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2章 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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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夔门之雄伟,站在高处眺望,能看到滚滚长江劈开山势、浩荡东泻的壮观景象。



    正是“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此情此景,让人眼界一阔,胸中顿生豪情。



    苏刘义深深看着贾似道,能从贾似道眼角的皱纹中感受出这位平章公对大宋社稷的无比忠诚。



    世人骂其奸臣,他却知道这个所谓的奸臣始终想要救社稷。



    “末将不敢瞒平章公!”



    苏刘义在瞬间决定抛掉他在吕家军中学来的圆滑与隐忍,他要实话实。



    “随末将攀登绝壁之勇士虽有三百,然顺利入关者十不存一,这才是真正的功劳簿。”



    艰难地从盔甲中掏出一本册子,苏刘义好好端详了一眼,将它递在贾似道中,继续道:“至于始终在正面强攻瞿塘关者,唯有荆南安抚使朱禩孙所领的兵马。至于诸路将帅,始终不肯尽力,反而在战后抢功。”



    “果然。”



    贾似道接过那本册子看了一眼,只见上面都是一个个人名,官职最高的不过是准备将。



    他早便知晓报给朝廷的功名簿是假的,毕竟那些人连掩饰也没掩饰。



    “平章公原来也知道?”



    苏刘义一只腿向后一迈,便要跪倒下来,却被贾似道一把扶住。



    “任忠,不必如此。你是舍命保国的忠臣良将,本相很清楚,不会亏待了你也不会亏待了你麾下这些将士,定会都有封赏、升迁。”



    “多谢平章公!”苏刘义大喜。



    但他想了想,却是又问道:“但战报已经递到朝廷了,还能改吗?”



    贾似道拍了拍他的肩,道:“战报虽改不了了,但本相知道功劳属于谁,足够了。”



    “可可那常德曹参军事谢奕进迟迟不给将士发放冬衣、终日只知吟诗作画;宁江军统领杨权畏缩不前、延误军。就是这些人冒领了将士们的功劳,此事若不正名份,将士们心气不平啊。”



    “我都懂,但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平章公,末将愿为大宋社稷肝脑涂地!”苏刘义道:“末将唯怕战死之后功劳被人冒领,更怕为国征战反成了罪过。”



    一句话,指的是今日,同时也指的是他祖父在抗金时没有死在金军里、反而是死在大宋朝廷刀下。



    旁人或许没资格这么,但苏刘义有。



    “今日若不是平章公来,那些冒死为国效命的将士们什么都得不到啊。还有我祖父,他当年只是一心抗金”



    苏刘义话到一半,住了口。



    贾似道也沉默了,心想这次入川,一路所见各种各样的官员,他最欣赏的就是苏刘义,却连一个简单的要求都不能做到吗?



    两人无言,只有江风吹过风箱峡,拉出了低沉的呜咽。



    “任忠啊,我心里比你还急。”



    贾似道抬起,指着他覆盖了整个江面的船只。



    “如此大军,这其中有多少无能之辈,多少贪婪之徒,我都清楚。我比你更迫不及待想要切掉这些腐肉,正一正军心。但凡事欲速则不达,国朝驻跸江南一百三十余年,官吏、豪绅,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又相互倾轧。便湖北兵马钤辖谢奕明,他官是不大,但其父名谢采伯,乃嘉泰二年进士,以节度使终,卒赠魏国公。谢采伯有个二弟更不得了,讳名渠伯,前些年被追封为卫王。”



    苏刘义低下了头。



    “我不怕谢家,当年我贾家也不是没和谢家斗过。”贾似道笑了笑,目光有些悲凉。



    当年那场明争暗斗最后以他姐姐的离世而告终,他也不甘心。



    “但,大军出征在外,没有必要得罪谢家。如今谢奕昌官任大理寺,谢奕修知绍兴府,若心生不满,难免影响大局。还有宁江军统领杨权,杨应奎便没告诉你,杨权乃是他同宗侄儿吗?”



    “”



    万里长江依旧,雄奇的山关之上,贾似道再次伸拍了拍苏刘义的肩。



    “我平生狂放不羁,敢行公田法动豪绅、也行打算法动将帅。但知做大事惯是如此,难免要被束一束脚。忍一忍,相忍为国,等到击败家贼外寇之日,便知为保大好山河无恙,都是值得。”



    



    燕京。



    金国留下的大宁宫早已不复当年,忽必烈虽然驻跸于此,其实都是在宫城之中搭起华丽的汗帐居住。



    经过大半年的休养,忽必烈在贺兰山所受到的伤势终于好得差不多,虽留下了一些毛病,也只好慢慢调理。



    一切都在慢慢好转。



    腊月三十,忽必烈早早便醒来,在侍女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



    他的须发已重新长出,显得威严而不可侵犯。



    昨夜他是睡在察必的帐篷里的,此时察必要起来,被他亲止住。



    察必近来憔悴了许多。



    她的大儿子早早就夭折了,现在真金也死了,忙哥剌又因为野日罕之事而病倒不起,她的心情自然十分抑郁。



    “今天你儿子回来了,你该开心些。”忽必烈露出了笑容。



    “大汗是,那木罕回来了?”



    “是啊。”忽必烈轻轻抚着察必的背,道:“安抚了漠北的牧民们,带着兵马回来了。你可以安心了吧?不用再整天担心汉人攻到燕京。”



    “当然还是大汗作主。”察必果然开心了许多,“那等大汗宴请过勇士们,再让那木罕来见我。”



    依习俗,大汗宴请,可敦应该陪着大汗。但察必最近一直不舒服,长年卧床不起,便留在了帐篷里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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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必烈与她感情颇好,又安慰了她几句,方才去忙国务。



    他走了之后,没多久,阔阔真便带着三个儿子进了察必的帐篷。



    阔阔真三年间为真金生了三个儿子,如今长子五岁,次子四岁,幼子三岁。



    来奇怪,真金这三个儿子中,阔阔真最喜欢的是幼子铁穆尔,忽必烈最喜欢的是次子答剌麻八剌,而察必则是亲养育了真金的长子甘麻剌。



    此时也是甘麻剌对察必最为亲近,一进帐篷便喊着祖母跑上前,抱着察必的胳膊躺下。



    “祖母快快点好起来,马,马上就是春天了,带我回开平打打猎啊。”



    甘麻剌是有些口吃的毛病,但不算太严重。



    他年轻,话时有些结巴反而更显得可爱。



    察必一见这孙子便露出了笑颜,抚着他的脑袋道:“天气还冷,打什么猎,你要多读书。”



    她虽是蒙古女人,却非常清楚一点,那就是汉人大儒们喜欢嫡长子继承制,皇子皇孙中最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就是这个皇长孙。



    当然,这绝不是她现在要助甘麻剌争位。只是觉得这个失去了父亲的孙子可怜,希望他能拥有更多的支持者来爱护他。



    这点偏爱在平时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但在眼前就有一点如果李瑕北伐到燕京,忽必烈退到了燕山以北,那么汉臣们的地位就要一落千丈,大元也不会再有嫡长子继承制,以后汗位很可能会落在兵强马壮的那木罕中。



    如果是那样,察必担心有朝一日那木罕会杀掉真金留下的这三个儿子。



    她认为汉人的继承方法更稳妥更温和,能够让她的子孙没有争执地、平平安安地世代传承下去。



    所以,她希望忽必烈能够击败李瑕、守住中原,她十分反对一些蒙古宗王与将领退回草原的提议。



    阔阔真也是同样的心思。



    如今这婆媳二人的立场还是完全相同的。



    “让你打听的事打听得怎么样了?”



    阔阔真很恭顺地点了点头,道:“前两天,王恂的妻子来见了我一面,议和有希望。”



    “议和?李瑕能答应吗?”



    “宋国的军队已经打进了李瑕的后方,李瑕正急着退兵,所以让郝经回来,为的就是试探我们。但汉臣们担心的是,大汗还是要杀了张家人。”



    察必咳了两下,道:“我已经问过大汗了,他不是要马上杀了张家人。而是让勇士们押着张柔去夺回保州了,如果保州不能夺回来,才会斩张家满门。”



    “王恂的意思是能不能再劝劝大汗?”



    “劝是能劝。”察必思忖了许久,抚了抚孙子的头,喃喃道:“只是这些汉人的心思还能信得过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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