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相思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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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刺官家”四字一出,殿中几名禁卫连忙扑上,将李瑕死死制住。

    李瑕也不挣扎,任由他们摁着。

    丁大全大怒,瞥了马天骥一眼。

    马天骥登时拍案怒喝,道:“行刺官家?简止胡言!这像话吗?!”

    白茂大骇,缩成一团,喃喃道:“我我我也不知啊但但李瑕就是这么大胆我我也觉得太太太太吓人了。”

    “陛下,臣反而认为此事是真的。”李昴英道:“若让这毛贼瞎编,岂能编出这等荒诞事来?”

    “不错,便是臣,也编不出。”

    “臣亦然,绝不敢如此胡编”

    赵昀不以为意地摆了摆,仿佛只当下酒的故事听。

    比起在大朝会上端坐不动,他显然更喜欢这种内引奏事,尤其是今日所奏之事多了几份传奇色彩,而非乏味政务。

    “继续。”

    “是。”萧泰来又向白茂问道:“他们为何要带上你?”

    白茂道:“人是聂仲由脱困的理由。他编的辞是,他被张家捉了之后宁死不降,是人从牢里逃出来救了他”

    “你救了他?”

    “是,人是个偷儿,最擅飞檐走壁、破锁开门,聂仲由编谎是人救回了他。到了临安之后,他将人安置在城外,他自己去见右相。”

    “为何?”

    “右相若没识破他的谎,他就不被捉之事。若识破了,他再叫人为他作证。”

    “既如此,你为何又告发了他?”

    白茂道:“人既得归大宋,怎能继续帮这些叛徒?当然是告发他们!”

    萧泰来道:“他们信任你?”

    “人长成这副模样,看起来很胆,他们也是因人的长相才信任人。但他们没想到人其实忠肝义胆。”

    萧泰来板着脸,没再理会白茂,转过身,道:“聂仲由,你是如何回来的?!”

    聂仲由正佝偻着身子跪在地上,闻言抬起头,艰难开口,挤出的声音又沙哑又无力。

    有禁卫上前,贴着他的嘴听了好半天。

    “他,他虽被张家捉了,但绝无叛投,是白茂救他出来,这才逃回大宋。”

    萧泰来向赵昀行了一礼,正色道:“陛下,臣已审了,聂仲由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却无有力辩解,臣认为此事已无疑问”

    马天骥轻轻“哼”了一声。

    连他这等奸邪之辈心中也不由有些讥讽。

    卒出生入死归来,竟真被这些忠良正义之臣栽成了叛逆?

    看来,今日已扳不倒谢方叔了。

    不论李瑕是否叛投,聂仲由叛投是肯定的。那么,谢方叔通缉李瑕,确实是名正言顺。

    接下来万一有不好,只怕脏水还要泼到自己这些人头上

    马天骥如此想着,瞥向丁大全。

    却见丁大全的目光似乎在看贾似道的案几下面。

    想来,贾似道这婢娘养的浪荡子又在把玩蛐蛐,是打定主意坐壁上观了。

    好不容易,丁大全回过了头。

    马天骥连忙以眼神示意,询问是否将矛头指向程元凤?

    扳不倒左相,先扳个右相也好。

    丁大全微微摇头,一则他对程元凤的右相之位不感兴趣,二则心知官家不可能相信。

    马天骥有些失望,道:“陛下,眼前所见,并无确实证据指向李瑕。”

    萧泰来道:“看来马侍郎是认同聂仲由叛敌叛国了?”

    马天骥不应。

    萧泰来又向赵昀道:“陛下,三衙已拿到李瑕叛国的罪证。”

    “拿出来吧。”

    萧泰来于是从禁卫端着的盘子里提起一个包袱,打开来,里面有陶罐、火石等等一应物件。

    他向李瑕问道:“这是你的物件吗?”

    “是。”

    萧泰来又问道:“你可知落在了何处?”

    李瑕道:“我进城之后,住在城内西子客栈,把这个包袱落在那里。”

    “为何落下?”

    李瑕道:“因见林子、刘金锁被捉,我没退房就离开了西子客栈。”

    萧泰来点点头,又向赵昀禀道:“陛下,臣请让李瑕写几个字。”

    “允。”

    自有内侍端着笔墨上前。

    李瑕也被松了一只,他过毛笔,问道:“写什么?”

    萧泰来似笑非笑,道:“听你诗词不错,赋诗如何?”

    “好。”

    李瑕遂写了十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萧泰来看了,见那字写得一般,句子却了得,不由缓缓念了出来。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好诗才。”萧泰来赞了一声,抚掌道:“也好硬的心肠,至此时还能如此镇定,无怪北人要命你归大宋为间谍。”

    谢方叔听了,心中颇有感慨。

    他闭上眼,愈品味,愈觉得这句诗,恰恰合了自己的心境。

    力斗奸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的不就是“要留清白在人间”吗?

    “李瑕,听你在北面赋词三首,皆是传世名篇,然否?”

    “不是我写的,都是从书上看来的。”

    随着这两句问答,萧泰来已命人呈上几纸诗词,交由官家以及诸公传阅。

    殿中有感慨声不时响起。

    “好词啊”

    “这等词作,绝非少年郎可写就。”

    “”

    “李瑕,你从哪本书上看来这些词作?”

    “初中语文”

    “那是何书?”

    李瑕应道:“教诗词歌赋之书,方才那句石灰吟也是我从上面读到。”

    “为何老夫平生未读过此书?”

    “它是孤本。”

    “但,那首山坡羊乃北调,到底是何书竟能南北曲调皆有?”

    李瑕道:“这我不知。”

    “书呢?”

    “家中大火,烧了。”

    “哼,竖子必有所隐瞒。”

    “老夫亦不信他”

    “诸公,诸公。”萧泰来道:“今日御前审案,非为谈论诗词,请诸公冷静。”

    待殿中安静下来,他方才又向李瑕道:“这些词作,因你而问世,然也?”

    李瑕并不否认,应道:“是。”

    萧泰来从包袱里拿出一张彩笺,忽道:“此笺上这首山坡羊,是你亲笔所写,然也?”

    李瑕目光看去,神色一滞。

    他眼神终于有了变化,虽不是慌乱,却显得有些疑惑起来。

    “是。”

    亳州,军民万户府。

    张文静柳眉一竖,跺了跺脚,道:“五哥,我东西呢?”

    张弘道显得有些无奈,道:“我都了,当时我不过是拿起来看了一眼,未曾带走。你自己掉落何处,找找便是。”

    张文静急道:“找了许多日未曾见到,必是五哥你拿的。”

    “奇了。”张弘道一脸茫然,“我拿你东西做何用?”

    张文静眼眶一红,已经哭了出来。

    “你别哭。”张弘道苦笑道:“你若是看上我院中哪个物件,只管拿走,五哥绝不皱一下眉头。”

    “我不要你的物件,我就要我的那张那张”

    “好了好了,真不是五哥拿你东西,你当我是闲的?”张弘道柔声劝道,“这样吧,送你柄剑可好?”

    “我要剑有何用,你还我东西”

    张文静话到一半,却见张弘道从匣中取出一柄长剑,嘴里还缓缓了一句。

    “这是父亲从微山得来,原主是五哥平生罕生之对,故而央了父亲给我,你虽是女子,留着防身罢了。”

    张文静看着那柄长剑,眼中泪水愈发滚滚而下。

    张弘道将剑递了过去,眼神极是诚挚,叹息一声,又道:“此物我本想留下,以时时督促自己,因见不得你哭才给你。但你那纸,真不是我拿的,许是你身边那个婢子看你日日那般,替你收起来了”

    临安宫城,选德殿上。

    李瑕目光看去,只见自己写的那首天净沙下面,有人用绢秀漂亮的笔迹又填了一首词。

    “题得相思字数行,起来桐叶满纱窗。秋光欲雨棋声泻,粉帐不容花露香。新寂寞,旧疏狂,玉炉消息记钱塘。阑立遍红蕉树,一带残云趁月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