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忌日
引气入体之后,雁柯得到了时希的批准,不必再下山跟着其余弟子上课折磨自己。
也就没有看到第二次上课时戏剧性的一幕。
平坦开阔的练武场上,上次课还神气的不得了、把众人按在地上摩擦的何韦烽换了副模样,坚毅的脸青一块紫一块,显得滑稽可笑,俨然就是昨日雁柯的翻版。
有大胆些的弟子开口关切:“老师,您的脸……”
顿时就被何韦烽堵了回去,他双目圆瞪,粗着嗓子吼:“关你什么事,给我好好练习!”
那弟子缩缩头,不再话了。
众人不敢多言,心里嘀咕几句,当下四散开来。
何韦烽心里憋屈得不行,恨不得再拎起几个弟子教导一番一顿,但一想自己挨揍的原因,又生生忍了回去。
一切都要从昨晚起。
他睡得早,昨天晚上都睡下了,又被哐哐哐的敲门声吵醒。
揣着一肚子起床气开门,却见到了神出鬼没的时希。
实话,虽同被时琢光教导着长大,何韦烽与时希之间却并没有什么交集。
每次时琢光讲解的时候,但凡对他跟李奇温柔一点,他们就会在下一刻收到来自时希阴森森的视线,然后在三人比试的时候,被的体无完肤。
不是没试过反抗,可压根不过啊!
也曾试着去告状,但时琢光就跟瞎了眼一样,愣是看不见,还以为时希是甜甜的棉袄呢。时琢光成日里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徒儿太乖了,以后容易被人欺负。
拜托!谁能欺负的了她!
这话出来也没人信,只能憋回去。于是年纪的何韦烽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是最可怕的生物,千万不要惹。
自此,何韦烽见了时希都躲着走。
后来长大了,他们回了自个儿师父那里,见面也少了。
再之后,时琢光意外身殒的消息传来,时希就像是丢了魂,天天缩在苍梧峰上,把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团糟。何韦烽见了也不是滋味。
无怪乎世人皆,修真,便是斩尘缘,既断绝人间情,又减少与他人交集。
掌门不知跟时希谈了些什么,她重新振作开始修炼,进步一日千里,却比以前更不好相处。
也就渐渐疏远了。
这应该是多年来二人的首次见面。
老熟人相见,开一壶老酒并几碟菜,边吃边喝、谈天地才是正确的开方式。何韦烽憨憨地笑:“今日怎么有空来寻我?我前些时正巧得了壶美酒……”
可时希上来第一句话是:“就是你揍的我徒弟?”
以为她来叙旧的何韦烽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心想时希是算让自己好好教她徒弟?
何韦烽还没来得及夸赞雁柯的天赋,便听见了她的第二句话:“很好。”
于是,修炼至不俗境界的何韦烽,再一次感受到了童年时被时希碾压的痛苦,又一次被揍得体无完肤。
何韦烽怎能怎么办呢,又不能还手,都是同门师兄妹,再则,他也不过呀。
平白无故挨一顿,何韦烽不高兴了。
憋着一口气,他听见了第三句话:“我徒儿我自己教,不用你费心。”
时希用的特殊手法,每一拳都灌注了灵力,再怎么用疗伤的药,脸上的痕迹也消不去,只得顶着这头痕迹来给弟子们上课。
何韦烽扫了一眼底下认认真真练习的弟子们,不合时宜地想到:时希教出来的徒弟不过会跟她一样凶吧?
看着挺清秀一姑娘,哎。
可惜了。
***
而在何韦烽长吁短叹的时候,雁柯正喜滋滋接受时希的教导。
雁柯一直都知道徒儿天赋卓绝进步神速,却没想到,时希头回当人师父,也能做的如此好。
每日都在这山上,日复一日地修炼,过得太过舒服,雁柯几乎都要忘记自己的任务。
直到某日清,雁柯依照惯例来到修炼之处,没见到人影,却收到一只传讯纸鹤。
纸鹤飞在半空,时希清清冷冷的声音飘了出来:“为师今日有事,你可以休息一天。”
雁柯想了想,开开心心蹦回房间,终于不用修炼了!
她躺回床上,让001给她放电影看。期间肚子饿了懒得下山,进厨房给自己做了点零食,又躺回床上,继续看电影。
这样神仙的生活多美好,修仙有什么好修的。
成神仙了不一样随心所欲,跟现在有何分别?真是搞不懂这群人。
舒适的时光总是过得格外的快,电影看着看着,雁柯就睡过去了。
雁柯是被001给叫醒的:“快快快,时希回来了。”
她手忙脚乱跳下床,飞奔而至,正好赶在时希进门的最后一瞬。
“师傅今日去做了什么,怎么不告诉徒儿?”
清冷美人睨她一眼,抿抿唇不做回复,显然兴致不高,当着她面关上大门。
“?”雁柯在心底发问,“001,我徒儿她怎么了?”
001:“今天,是你的忌日。”
“呸呸呸胡什么呢!还你的忌日呢!”
“我是,时琢光的忌日。时希她……去当初那座山头,站了一天,祭奠你。”
而你却好吃好喝地玩了一天,睡得香甜。
001低低的问:“雁柯,你开心了吗?”
雁柯一瞬间安静下来,呐呐道:“我……不知道啊。”
对不起啊……
分明不是她的错,却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愧疚,在一瞬间淹没了雁柯。
回房间的路上,001给她转播了时希房里的情况。
昏暗的寝殿里,她青衣染尘,面如金纸,不发一言。良久,她眨了眨眼,缓缓蹲下身,然后,一点点抱紧了自己。
脸埋进膝盖,手指勒得发白。
似兽般呜咽:“师尊……”
雁柯霎时揪紧了心,接着就听见时希微不可闻的祈求:“你回来吧,徒儿求你了。”
“他们都人死不能复生,可修真这一途不就是为了长生吗,你那么厉害,怎么会死呢。”
“徒儿现在很厉害,跟当初的师尊一样厉害,如果你在,会不会摸摸我的头夸夸我?”
001适时出声:“看看你作的孽。”
作孽!
雁柯没有反驳,只道:“我去安慰安慰她。”
于她而言,这是虚拟的世界,游戏一样,完成了任务就能回家。但,身处其中的人也有感情,她欺骗了她是真。
时希抽抽噎噎,恨自己的不争气,只知道哭。
那个人都已经回不来了,你哭有什么用?废物!若不是你太弱,师尊也不会……
自我唾弃之际,听见房门被敲响。
啜泣声戛然而止。
哦豁,哭得太投入了,忘了这苍梧峰还有另一个人。
她刚才,有没有布下隔音结界?
——没有。
哭的应该不是很大声吧?
——不知道。
时希慌了,腾地站起来,蹲得太久,因血流灌注不足而浑身发麻。
她施展灵力贯注于经脉,待好些了,才清清嗓子,佯装无事问:“做甚?”
门外是徒儿阳光明媚的声音:“师尊,徒儿做了糯米饼,想着端来给师尊尝尝。”
时希正待拒绝,又听见她:“徒儿做了好久呢,师尊待徒儿这般好,徒儿也没什么好报答的,只能做这些了。”
一片赤诚之心。
师尊教了那么多年,时希早就铭记于心,不要辜负这世上真心待你好的人。
她妥协般叹了口气,给自己施了好几个除尘诀,确定没那么狼狈了,才开门。
横冲直撞的粮食香气一瞬间冲淡了时希的伤感,腹中肠胃翻过一阵,齐齐发出了咕咕咕的声音。
她一天一夜都没有进食了。
之前还会记着三日吃一颗辟谷丹,自从收了徒弟,被日日投喂,时希早把辟谷丹忘到不知道哪去了,现在闻到香味,才感觉到饿意。
还是惯常的投喂。
雁柯一边往时希碗里夹糯米饼,一边哄劝:“师尊不要伤心,人死不能复生,师祖若在天上看见,也会希望师尊能走出来的。”
“逝者已逝,生者能做的只有好好活着。”
时希咀嚼的动作慢了一拍,眉眼微抬:“师祖?”
雁柯一惊,把过的话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觉察出不对来,不动声色地解释:“我听闻昨日是师祖的忌日,师尊离山,也是因为此事吧?”
“哦~”
时希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咬了口糯米饼,道:“你有心了。”
她压根没过关于师尊的事。
而门派里,只有掌管魂灯的掌门知道时琢光何时死的,其余人只知道时琢光生死道消,英年早逝。
为了不让人扰师尊,连师尊死的位置,都只有她时希一人知晓。
所以她的乖徒儿是从哪儿听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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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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