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宪, 是你先背叛我的。”

    陈亮从怀中拿出一张信纸，齐瑜心走了过去，陈亮随即把这信纸交给了齐瑜心。

    齐瑜心没有开来看, 将之交给了陶明毅。

    陶明毅开信纸, 沉吟了半晌，仔细读过后，眉头一蹙, 道：“这的确是凌宪你的火印, 你还有什么要？”

    在南国, 每个将领都有自己的火印, 这是身份的象征, 别人是模仿不来的, 这也避免了有人伪造信纸的可能。

    凌宪的呼吸越来越重, 看着陈亮的眼神明明暗暗，似是眼里有着什么刀光剑影一般，让人无法分别其中的凌冽之气。

    啪——

    “凌宪！你可有什么话好？”

    凌宪这才收回了眼神，看向陶明毅，忽然露出一抹笑意，闭上一双眸子，不再话。

    “你让陈二桦给你买石灰砂砾，为的就是活埋镇北将军。”

    齐瑜心开始话，一字一句, 犹如尖锐的石头刺入凌宪的心中。

    “你发现我们找到陈二桦后, 便书信通知随你前来的陈亮去杀了陈二桦，大抵你也没想到皇捕门的效率会那么快, 等你发出书信的时候，陈二桦已经快被带到京城了, 陈亮只好跟皇捕门的捕司斗，不慎被捕。”

    齐瑜心一步步走到了凌宪的面前，续道：“但是你也给自己留了条后路，暗杀的书信看了后是要烧毁的，你料定陈亮会烧了书信，若是出了意外，就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就像刚才你想做的一样，只是你未曾想…陈亮并没有烧毁书信，因为这封书信并没有夹带军令…”

    齐瑜心定睛看着凌宪，那人没有睁开眼，仿佛准备受死一般，齐瑜心便续道：“你把材料带回了房间，等镇北将军回来，酒席过后，你在醒酒汤里加了药，迷晕了镇北将军，遣退所有人后，你把他拖到厨房塞入先前吩咐陈二桦缕空的灶头里，填上你准备好的石灰砂浆，把镇北将军活埋…”

    完，满堂的安静，只有细微的呼吸声传来，仿佛一时间，满堂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就在此时凌宪睁开了眼，抬头，看向那个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齐瑜心。

    “然后你再以自己要吃点热食为由，在厨房开了火，为的就是让刚填上的炉灶凝固得快一些。”

    齐瑜心此时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看着凌宪那已经失神的眸子，道：“就这样…镇北将军就从此‘失踪’了…”

    凌宪眉头一蹙，正想要什么的时候，齐瑜心马上开口，不让凌宪有任何发言的机会。

    “你杀了镇北将军后，的确没有回到北方，而是去了南方，看起来，镇北将军失踪，对你并没有任何一丝好处，然而，你推荐了另一个副将李目暂代镇北将军之位，因为你知道李目并非好将才，总有一日他会被别人替代，而你在南方屡屡立功，对北方也有一定的了解，很快就会回到北方做你的镇北将军，你等的就是这一个机会…”

    齐瑜心完，顿了顿，见到凌宪眸中那开始闪烁的眸光，那里迸出了一丝丝恐惧…

    那种被人看穿的恐惧…

    “镇北将军吴，五年前，三十五岁，你三十岁，镇北将军战功显赫，能力不凡，你深知若是他还在，那么你永无出头日，所以…你设计杀了他…让他永远消失。”

    齐瑜心到最后，压低了声量，把气氛推上了另一个紧张的程度，而凌宪看着齐瑜心，在那双美眸里，除了冷意，便是通透的清明…

    “呵…”

    凌宪笑了，低着头，竟是笑得肩膀都在抽动…

    齐瑜心眉头一蹙，不明白凌宪的笑是何意…

    “是…你得没错，是我杀了镇北将军，是我杀了吴…”

    凌宪笑着笑着，竟是呼出了一口浊气…本来紧绷的五官竟是舒展开来。

    “我认罪。”

    这三个字仿佛冲散了堂中所有让人紧绷的气氛，陶明毅凝视了凌宪一眼，惊堂木响起，啪——

    “来人，给他画押！”

    齐瑜心看着凌宪眸中闪过的一丝忧伤，她看不真切，明明是凶手，可为什么还要露出这样的忧伤神色？

    为什么？

    凌宪画押后，他轻轻地叫了齐瑜心一声。

    “齐捕司长。”

    齐瑜心闻声，转头过去，却见凌宪微笑着看着自己，这笑容是由心而发的，就像是…

    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了一样…

    “能不能带我去见一见吴…想来，我也已经五年没见过他了…”

    齐瑜心的心被敲击了一下，看着凌宪诚恳的模样，心中思忖再三，还是点了点头。

    凌宪手脚都上了镣铐，齐瑜心跟陶明毅过情况后，陶明毅便让几个捕司陪着齐瑜心去检尸局，一路上谁都没有话，只有一些民众对着上了镣铐的凌宪指指点点，不明所以，却也满嘴咒骂…

    齐瑜心听着，心中不快，只是也不什么，直到到了检尸局，站在那一扇停放着镇北将军的尸体门前，众人停了下来。

    “能不能…齐捕司长，能不能只是你陪我进去？”

    齐瑜心听罢，眉头一蹙，她从凌宪的眸中读懂了…

    凌宪有话要对自己。

    “你们待在这里。”

    齐瑜心吩咐下去，跟来的捕司应下，齐瑜心便陪着凌宪进去了，门关上…

    躺在检尸台上的吴，身着一身威武的飞虎战甲，因为石灰砂浆埋了多年，尸身并没有腐化，依稀依旧能看见他那威武俊俏的模样…

    “你想对我什么？”

    齐瑜心问道，而凌宪则是笑了笑，兀自走到了吴的身边，深深地看着他，半分移不开眼，最后那双凌厉的眸竟是渗出了泪水。

    “人是我杀的，也的确是为了镇北将军的位置…”

    凌宪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齐瑜心，满眼的悲伤，竟然一下浸染了齐瑜心的双眸，渗入了心底…

    明明是他杀了人，为什么还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是…如果他不这么对我，谁在我耳边些什么，我都不会背叛他的，也不会…杀了他…”

    凌宪完，那双上了镣铐的手，落到了那已经冰冷僵硬的手中，轻轻握住，齐瑜心一见，眉头一蹙，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吴是个好将军，是个好将领，但是…绝对不会是个好情人…”

    此话一出，轰得齐瑜心满脑子都在嗡嗡作响，仿佛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只是她依然尽量保持冷静，双手拽紧，凝神听着凌宪话…

    “他有好多的情人，而我在五年前才发现，我只是其中一个…他不仁我便不义，我甘愿被人利用，为了能坐上镇北将军的位子，杀了他…”

    凌宪抽回了手，满眼的哀伤却成了愤恨…

    他眼中有恨…

    “当年我一回京城，便有人联系我，让我暗中解决吴，他会让我顺利坐上镇北将军的位子，而吴背叛了我，我也接受了那人的提议…重要的是，吴和齐德正…就是你父亲有过书信来往，想来吴也知道不少朝中的一些龌龊，那人应是害怕吴回朝会道出这些龌龊，才让我动手的。”

    凌宪步步走向齐瑜心，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只是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只是想告诉你…朝堂里有一条潜伏的毒蛇，而你的父亲之死，并不简单。”

    齐瑜心垂眸，咬着唇，似是要隐忍着不让自己在此刻情绪失控…

    她知道，她就知道自己的父亲齐德正死因肯定不简单…怎么可能会被盗贼入屋杀害…还把齐家放火烧了…

    半晌，齐瑜心深呼吸一口气，抬眼看着凌宪，道：“为什么你肯告诉我这些？”

    凌宪就在此时，勾起了嘴角，少了平日里的严肃，倒是多了一分邪魅和生动。

    “作为交换，帮我记住这个世间，曾有人这般爱过，也这般恨过吴。”

    齐瑜心听着，耳边又开始嗡嗡作响，只是凌宪嘴角的笑意太过决绝，让她根本无法拒绝。

    “好。”

    凌宪听齐瑜心应下，转头再看了吴一眼，用嘴型了三个字，然后露出凄然的笑容，便转头离去…

    齐瑜心虽然听不见凌宪的什么…但是她却看得懂凌宪的什么…

    我恨你…

    忽然齐瑜心想起了，第一次审问凌宪的时候，她出了吴的死讯时，凌宪那瞬间煞白的表情，不似是装的，如今她才明白…

    凌宪这些年选择忘记吴，可是当自己提醒他吴已经死了的时候，他才骤然想起…自己爱过恨过的人已经死了…而且还是自己杀的…

    齐瑜心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吴，转身离去，把凌宪押回皇捕门等候刑部发落。

    凌宪落网，陈亮也因为伤害捕司被杖五十，降官一级，遣送回去了南方。

    而镇北将军已死的消息也正式公布，甚至把凶手凌宪也公布了出来，一时间京城又闹腾了起来，嘴边挂着的都是这件事情。

    而旧案房则是传来了一个消息…

    皇上为了奖励皇捕门对于此案的贡献，特地设宴款待，让旧案房和皇捕门有关人等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