧锁着我,督促着我换上了。

    只是在换衣服的过程中裸一下下而已,其实我觉得这种事没必要太过于介意……如果谢冬荣的眼神不那么像饿狼的话。

    对,我是毫不夸张地,像饿狼,虽然只出现了那么一瞬,并且很快被他故作正经的表情给隐去了。

    不知为什么,此刻他眼中那种要人忍不住捂紧衣服的目光,令我有些不适,虽然这样的情况我并非第一次面对。

    我意识到,我和谢冬荣此刻的状态可能并不像是两个已经分手的情侣。

    我想提醒他,但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他会反而因此嘲笑我的概率倒是更大一些。

    此后,谢冬荣就一直陪在我身边,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知道,实际上他是很忙的,军部那边时不时会传来讯息,他已经接通了无数次通讯,他隔空指挥着战场、观察着战局。

    “谢冬荣,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我这边没有问题的。”阿穆特星的夜晚已然降临,窗外的光线暗了下去,我听见自己出了这句话。

    作者有话:

    明天休息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