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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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林之中,一匹骏马趴在地上打鼾。

    李瑕从山顶走了下来,向高明月道:“他们起了冲突,一时半会不会再追过来。我们歇一夜,明日再往北走一程引开追兵。”

    “好。”

    李瑕目光看去,只见高明月坐在那,依旧是很秀气的样子。

    在李瑕去山顶探路的时候,她已拿石头与树枝搭了一个架子,将陶罐往火上架了煮水。

    “你脚上有伤,怎还跑去舀水?”

    “慢慢走不要紧的。”高明月应了,拿布包着陶罐把它拿下来,又道:“已经煮开了,凉一会你便可以喝。”

    李瑕觉得她还蛮细心的,能记得路上那么多细节。

    “我也没那么讲究。”

    “嗯。”

    李瑕又道:“张家不能在山东西路呆太久,过几天就会撤了。”

    “好。”

    “我和林子他们约好,比他们晚半个月到,目前看来应该是差不多的。”

    “好。”

    高明月抬起头,似觉得他了这么多话,再不回答也不好,于是轻声道:“你放心,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是啊。”

    过了正事,其余也没什么可的。

    这种沉默,一方面原因在于他们之间挺有默契的,许多事不问自知。

    两人默默看着火光发呆。

    此情此景,李瑕不由在心里将高明月与张文静对比了一下。

    这两个姑娘差不多漂亮,但相处起来张文静不算文静,有许多话没完没了的;高明月却真如一轮高高的明月,恬静而清新。

    当然,这也只是对她们的印象而已,他还不至于因为她们漂亮就喜欢上其中哪个。

    前世虽未成家,但也算是优秀,周围各式各样的绝色都有过。万花盛放的花丛都过了,两个十六岁含苞待放的姑娘

    此外,如今风气不同,眼下又在长身体的时候,对这方面也该收敛些。

    “能和我那个故事吗?”高明月忽然低声问道,“那个天龙八部的故事。”

    “好。”李瑕道:“你们上次听到哪里了?”

    高明月心想他原来没注意到自己并没有凑在他身边听啊,微觉失落。

    “到木婉清随段誉去了镇南王府。”高明月有些期待,偷偷地在心中感到很开心。

    李瑕点点头,随口起来。

    “到了镇南王府之后,他们见到了镇南王王妃”

    李瑕得随意,不记得之处就轻描淡写地掠过。

    他并未注意到,高明月听着听着,眼中那道亮光渐渐消逝下去。

    往后的行路过程中,两人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默,偶尔也会讨论些与故事有关的话题。

    “对了,白族是一夫一妻吗?”

    “嗯,不似汉人有纳妾之俗。”

    李瑕“哦”了一声。

    高明月想到兄长提过的那件事,心这人想要纳妾呢,才不要嫁给他

    两人策马往北绕了一大圈,确保张家不会再追上,方向转道山东东路南下。

    五六天后的夜里,他们再次坐在林中,一个故事也大差不差地完了。

    高明月听完之后,想了想,有些犹豫着,轻声道:“等见到我二哥,别和他后面的故事,好吗?”

    “嗯?”

    “故事很好听,是我听过最好的故事,但就是”

    “因为慕容复吗?”李瑕道:“我从书上看到的故事就是那样,并没有借此影射慕儒兄的意思。”

    高明月摇了摇头,道:“并非是因这个,复国希望渺茫,我们一直就知道”

    她抬头看向李瑕,终于直,道:“故事真的很好,且一百五十余年前之事,我本不该多嘴。不过,段正淳之所以即位,乃高氏称帝之后又主动归位于他,段延庆子虚乌有,以此虚无之事毁一女子清白名节身为高家后人,实难认同对文安皇后的隐喻、编排、污蔑。”

    李瑕此时才明白过来。

    这次,是真的冒犯到高明月了。

    他自己是很喜欢这个故事的,时候也经常看讲故事嘛,剧情需要,拿些古时人物虚构,也很正常。

    但谁能想到,正好遇到了人家的后人。

    “抱歉,我绝没有冒犯之意。”

    高明月道:“你不必道歉的,我也明白编故事便是这般,只是只是怕你与二哥了,他会恼你。”

    其实她言下之意还有许多东西,比如她自己并未恼他、是因身份立场而想要提醒他;比如她也希望他能更倾向于高氏而非段氏。

    如果换成是张文静的性子,大概会叽叽喳喳高家归还皇位是如何高风亮节,力战殉国又是如何大义凛然,直言想招揽李瑕。

    但高明月没有,因为她父亲高泰祥不像张柔,她父亲战死了,留下的只有一个亡国之后支离破碎的家。

    她不像张文静,一直被父亲保护着。

    她不,李瑕也不会去探究一个少女的心事。

    “好,我明白。”

    高明月道:“我也没有不高兴,只是提醒一声。”

    “我知道。”李瑕笑了笑。

    “我也很抱歉,让你给我讲故事,却又这些。”

    “无妨,事”

    两人显然并未因此产生任何芥蒂。

    高明月偷偷瞥了李瑕,见他的眼神坦荡,道歉也很诚恳,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局促、尴尬。

    这让她非常欣赏,他的气度、心志,那万物不萦于怀的超然姿态,让她感到十分仰慕。

    但她又觉得有些许失落,她敏感地发现李瑕没有局促,明并未对她动心。

    他若是动了心,绝不会这般磊落平静。

    高明月心中的某种隐隐约约的期待,似乎也就此被她压了下去。

    其实,她有时会在李瑕睡着之后再偷偷看他一会。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

    二哥每次要提亲,她都觉得被揭破了心思一般而羞恼。

    只是,没有喜欢到要死缠烂打的地步。

    就像是那个故事,她觉得非常精彩、也很喜欢,但站在高家后人的立场又没那么喜欢了。

    而且,故事里她最喜欢的木婉清也没有终成眷属,她觉得,这也许就是李瑕在委婉地拒绝她

    总而言之,在李瑕“事急从权”地“轻薄”了高明月之后,两人之间产生的情愫,也就此被她遮盖掉了。

    她也会想,若是再有勇气一些,对李瑕的一颦一笑间若是多显出些爱慕也许就嫁给他了。

    偏偏两人的相处中,因为太过默契,显得有些相敬如宾。

    后来,路途中也发生过几桩奇怪的事。

    走到涟州境内时,有天夜里,高明月睡得不深,隐隐听到一声很轻微的叹息。

    “咦了呵。”

    她迷迷糊糊醒来,也不知李瑕在“咦”什么,只在朦朦胧胧中看到他起身走到溪边,蹲在那洗裤子。

    高明月盯着他的背影,莫名感受到了属于他的少年人的烦恼与局促,他极少显露出这样的情绪。

    但不知为何,她很喜欢这一幕,只觉得这是只属于她的,关于他的秘密一幕。

    虽然她并不知道李瑕为何要这样神神秘秘。

    其实,高明月自己也有些神神秘秘的事情,她算着日子,渐渐担忧起来。

    姑娘家出门在外的不方便,却是不好对李瑕的。

    走到楚州境内时,李瑕进城了一趟了。

    当夜,高明月收拾东西时,却见到包袱里除了各种必备物件之外,还有一大卷松软的细帛、纸,以及针线。

    这东西买来是做何用处李瑕也没。

    倒是在楚州城里,有个布店老板娘正在与婢子密语。

    “今日有个俊俏郎君问我买月事带,这等私密物件,岂有卖现成的?谁家娘子不是自己缝制?他这是调戏我呢,明日必还会来,到时你把阿郎支出去”

    树林中,高明月背对着李瑕缝着东西,偶尔偷偷转头瞥上一眼,心他看起来冷淡疏离,但原来留意过自己。

    针线在细布间穿梭,有一丝情愫又在高明月心底滋长。

    可惜的是,就在次日,李瑕已带着她渡过了淮河,回归到了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