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沛做了个梦，醒来的时候就忘了，只觉得头疼，隐约好像是梦见了空，但又记得不真切。

    捂着脑袋坐起来纳闷，他一个鬼竟然还会头疼，真是越来越像个人了。

    窗帘缝隙中透进来一丝和煦的光亮，斜斜地落在床铺上，鸟雀在外面叽叽喳喳地叫着，让他有一瞬间的晃神。

    木地板上躺着个东西，是那个牧月的塑像。

    他下床把塑像捡起来，随手搁在窗台上，摸了摸额角，那里好像肿起来个包。

    怎么搞的？难道是被这玩意儿掉下来砸到了？

    有结界的崽子们的房间里没有人，他揉着额角，边下楼边叫道：“空～～早上吃什么好吃的？”

    菲芽坐在最下面一节楼梯上，把头仰过去看他：“你起来了？”她朝着在厨房忙碌的叶空努努嘴，“空老师还在生气呢，你心点。”

    莲沛：“空生气了？为什么？”

    菲芽一脸坏笑，揶揄道：“你早上起来迷迷糊糊叫了谁的名字你都不记得啦？”

    莲沛：“你在什么？”

    菲芽站起来拍拍屁股：“月啊月啊的，叫那么大声，我在那屋都听见了！”其实是她被尿憋醒，起床去厕所时路过听见的，“有我们老师了，还惦记你的白月光初恋！活该你挨！”

    “……”原来自己头疼是被那个塑像砸的吗？

    他走到厨房门口，奶奶也在，见到他笑眯眯地鞠躬：“莲沛大人早啊。”

    叶空瞪了他一眼，想起早上莲沛紧搂着自己，嘴里却一遍一遍叫着别人的名字。他挣扎半天挣脱不开，气得随手抄起个东西就了莲沛。

    现在有点后悔，但是又抹不开面道歉。

    他接过奶奶手里的砂锅：“奶奶，不用跟他这么客气，叫他莲就行。”

    奶奶：“那怎么可以，神仙怎么能随意称呼，必须恭敬。”

    莲沛手急眼快，拿了个隔热垫垫在餐桌上。叶空没有无视他的殷勤，把盛着热粥的砂锅放在上面：“他哪里是什么神仙，鬼还差不多，讨厌鬼。”

    莲沛郁闷：“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还要揪着不放吗？我根本不知道那个牧月是谁，就算他以前跟我好过，那也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崽子们洗漱完就在院子里玩，呼啦啦跑过来又呼啦啦跑过去，闲不下来。

    奶奶笑着看两口拌嘴，劝道：“空，莲沛大人得对啊，都过去一百多年了……”

    叶空反应过来，他没跟奶奶过莲沛是山鬼的事情，但老人家似乎对一百多年这个时间并没有感到惊讶，很顺理成章地接受了。

    “谁还没有个过去啊是不是？”奶奶把碗筷摆好，继续，“咱们要看的是现在，是眼下，两口好好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我可不是因为莲沛大人是神仙才向着他这么劝你……”奶奶见莲沛去厨房端菜，低声跟叶空，“奶奶是过来人，看得出来，他爱你爱到骨子里了。”

    叶空脸红耳热，一是害羞，二是为自己的心眼，明知道莲沛早就把牧月忘了，但还是会吃醋。其实他是在担心，如果有一天牧月回来了，莲沛想起以前的事情，那自己就成了那个多余的人……

    崽子们跑回来，气喘吁吁地跑去洗手。

    “空，你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奶奶把粥盛好，在围裙上擦擦手道。

    莲沛把菜摆好，剥了个橘子，掰了一半给奶奶，另一半递给叶空：“最后一个了，给你和翠翠，别让崽子们看见。”

    “谢谢大人。”奶奶笑着双手合十，鞠躬谢道。

    叶空拿着汁水丰盈饱满可爱的橘子笑了笑，因为故人总是以各种方式突然出现在生活里，才导致他紧张兮兮。确实，且不论故人还会不会出现，就算再出现，他真成了碍事的，那大不了一走了之。

    他看了眼山鬼大人俊美无双的脸，牵起嘴角微微一笑，跑去抓菲苗刷牙。莲沛被他笑得发毛，跟在他身后“空～空～”地叫着。

    大新三月初就去K市一中报道了，因为一中给他提供了全额奖学金，还有各种优待政策，他爹妈也没有再反对，反而因为镇上派黄助理来祝贺，在零山村乃至宗山镇都是独一份，他们觉得脸上有光，高高兴兴地亲自送大新去了市里。

    大新不在，叶空只给菲芽一个二年级学生上课，时间充裕了很多。

    刚过了惊蛰，狸猫妈妈从宗山那边带来了消息，震康冬眠醒了，山林中平安无事，让山鬼大人放心。

    过了一个冬天，宗山仿佛一夜之间活了过来，一天一个样子。

    一晚上醒来积雪都消融了，到了第二天，拉开窗帘，嫩绿就铺满了远处的山峦。有的时候下过一场春雨，雨后彩虹下，嫩芽顶破泥土、鲜花争相绽放时似乎都带着蓬勃的声响，细微却能震撼天地。

    山泉奔流着感谢阳光的温暖，有力地冲击着冰雪，叮叮咚咚地一路奔向春天。

    村民们也开始春耕春播，村子里一片忙碌。

    大家比往年更有干劲，叶空在K市采购的装备都派上了用场，人人都背上了直播用品。

    三月初开始育苗，种稻会先浸泡在水里直到发芽，然后将发芽的种子播撒在秧田的土里，盖上细沙，等它们长到一定的高度，再将秧苗拔下来插进水稻田中，这就是大家熟知的插秧。

    水稻都是村民自家的庄稼，而认养田中的蔬菜也开始有条不紊地播种。

    年轻人们分成组，能会道的胡龙英和雪轮流举着手机直播，剩下的人则在地里干活。

    每块田地都按照客户需求种了不同的蔬菜，春季可以播种的蔬菜里，茄子辣椒豆角黄瓜胡萝卜和西红柿最受欢迎。

    由于宗山村风景极佳，古朴自然的民居和田地在群山峻岭的包围之中，简直像世外桃源仙境一般，再加上直播内容清新脱俗，科普和趣味相结合，一时间成为视频直播中的一股清流，连电视台都做了专题报道。

    宗山村的直播有一个大号，其他都是自家给认养田客户开的号，到桃花盛开的时候，大号的粉丝量突破了百万，号也都积累了不少的粉丝。

    因为直播的时候并没有特意强调地理位置，再加上宗山村太过偏远，没有直达车，山路崎岖，自驾车也不方便，才没有外人慕名而来。

    “空老师！”叶空正在幼儿园院里的花圃忙碌，听见有人叫他，直起身来。

    来的是村长：“忙呐？”他走过来，喜气洋洋地，“一会儿马镇长要带市领导来看看咱们村的项目，我想着你得过来两句，毕竟你是大功臣。”

    叶空摆摆手：“我可不敢居功，我只是给出了主意，项目是大伙做起来的。”

    村长非要他去，叶空只好去了，折腾了大半天，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了，还好有奶奶和狸猫妈妈帮忙做午饭。

    这已经不是第一波来的人了，开春之后，几乎所有村子的村长都来取过经，还有镇上来的人，每隔几天就要接待一波。

    今天天气极好，阳光灿烂春风和暖，温度回升到了十几度。狸猫妈妈带着崽子们去后山玩。叶空和莲沛把火凤凰和屋里的植物都搬出来晒太阳。

    冬天呈朱红色的兰花，到了春天仿佛褪去了一身厚衣服，在阳光下舒展开叶片和花瓣，变得更加鲜艳亮丽。

    叶空不敢在直播间里展示这株天价兰花，怕它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只把这件事告诉了老教授，老教授当时很惊讶，因为他就是那天在兰花论坛认出这是变色兰花的大神，等天气暖和了要过来看看。

    村长和老胡又来了，手里拿着鱼竿和桶子，经过幼儿园要往葱河那边去钓鱼。

    “空老师，莲老师，没事跟我们钓鱼去呀？”村长喊道。

    叶空知道山鬼大人爱吃鱼，于是喊道：“那您等我们一下！”

    他拉着莲沛，跟奶奶了招呼，拿了鱼竿跟着村长和老胡往葱河去。

    村长和老胡都喜欢钓鱼，育秧期间还不算太忙，加上有年轻人帮忙，他们才抽出空来去钓鱼。

    穿过胡子林，林中的杏花刚过盛花期，风一吹便撒落大片大片的洁白花瓣，犹如下了场春雪。

    葱河里面也尽是花瓣，潺潺流水配上落花香陨，诗意得很。

    “嗐！这些个破花，挡着视线！”老胡煞风景地，“到时候咬饵了都看不真切！”

    “今儿钓什么？”村长问道。

    老胡：“春天钓什么不行啊？”春天是钓鱼最好的时节，因为经过一冬天的冬眠或半冬眠，鱼儿都很饥饿，加之要繁殖，需要大量进食。

    叶空不懂钓鱼，听老胡和村长便做鱼饵边唠叨：“葱河你别看不宽，但是有滩有深，什么鱼都有，现在是仲春，下午，适合钓浅。”

    乡下人，不讲究什么竿子、主线副线，鱼竿和鱼饵都是自己做的，更别什么技法了，全都是自己瞎琢磨出来的。

    一盆子鱼饵做好先窝，几勺下去，等饵料雾化一些之后，把鱼都吸引过来，这样钓中的几率要大得多。

    “两位老师是第一次钓鱼？”村长问道。直播他不懂，但是钓鱼他可是一把好手，很有发言权的。

    叶空坐在马扎上，紧张地盯着自己的鱼漂，莲沛面前也架了一根鱼竿，但是却揣着双手靠在一棵树上闭目养神。

    叶空：“以前也钓过，但是从没钓上来过。”

    村长：“钓鱼不能着急，漂动了也不能着急，要看鱼是真咬钩了还是只咬了饵……”着村长鱼漂沉了一下。

    “有了有了有了！”远处老胡声叫道。

    村长老神在在：“别急，没咬中呢。”

    马上鱼漂又沉了一下，这下整个漂都落到水平面下面，村长一下子起竿，嗖地一声，鱼线瞬间紧绷成直线，鱼竿前端弯了下来。

    “嘿！劲儿挺大啊！个头不！”老胡激动地站起来。

    村长两手紧把着竿子，待到鱼水平游动时，往后退了几步，钓鱼讲究耐心，不仅等鱼咬饵要耐心，钓上来也需要耐心，要等待鱼儿没了力气，用网一抄，就成功了。

    叶空看着网里的鱼赞道：“村长您真厉害啊！这么大条鲫鱼！”

    村长把鱼放进鱼护老胡羡慕地：“得有七八斤吧！”

    接下来村长跟开了挂一样，一条接一条连了竿。老胡也有收获，俩时过去，两人钓了得有一百斤。

    叶空看着自己的桶，里面清清的河水中只有一条巴掌大的宝宝鱼，他叹口气，算养一会儿走之前把它放生了。

    莲沛睡醒了，搬着凳子挪到他身边，咬耳朵：“你想钓上来，我可以帮你。”

    叶空笑得像个孩子：“好啊好啊。”有这样的男朋友真是方便。

    莲沛手中的灵力翻涌滚动了一下，顺着鱼竿鱼线进去水中。

    “诶！空老师，有了有了！”村长激动道，“快起！”

    叶空来了精神，直接起竿，鱼线紧绷了一下，被他直接甩上了半空。

    午后杏花微雨中，一道金光划过，啪唧一声拍在河岸上，村长跑过去提溜着鱼嘴站起来。

    老胡半天才憋出几个字：“你这是……钓了条金、金鱼？”

    “……”叶空赶紧把水桶提过去，见那条金色的鱼在水里摆了下华丽的鱼尾游动起来，才松了口气。

    莲沛摸着下巴纳闷：“这鱼看着好眼熟。”

    是啊。叶空心道，这是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