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一片黑暗中, 沉渊感到整个大脑正在一抽一抽地疼。他知道自己正在昏迷, 但是怎么也醒不过来。

    这时候，前面像是亮起了一点光。

    他朝那里看过去，目光触及的下一秒，刺眼的各色景物便犹如山呼海啸一般迎面而来。

    沉渊捂住眼睛，半响才慢慢地睁开。

    呼——

    微凉的风轻轻吹起了男人的碎发, 眼前是一片美丽的夜景，万家灯火，璀璨耀眼。

    睁眼的瞬间，他就认出来了......

    ——这里是云城。

    丢失的记忆碎片在此刻一点一点地拼凑起来，被埋没的过去和真相悄然解开了谎言的面纱。

    当初云城大屠杀的前一天，沉渊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然后他就从首都前往云城。

    ——去见一个人。

    他们约在云城之外那一座即将废弃的灯塔上见面。

    那人带着一个奇怪的面具, 看起来像一层纯白的薄膜, 贴在皮肤上。从身形骨架看，是个男人，或者，也是个半大的少年。

    “卿......沉......”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每一个字都念得很长, 听起来有些沙哑，在空旷而黑暗的荒野中，伴随呼啸的风声，让人听着不免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念着念着, 他就笑了。

    十七岁的沉渊最是傲慢，他眉头微紧，清俊的眉眼立刻带上了带着几分锋利感，在人造月亮的光辉下，他一半的侧脸浸没在阴影中，忽然生出几分逼人的气势来，

    “你是谁？”

    少年质问道。

    当初被陆家收养之后，他所有的过去就被全部抹除，如今知道这个名字的，除了陆家人，所剩下的寥寥无几。

    不过少年最讨厌的还是对方那种自以为洞悉一切的得意感。

    掌握主动权显然很让那人开心，他好像是特别喜欢这种玄之又玄的话方式，

    “我知道你在追寻什么，而这答案......只有我可以给。”

    “那你想要什么？”

    ——少年问他。

    很明显，这是一个威胁性的交易，或者只是单纯的威逼利诱。那人看了他几秒，不答反问，

    “你知道，卿时......”

    他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刻意的停顿了一下，意料之中的，站在他面前的那个少年瞬间就僵硬了身子，

    他低声地笑了笑，然后继续

    “嗯，卿时啊......他此生最伟大的作品是什么吗？”

    就像是故意的，他再次念了一遍那个名字，不过下一秒压低的声音就突然拔高，他用力地张开双手，动作夸张极了

    “——是武器，一个足以毁灭整个国家的武器！！！”

    “......”

    如果不是对方提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少年可能会以为他正在演什么夸张的情景剧，或者是看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中二动漫。

    不过那人并没有察觉到少年的冷漠，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时候他忽然轻笑了一下，

    “可是你知道吗？这个武器的名字叫做救赎。”

    【这，又是什么中二的名字......】

    “——所以他是因为那个武器去死的吗？”

    不过沉渊并不想听那个人再继续废话下去了，他很讨厌这种故意绕来绕去的话方式。

    卿时的存在对普通人来可能是个秘密，但如果，对方知道了他的本名，就不难查出他的父亲是谁，这种故弄玄虚的话方式，骗骗陆睿那个金鱼还行。

    “去死？”

    然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那人的笑声更大了，

    “不不不，”

    他夸张的摆着手，然后瞬间止住了笑，

    “卿沉，是你。”

    那人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尖锐，刺耳，歇斯底里地

    “是你啊！”

    完，他又微微偏了一下脑袋，用孩子般困惑的语气，

    “为什么......为什么他选择的人总是你呢？”

    “......”

    少年沉默了几秒，双手环胸，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

    “——我很讨厌你这种故弄玄虚，自我感动的话方式。”

    这一句仿佛是开了毒舌开关。

    “逻辑破碎，感情尴尬，建议重新补充一下语法知识，学习怎么话，精准且完善的表情达意。”

    “以及，我们属于直系亲属关系，参照人类行为逻辑，他不选择我难道要选择你吗？”

    这话的时候，少年微扬着下巴，那神态就像一只骄傲的黑猫。

    “......”

    那人像是没有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回复，突然就被堵的不出话，

    “对啊，为什么......”

    他话的声音太，仿佛刚出口就被淹没在有些喧嚣的风中，因此少年并没有听清最后面那几个字，

    不过下一句话他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卿沉，你会后悔的。”

    少年定定的看着他，狭长深邃的眼睛眯起，

    “不要以为能够叫出我的本名，就有多了解我。”

    “以及，根据你话的方式和内容，我认为你并不拥有值得让我继续交谈下去的价值。”

    完他冷哼一声，直接转身就准备离开，不过这时候他听见了一段录音——

    【好，我答应。】

    听见第一个字的时候，少年的呼吸就猝然一滞。

    他有一个习惯，听人话的时候，会下意识的记住那个人的咬字习惯，呼吸节奏，断句方式，

    所以无论一段音频用原声加工之后，听起来多么逼真，他永远无法模仿到一个人话时候下意识表现出的所有细节，

    【把孩子给我。】

    紧接着，里面就传出了孩压抑艰涩的抽泣声，像一只蜷缩在角落里的幼兽。

    而在听完这句话之后，他静静的在原地站了片刻，满身的傲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尽数抽离，

    少年沉默的转过身，

    “你知道什么？”

    那人像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原本下撇的嘴角，此刻慢慢勾起，

    “当然是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

    少年定定地盯着他，嘴唇无声地嗡动了一下，然后才开口，

    “那么，你想用它们跟我换什么？？

    那个人然后向他走了过来，那张面具就好像生长在他的脸上一样的，他笑起来，宛如一个恶作剧成功了的孩子，

    等到靠得很近的时候，少年才发现他们俩好像一般高，

    ——因为连视线都刚好一丝不差的对齐。

    “帮我开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他忽然伸手摸了摸一下少年隐藏在额发之下的浅色伤疤，然后露出了一种充满恶意的笑容，

    “——毁掉你的东西。”

    这样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并没有让少年感到害怕，他只是冷漠地后退一步，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嫌恶和抗拒，

    “不要随便碰我。”

    “......”

    年少的沉渊拒绝所有人的靠近，那副傲慢又轻蔑的眼神总会让跟他对视的人，有一种自己是个弱智或者别的什么污染环境的东西......这样的错觉。

    总是不按剧本走的少年再次默默往后退了两步，保持了一个嫌弃万分的距离，并且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忍耐又勉强的神色来，

    “所以你跟我有仇？”

    若要真的论起来，联盟帝国中，他得罪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星网上随便一搜，就可以找到好多人放言要让他身败名裂，或者诅咒他江郎才尽，孤独终老，智商欠费，或者死不瞑目等等

    但是实际上，按照联盟律法论起来，大概沉渊还能评上个遵纪守法，重大贡献的十佳市民这样的称号。以及，他从不与人动手，

    ——毕竟谁会跟金鱼生气。

    因此，杀人放火，血海深仇这样的词汇，跟奉公守纪的四好少年可是没有半毛钱关系。

    思来想去，沉渊此刻恍然大悟，他露出怜悯的眼神来，跟那人，

    “原来你嫉妒我。”

    ——语气很肯定的。

    “......”

    仿佛被踩中了痛脚，对方甚至气得浑身发抖。不过好在少年总算还记得正事，接着就稍稍收敛了些。

    当年关于父亲自杀的事情，他追查了三年一无所获，现在线索主动上门，他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不过......毁了他？

    年轻气盛又自负至极的天才少年，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任何发生的可能，于是他答应了这个交易。

    需要开的东西，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盒子，上面安装了一个老旧的显示器，看起来像是三十多年前的老古董。

    少年解锁的速度很快，不过越是深入，他就约有一种诡异而莫名的熟悉感，连显示器上面滚动的奇怪字符都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沉沉，你听好了。】

    【这上面的每一个字符都必须牢牢的刻在脑子里。】

    【绝对！不能把它们告诉任何人！】

    “怎么，解不开么？”

    那人看他停住了，语气染上了几分嘲讽。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要是担心被骗的话，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一点，卿时他当然没有叛国，当时伊迪亚大人甚至亲自给他发了邀请函，不过被拒绝了。”

    少年指尖一颤，抬眼看他，

    “继续——”

    那两个字都仿佛三月不解的冬寒般冰冷。顿了几秒，他又继续道

    “我已经解开了，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交易就完成。”

    两人定定地对视几秒，像是一场无声的博弈，然后沉渊就听见对方发出了一声冰冷的嗤笑，紧接着他就开口点出了一个又一个让人震撼的名字，

    “联盟的总理大人傅允，首府的校长，前任军部元帅江川，帝国科学院院长伊迪亚...都是主谋!”

    那人像是正在什么可笑的事情，他咧开了嘴角，

    “哦，对了，你的养父，你父亲的好兄弟陆予，他是帮凶，还有啊......”

    这时候他沉默了几秒，突然冲过来捏住少年的肩膀，声音一瞬间拔高，像个疯子一样地咬牙切齿，

    “那场战争中，所有被卿时拼死保护的人，都是共犯！！！”

    “——他们都该死！！！”

    那声音像是平地惊雷，在沉渊的脑海中炸响，下一秒，他便猝然在医疗舱中睁开了眼，漆黑的瞳孔由于强光骤然缩紧。

    一道平静又机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父亲，您又做噩梦了吗？”

    作者有话要：今天加更，晚上九点还有一更。

    好了，可以开始夸我了（挺起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