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休息间，等在房间里的孔非看完现场转播，倒在房间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贺烛一进门就听到好友接近断气的夸张笑声，冷笑着扯了扯嘴角，毫不客气地对准他的腿踹了一脚。

    孔非一边捂着笑疼了的肚子，一边揉着被踹的地方：“哈哈，咳，哎哟贺公子，我就随口一提，没想到你真上台了。”

    “啧，愿赌服输。”

    “行行，兄弟我敬你是条汉子哈哈哈哈。”

    这人笑起来没完，贺烛懒得理他，拿起搭在沙发靠背上的外套，兀自走出房间。

    孔非忙跳起来跟上：“等等我呀，哎。”

    那天的录制对唐棉来只是一场不大不的闹剧，让平淡的生活多一点波澜而已，两周过去，当天的人和事她已经快忘得差不多了。

    又一期节目录制结束，唐棉跟导演组的几个同事聚餐，饭桌上免不得聊点工作上的八卦，豆豆提起唐棉假扮女嘉宾那期的事。

    “你们知道吗，上次那位背景显赫的大帅哥，我听总导演聊天提起过，那位，咳，似乎是贺家的公子。”豆豆刻意压低了声音。

    同事不以为意：“哪个贺家？”

    豆豆声：“贺盛江那个贺家。”

    同事夹菜的手顿住，满堂寂静。

    一个实习导演不可置信道：“别逗了，那种级别的公子哥露面至少得去卫视吧，来我们这市区的电视台做什么，而且还是参加相亲节目。”

    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对准在场唯一跟他有过接触的人。

    唐棉两手在胸前比了个叉：“我什么都不知道。”

    豆豆往她碗里夹了一块里脊：“唐，你有没有跟那位贺公子上话？”

    “没，正脸都没看见几回。”

    唐棉一边吃着里脊肉，一边思索，她当时觉得那人眼熟，现在得知他姓贺，熟悉感更强烈了，她肯定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同事调笑道：“如果真是贺家的少爷来了，临时毁约的女嘉宾肠子估计要悔青咯，这便宜平白让给了唐。”

    贺盛江是S市首富，出身名门世家，名下产业遍布全国，属于富豪圈的领头人物，而他们只是市下辖区的电视台，听到贺家公子来参加节目，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的。

    “可惜，她看不到，”豆豆耸耸肩，“刚接到消息，当期有贺公子的镜头都得剪掉，一根头发丝都不准出镜。”

    大家再次沉默，刚才的三分信七分疑，现在变成了七分信。

    “起来，当天我听后勤的人，那位帅哥前脚出我们演播厅，隔壁拍广告的明星后脚就跟人走了，态度特别殷勤，我当时还不信。”

    “就那个平时不拿正眼瞧人的窦晴？”

    难得有机会窥得上流社会花边八卦的冰山一角，同事们越聊越嗨，唐棉边听边吃，手机收到一条来自制片主任的微信。

    【唐吃完饭来趟制片组】

    唐棉听八卦正起劲儿，但领导有事，下属绝对不能怠慢，只好提前离席。

    制片组的临时办公室在二楼北面，午休没结束，办公室里只有刘主任一个人，唐棉进屋的时候，里面光线暗沉，仿佛快进到了傍晚。

    主任天生长了一副憨厚的笑脸，看起来很随和，唐棉看着这张和善的脸，却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唐啊，坐，在台里工作多久啦？”主任在她面前放了一杯水。

    唐棉板板正正地坐着：“四个月了。”

    主任两手交叉在桌面上，面露犹豫，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我直吧，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唐棉两眼茫然。

    “是这样的，与我们长期合作的投资方今天跟台里提了个要求，起来挺强人所难，但我们这是节目组，找赞助不容易，唉，希望你能理解。”

    着直，他拐了十八个弯也没提到正事。

    唐棉便替他了：“对方的要求是让您开除我。”

    “啊，是，你要不想想得罪谁了，有没有可能跟人家赔点礼道个歉……”

    “不用了，谢谢主任，我下午收拾东西离组，多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主任没想到她会这么利落，愣了一下：“也不用这么急。”

    唐棉已经起身出去了。

    收拾完自己的东西，跟懵逼的同事们过招呼，唐棉抱着纸箱坐上回家的公交车。

    包里的手机震动。

    唐棉解锁屏幕，微信消息来自她爸。

    【五点之前回家】

    又是冷冰冰的一句通知，她习以为常，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

    出来组里的人可能不信，威胁节目组让她丢掉的工作的人是她亲爸，而且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习惯了。

    还是好气。

    重新取出手机，手指飞快在聊天界面出一串文字：爸，我觉得你有点过分，我现在很生气，今天不想回家。

    发完过了大约一分钟，手机忽然疯狂震动，唐棉没点开消息，直接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倚着座椅靠背闭目养神。

    这份工作是同学内推得来的，她很满意，她爸相当不满意。

    对唐父来，孩子脱离他掌控之外的所有行动都叫做不务正业。

    唐棉之前在一家规模很的传媒公司做视频导演，结果实习期没过，公司被她爸想办法搞黄了，老板跑路，她丢了两个月工资。这回是正儿八经地在电视台工作，他又对人家采取资金威胁，再次让她没了工作。

    越想越生气，唐棉重新开微信界面，无视唐父发来的一连串语音轰炸，回道：爸，你真的太过分了，我明天也不想回家，你跟我妈一声，我去唐白那里，让她不要担心。

    文字发出去的下一秒，唐父的电话了过来，唐棉犹豫两秒，还是按掉了，转而联系另一个号码。

    【哥，我需要安慰。】

    消息发送出去宛若石沉大海，一直没有回复。

    汽车驶过两站，唐棉抱着箱子下车，转坐了另一班公交，抵达目的地后，她在站牌旁边费尽地腾出一只手，单手字：我直接去你店里吧。

    对方快速给了回复：不行！

    唐棉：我在你家楼下的公交站点。

    五分钟后，唐白趿拉一双居家拖鞋，留着没刮的胡茬出现在妹妹眼前。

    单手接过她怀里的纸箱，唐白无语道：“你多大了，还跟爸妈玩离家出走。”

    唐棉道：“不是离家出走，我后天回去，让爸跟妈过了。”

    唐白深知自己妹妹性格，心想老头这回应该气得不轻，虽然不心疼他们那个控制欲超强的父亲，但他心疼自己的未来，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独居生活他一刻也不想被扰。

    唐白熟练地哄妹妹：“早晚得回去，挨一顿骂就没事了，乖，哥哥帮你叫车，回去跟爸爸认个错。”

    唐棉仰头，努力通过眼神表达自己的委屈：“不是我的错。”

    唐棉语气更温柔了：“我知道，但咱俩哪回挨骂是因为做错事呢。”

    唐棉摇摇头：“不一样。”

    唐白洗耳恭听。

    “你挨骂属于罪有应得，我挨骂都是被你连累。”

    “……”

    对妹妹的那点恻隐之心转瞬即逝，唐白掏出手机准备叫车。

    眼见哥哥铁石心肠，唐棉垂下脑袋闷闷地：“爸以撤资做威胁让节目组把我开除了。”

    手上动作微顿，唐白看向这个父母眼中从就懂事听话的妹妹，半晌，轻轻叹了口气，收起手机，在她肩上拍了拍。

    “走吧，晚上哥带你吃点好东西。”

    所谓好东西，就是公寓楼下的烧烤，唐白有言，夏天晚上吃一顿烧烤干两瓶啤酒，能解千愁。

    唐白上身灰色老头衫，下身大裤衩，坐着马扎跟老板要了一份菜单，豪气地让妹妹随便点。

    唐棉看看不修边幅的哥哥，又看看菜单，有些忧心忡忡，翻来覆去对着只有一张塑料板的菜单看了三遍，最后心翼翼点了一份八块钱的凉拌海带丝。

    唐白以为她吃不惯路边摊，摇头道：“这家店开了很多年，味道很好，你去再好的饭店都吃不到这种口味。”

    唐棉抿抿嘴，犹豫再三，道：“其实我卡里还有五千块钱。”

    唐白不明所以。

    唐棉：“我借你三千，你先用着，我们毕竟是亲兄妹，我不算你利息，慢慢还就好。”

    唐白没跟上她的脑回路，但下意识接了一句：“还要还？”

    唐棉露出肉痛的表情：“我也不富裕啊，爸妈断了我的资金来源，这三千块还是主任觉得对不起我，破例开的奖金。”

    “等等，”他皱眉，“你为什么要借我钱？”

    唐棉眼睛上下量着跟以前富家少爷形象大相径庭的亲哥：“你看起来比我更需要这笔钱。”

    “……”

    “哥你老实，你是不是破产了？”

    “没……”

    “要不后天我们一起回家吧，你跟爸爸认错，回去继承家业，我们就有钱啦。”

    烧烤店门头挂着的串灯晃着唐棉白皙的脸蛋，明亮的杏眼微闪着光，真诚又无辜。

    唐白倒了杯啤酒，皮笑肉不笑地扯开嘴角，狠狠吐出两个字：“做梦。”

    计划失败，唐棉失望地撇撇嘴，重新拿起菜单，不挑对的，只点贵的，反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哥就算破产也比她有钱。

    然而，她很快发现，他们之间的贫富差距还是跟以前一样，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唐白抢走最后一串五花肉，一边吃一边接了个电话。

    坐在路边烧烤摊，胡子拉碴的唐白一接电话倒像换了个人，颇具威严。

    几番对话后，唐棉听到他：“你们把人安抚住，我马上到。”

    “店里出事了吗？”她问。

    唐白吃完猪肉串，从桌上的抽纸盒里抽了张纸巾擦掉嘴边的孜然和辣椒面，淡定道：“事，你先回公寓，我晚点回去。”

    唐棉眼睛亮了：“我跟你一起。”

    唐白嘶了一声，瞪她一眼：“想都别想。”

    然后从短裤口袋摸出家门钥匙丢过去：“寄人篱下就得听话。”

    唐白进店结完账，出来看见妹妹依然坐在原位，直盯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四周的桌子热热闹闹的，独她孤零零一个坐在凳子上，身形单薄，有点可怜。

    好歹是自己妹妹，唐白心疼了，走过去怜爱地摸摸她的头顶，心软道：“你要去可以，但必须坐在车里，不准跟我进店。”

    唐棉点头，嘴角咧开，肉眼可见的开心。

    唐白也笑了，去停车位的路上，随口问：“刚刚在想什么？是不是哥哥不在寂寞啦？”

    唐棉很诚实：“我在想，等你离开自己车偷偷过去。”

    “心我把你扫地出门。”

    “我还有五千，附近酒店单人房一晚上才两百块。”

    唐白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过去，决定明天早上之前不再理她！

    兄妹俩口中的店其实是一家私人会所，外称跃影，白天是普通的聚会社交场地，晚上则是灯红酒绿的高级夜店，会所主要面向富人阶层，在富豪圈有名气，会员非富即贵，其中不乏一些明星。

    唐棉向往了很久，可惜他哥一直不让她进。

    “进去可以，先交二十万会费。”

    “车里挺好的。”

    唐白终于扳回一局，得意挑了下眉，随后下车，进入跃影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