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莲沛死死盯着另一个莲沛：“还不过来！”这句话是对叶空的。

    他才是莲沛！

    刚才没觉察出不对劲，但是一对比，叶空立马认了出来，抬脚正要过去，手臂一紧，被身后的莲沛抓住了。

    “空，别过去！他是假的。”

    叶空想都没想就要甩开他的手，臂却被他紧紧箍住：“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变成莲沛的样子，我能认出谁是莲沛，你才是假的，放开我！”

    假的莲沛没有松手，挑眉认真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坚持，笑着道：“莲沛大人，这人自投罗网进来宗山，谁抓住就是谁的。啧啧，刚刚醒过来，就有美味佳肴送上门来，真是好口福！”

    莲沛：“其他人我不管，但是他不行。”

    假莲沛：“这人类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吗？”他笑得眼睛眯了起来，双唇抿在一起，唇角上提的角度高得不自然，他舔舔嘴角，从唇缝间挤出几个字，语调尖细，“呵，当真有意思。”

    天色微熹，浓得化不开的雾，笼罩住整座森林，他们在谷底，看不见天，甚至近在咫尺的树也根本看不见树冠。

    叶空挨在近处，假莲沛这笑让他平白起了一身白毛汗，莲沛长相俊美无双，虽然是鬼，但是绝没有半点狰狞狐媚之色，而身侧的人虽然跟他长相穿着一模一样，却是十足的邪魅妖冶。

    莲沛：“离野，你与我之间的恩怨，我陪你斗个至死方休，但是不要伤及无辜。”

    离野仰天大笑：“我睡了几十年，你怎么还是这副德行？假仁假义！你死了这么久，有人来找过你吗？有人念着你吗？你还在维护他们！”

    他捏着叶空的手力气极大，叶空不禁弯下了腰，皱着眉很痛苦的样子。

    “先放了他！”莲沛急道，“有什么你冲我来！”

    离野：“从没见你对什么人这么上心，莲沛啊莲沛，你就是个白眼狼，当初是谁救了你？是谁教你在宗山生存的？是谁把宗山之主的位置交给你的？”

    莲沛瞪着他：“你先放了他！”

    离野：“对了，我听他们，几十年前重伤我的人就是你……”

    莲沛没有话，离野笑了起来：“既然你想清算咱们之间的恩怨，那就一起来吧。”

    叶空大概听明白了，这人不是莲沛的仇人就是敌人。但他逃不开，突然雾气像被什么吹开一般，他脚下一轻，腾空而起。

    “空！”莲沛的揪心都在脸上，几步追了过来，伸手去抓叶空。

    离野笑着揽住叶空的腰，把他带到身体另一侧，莲沛扑了个空，心急如焚：“离野，你想要什么？用我来跟他换！”

    离野：“你不过是我手下败将，还不够跟我谈条件。我睡了这么久，昏天暗地的无聊死了，拿你解解闷。”

    “混账！你放了他，要杀要剐冲我来！”

    离野表情突然变了：“莲沛，你知道你哪里做错了吗？”他边躲着莲沛的攻击，边语重心长地，“宗山，甚至全世界，哪哪都是弱肉强食，你心不狠，就只有被别人吃的下场。这是我教你的，你全忘了吗？”

    叶空奋力挣扎，朝莲沛伸出手去，莲沛动作看起来有些滞缓，左手抬不起来，像是受了伤。

    离野单足蹬地，脚步轻快灵活，挟持着叶空向后方跃了仅仅一步，像是故意逗弄两人一般，在他们指尖相触的瞬间退后了半步。

    他笑道：“你错就错在，没有趁我熟睡时杀了我。念什么旧情？莲沛，你死在山里，也做不成彻头彻尾的山鬼，你还是个人。”

    莲沛怒道：“是！我后悔没杀了你！”

    他猛然向前，叶空只觉得一阵疾风扫过，周遭所有的野草都被贴地压折，雾气瞬间被吹散，显露出山谷的全貌。

    他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却听近处离野低声骂了一句，一把甩开他。

    莲沛接住叶空：“大狸！”

    叶空这才发现大狸被甩出去老远，跌在野草上一动不动。

    “杂种也敢咬我？！”离野的手上被咬出两个的血洞，汩汩冒着血。

    另一只手附在伤口上，再拿开时已经不流血了。

    叶空想过去，被莲沛拉住，他能感觉到莲沛搂着自己的左手几乎用不上力气，低声问：“你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

    莲沛摇摇头：“一会儿你带大狸往林子里跑，我拖住他。”他知道叶空担心，补充了一句，“他要不了我的命，我已经死了。”

    叶空还想什么，被他一把推开，有一股无形的气浪冲撞在莲沛身前，被他的结界挡住。

    “快去！”还有大狸，叶空不能再犹豫不定，飞奔过去，捞起大狸就往林子里跑。

    高大笔直的杉树丛生，通天似的无边无际，林子里地上都是凸起的藤条、枯死的粗大树干和苔藓，叶空一步三滑地跌跌撞撞地跑到一棵大树后面，树根高于地面，在山坡上形成一个天然的遮挡。

    他把大狸放下，仔细检查，看到大狸呼吸均匀，才松了口气。

    杉林中寂静无声，根本听不到外面的声音。饶是胆大如他，也不禁紧张得手心冒汗。

    “大狸！大狸！听得见我吗？你醒醒！”他不敢在这里丢下大狸一个，又担心莲沛。

    大狸没有醒，突然林子上空一阵枭鸣，紧接着从远处传来脚步声，像是什么动物跑了过来。

    叶空抱紧大狸，躲进树洞里，尽量降低呼吸的声音。

    蹄声停在近处，杂乱无章地找着什么，叶空心提到嗓子眼，一定是在找他们。

    咔哒咔哒的声音停在他躲的这棵大树的背面，若是绕过来，肯定会发现他们。

    树洞不大，他紧抱着大狸缩在最才躲得进去，怀里的大狸许是不舒服，动了动，从嗓子里挤出“嗷呜呜”的细细叫声。

    叶空去捂他的嘴也来不及，蹄声顿了一下，然后两步窜到树洞前面。

    叶空借着透过雾气的熹微光看清来者，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只半人高、一人长的巨大野猪，龇着四根獠牙，每根都近一米长，全身布满黑色粗硬刚毛，颅顶高高突起，连同脖子长着一大片根根直立如针的硬毛。

    鼻子中发出哼哼的声音，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叶空。

    遇到野猪该怎么办？要装死吗？叶空大气不敢喘，也盯着它。

    大狸醒转过来，看见野猪“嗷嗷”叫了两声。此时远处又传来更多的奔跑声、动物的嚎叫声。

    叶空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先是两只灰狼，后面跟着熊、山猫、貉子、野牛、野鹿和另外几头野猪。

    一只大狸猫跛着脚奔过来，见到叶空，突然化作人形，正是大狸的妈妈。

    “究竟怎么回事？”叶空问道，把大狸交还给他妈妈。

    “大人受了伤，我们去帮他！”狸猫妈妈道，“离野醒了，他是宗山的旧主，他想重新掌管宗山。莲沛大人是好人，我们只认他，得去帮他。”

    “我也去！”

    狸猫妈妈把大狸从新塞回叶空怀里，摇摇头：“你留在这儿照顾崽子，交给我们！”

    完头也不回就跟着动物们往林子外奔去。

    大野猪一直没走，头朝外挡在树洞前面警戒着。

    “妹妹。”大狸声了一句。

    叶空明白他是，昨晚来木屋的野猪妹妹是面前这只野猪的崽子，于是试探地：“谢谢你保护我们。你的女儿在我家，很安全。”

    大野猪回头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大约十分钟不到，动物奔跑声嚎叫声从林子外传来，叶空急忙迎过去，一头熊四脚着地，背上背着一个人。

    “莲沛！”叶空接住他下滑的身体，此时他才知道，原来鬼也会流血。原来骚包的鲜红长袍变成了暗红色，左手臂还在顺着指尖往下滴血。

    叶空心疼得要碎了，伸手去解他的衣服，想查看伤势。

    手指刚拉住衣襟，就被一只沾着血的手抓住：“你干嘛？”莲沛声音有点颤抖。

    “我看看你的伤！”

    “伤自己就会好，别看，会吓到你。”莲沛嘴角淌血，笑着，“让你看了笑话……咳咳……咳咳！平时我没有这么弱……他、离野，睡了几十年，吸收了不少灵力……我不过他……”

    叶空：“你别话了，我看看你的伤，需不需要包扎……”

    莲沛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放：“不需要，明天就会好……你，今天别上课了，跟我回家。”

    叶空怎么能拒绝，他得亲眼看着莲沛痊愈才能放心。

    莲沛的家，应该能勉强称为家，树林间孤零零一座不大的斜顶灰瓦砖房，除了门窗，侧面和后墙还有雕花，可以是四面漏风。

    叶空压下对“深山老林中竟然有砖房”的疑惑，把昏迷不醒的莲沛抱到床上，解开他的袍子，苍白的身体上有大大四五处贯通伤，不过已经不再流血，伤口似乎正在愈合。

    他放下心来，趴在床边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莲沛却不见了。

    他翻身下床，推开门，大狸和狸猫妈妈在门口等着，大狸跑过来围着他脚边转，似乎没有大碍了。

    他揉揉大狸的头顶笑道：“大狸救了我，是我的恩人，谢谢你！”

    狸猫妈妈摆摆手：“是莲沛大人帮他疗伤。”

    叶空问道：“莲沛呢？”

    狸猫妈妈指着房子后面：“大人去后山的湖了，从路过去就能找到。”

    看日头应该已经是傍晚了，他竟然睡了一整天。夕阳西下，把杉树的枝叶都镶上了金边，雾气早就散干净了，抬头就能看见蓝天和山间橘粉色的晚霞。

    路大概只有莲沛走，长满了野草，勉强能辨识出来有人走过的痕迹。

    走了一里地，从杉树尽头拐个弯，跨过一棵死掉横在路上的大树之后，出现了大片的碎石，碎石滩外，瀑布从峭壁和树荫下砸进潭水中，激起雪白的水花。

    叶空走到潭边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难道走岔了？

    “莲沛？”他刚叫了一声，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一把拖进潭水中。

    潭水深碧绿色，冰凉沁骨，他挣扎了几下浮出水面，愤恨地举起拳头莲沛：“你干什么！”

    莲沛抓着他的手腕，从头到脚湿透了，水珠顺着苍白无色的肌肤滑下，表情严肃道：“你怎么能认错我？”

    “啊？”叶空没反应过来。

    莲沛靠近他一步，又问了一遍：“你怎么能把别人认成我？！看清楚，以后再认错我就……就……”就了半天也没出来。

    叶空忍不住笑了：“就怎么样？我后来不是认出你来了吗？你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突然想起来，拉开莲沛的衣服查看：“你的伤……”

    手腕猛地被抓住往前一拉，他撞进对方怀里，比潭水还冷的怀抱却让他贪恋不已。

    莲沛抱着他：“你来找我了……”

    叶空靠在他肩上“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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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也许会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