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9章 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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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牢房,关了一个人。
阳光从高墙上的不大不的气窗透进来,正好照到一个书架,上面摆着的除了儒家经典,还有新唐历年来的报纸集本。
除此之外,牢房里还有一张床,一把椅子,环境算得上干净整洁。
“放本汗出去!”
“本汗要见李瑕!”
“”
叮叮当当的铁链声响着,那披头散发的囚徒凑在粗重的栅栏边怒吼了两声之后,很快就平静下来,转身走到了书架前,拿起昨日未看完的报纸集本看起来。
报纸上全是汉文,一开始他需要翻照一本回鹘文与汉文的词典才能勉强看懂,十分吃力。
总之是没有别的事做。
好在,近两个月下来他已经完全能看懂汉文,甚至一些复杂的文言文。
可见他在这方面其实有极高的天赋。
有时从报纸上能看到一些久远的李瑕的国策,他会看得很入神,从中思忖当年这个政策对后来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像是在复盘,其实颇有意思。
反而是连载的一些故事他兴趣不大,只能是看着打发时间。
日光渐移,他随之调整着椅子的位置,正看得认真,忽然听到了外面的开锁声。
从他能隐约听到开始,就有五道锁,但实际上不知道还有几道,可见此地守卫之严密。
看日光的方向,现在不是放饭的时间。
他似乎预料到了什么,放下了中的报纸集,站起身来,呼吸渐渐加重。
“咣啷!”
终于,过道上的锁被打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举着火把进来。
“李瑕?李瑕!你终于来见本汗了!该死,你终于肯来了。”
“嗯,最近确实很忙,而且移相哥降了之后你也没什么用处,便没有来看你。”
忽必烈不由愣住。
自从居庸关一战之后,他便无数次设想过见李瑕会是怎么样的场景。
野心被掐断、祖宗留下的基业被夺,混合着各种的不甘、愤怒,他早在心中对李瑕咆哮了太多遍,也做好了面对李瑕的问罪、羞辱的准备。
然而,李瑕除了几次将他押去告祭战死的士卒,一直未曾来见过他,今日便是来了流露出的也是一种浑然不在意的态度。
似乎在李瑕眼里,他忽必烈已经不重要了,已经不是一个值得关注的对了。
甚至比一般的俘虏都不如,还没有移相哥好用。
再一想,当然了,于李瑕而言,他只不过是一个被击败的对,就像是路过的、已经看完了的风景。
但对他而言,李瑕却成了一道过不去的坎,一生挥之不去的阴影。
只在这见面的第一句话,忽必烈便因为被轻视而感到了强烈的愤怒。
他却还要努力克制着,以言语试探李瑕,道:“但本汗已经看穿了你的野心,你想要吞并草原,就必然有要利用本汗的一天。等你面对海都、旭烈兀之时。”
“旭烈兀已经死了。他的儿子阿八哈递来了书信,请求你授他为伊尔汗国的可汗。”
忽必烈愈发努力控制情绪,问道:“你怎么回复的?”
李瑕随口道:“我准备告诉他,大蒙古国的大汗已经换成我了。”
忽必烈冷笑了一声,道:“我没有猜错,你真的很想要统治大蒙古国。”
“不必着急讨论这个。”李瑕抬了抬,道:“我虽想让你当阿史那杜尔、失思力,但眼下还不到时候,且安心在此等着。”
忽必烈并不知道李瑕的是何人,又不愿显得无知了,指了指脚下的铁链,道:“你这样对待本汗,永远得不到草原上的民心。便是最野蛮粗鲁的女真人掳了赵佶、赵桓,至少也让他们带上了百余人随侍。”
“你和他们比?”李瑕笑了笑。
忽必烈脸上的神情便僵住。
他其实知道当年赵氏父子被女真人俘虏北上,受到了许多羞辱。而他如今只能是清苦,李瑕懒得拿他来取乐,甚至连见都没工夫见他。
但他更愿意受些羞辱,以换取稍微放松一些的看管。
可惜的是,李瑕这刹那间的轻笑,显然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想与他们比也行,回头若有酒宴,朕会召你过去助兴。”
忽必烈大怒,好在脸皮还算厚,硬着头皮道:“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对你更有用。”
“了,不急着拿草原民心。”李瑕道:“今天之所以抽空过来,是因为朕要南下了,得看看你是否臣服于朕了。”
忽必烈低下了头。
他想当勾践,想要卧薪尝胆重建大业,那势必得向李瑕表示臣服。
现在就服软,未免显得太假了;然而李瑕就要南下,若错过了这次,下次也不知要等到何时。
这让他陷入了两难。
他沉吟片刻,回避了这个问题,道:“你打算攻打宋国了?这么快?”
“你也觉得快?”
“换作是本汗击败了你,不会这么快南征,休整、备战、编练水师、再出兵南征,至少要五年。”
到这里,忽必烈话锋一转,又道:“但你不一样,宋人面对你,抵抗之意会弱一些。”
李瑕随意地点了点头。
他昨日召群臣商议也是这么的,且攻宋的耗费不会多,反而是越快平定南方,国力能越快得到恢复。
忽必烈能够感受到李瑕已经对他觉得无聊了,心念一动,道:“你可以带我南征,我的眼界不是你那些臣下能比的。”
“不必,你若想赢得朕的信任,倒也不难。会有人来告诉你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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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瑕很快便离开了。
他政务繁忙,今日来看一眼,不过是南征前抽空办的一桩事。
忽必烈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过道之中,此刻已经意识到哪怕自己能当得了越王勾践,李瑕也不是吴王夫差。
然而,若连这点期待都没有,他现在与死人还有何异。
过了没多久,有一个样貌清秀,举止庄端的官员双捧着一个方盘进来,方盘里摆着笔墨纸砚。
忽必烈目光看去,只见对方留着短须,不过三十余岁,却身披紫袍,竟是年纪轻轻已是高官。
他有心想问对方是何人,但哪怕是俘虏毕竟也是大汗,不好放下架子。
“忽必烈,这是你的第一次考试。”
“什么意思?”
“以后这样的考试还会有很多,每次通过,你都会得到一些书籍、用具,或别的赏赐。甚至,有生之年还有回到草原的可能。”
忽必烈俯身看了一眼,只见里面那几张纸原来是试题。
略看了三五个题目,有关于汉语的,有关于仁义的,还有关于那所谓的汉蒙一家的政策的无非是李瑕哄着蒙古将领们效忠的把戏。
他其实是愣了一下,感到实在太过荒唐了,不免有些恼怒。
于是,他抬起头来,冷冷地瞪了那官员一眼。
“你是在戏耍本汗?”
“这是考试。”对方却显得很认真。
忽必烈脸色一僵,喝道:“我是大蒙古国的大汗,不是八岁儿!”
“明日我会再来收回试卷,若没做完只当是没通过。”
对方依旧是平静而严肃的语气,像极了一个科考官。
忽必烈却只觉难堪,道:“那你就是在为难本汗?”
“若你觉得为难,却能放下身段来做,那未必不是我们的目的之一。”
对方完,将那试题与笔墨留下,转身便往外走。
脚步声渐渐隐入黑暗。
忽必烈低头看着那试卷,心理上依旧接受不了堂堂大汗被俘之后,要做那些孱弱的汉人学子才会做的傻事。
若李瑕认为这样就能击毁他的骄傲,那李瑕错了
“如何才算是通过?”
忽必烈终于开口问了一句,隐隐约约还有些忐忑,担心已经失去了重得自由的唯一会。
好在黑暗中还是响起了回答。
“答题,等我阅了卷,自会给你评分。”
“额秀特”
这天夜里,陆秀夫抱着一叠公文回到住处,待见到案上的砚台还是少年时闻云孙送的,不由想起了在南方的师朋故旧。
于是心生感慨,有许多话想对他们。
他想告诉他们北方的冬天虽然很冷,但皑皑大雪下的中原大地无比广阔壮丽,燕山雪花大如席,连李白的诗也不足以形容这北面的风光,得让他们亲眼来看看才知。这大好河山,本就属于汉家。
他还想,他在亲自出题考校忽必烈,目的在于调教这个不可一世的蒙古主,自从出仕以来,这是最扬眉吐气的一件事。
好比唐太宗俘获颉利可汗,往后让忽必烈在国宴上跳舞也是轻易之事。大丈夫合当如此提气,岂能每每屈膝求和?
他自读圣贤书,读君臣纲常,也曾因名节所累想要为大宋死节,但近年来走过万里路、见过锦绣山川,眼看家邦日渐兴盛,大业方兴未艾。方道男儿立志当为万世开太平,怎好轻抛性命。
陛下即将南征,以结束三百年之分裂,戡乱定兴,建混一之功,当此时节,有志之士正该云集响应,共襄盛业。
心头想着这些,陆秀夫磨了墨,便开始写信。
有写给他的几位老师长辈如江万里、家玄翁等人的,有写给同年好友如闻云孙、刘辰翁等人的,亦有写给在官场上对他多有提携之人,如李庭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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