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天的炎热来临之前，叶空和朋友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宗山里度过的。

    菲芽并不需要大新那样应对考试，也并不需要高强度的学习，所以叶空索性就将课堂搬到了莲沛的砖房中。

    奶奶给做了不少的方便携带的食物，砖房外面的土地上也可以生火，每天震康、白鹿、白虎和狸猫妈妈都会带回来猎物和蔬果，无论是人类崽子还是动物崽子，都吃得很丰盛。

    没有了离野的威胁，宗山里的野生动物生活地惬意舒适，去年夏天泥石流、冬天雪崩造成的伤害已经被新生的动植物覆盖，春天里一片欣欣向荣。

    大狸二狸三狸在草地里玩闹，狸猫妈妈和叶空有教给他们辨别食物和觅食的方法，他们早就可以自己生活了。

    叶空曾经想过，大狸三狸性格活泼亲人，或许能够在人类社会很好的生活，二狸性子沉稳，但除了幼儿园的人、奶奶和村长外，她跟谁都不亲近，甚至连总是来老胡、胡龙英和雪，她都会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我问过二狸了，她她想回到森林里来。”狸猫妈妈道，“用狸猫的年龄来计算，他们已经成年了，都能生宝宝了。”

    叶空有一瞬间的晃神，在他心里，三只狸猫自己还是宝宝呢：“确实，他们一直都还是按照去年夏天找来的画册化的人形呢。换算成人类的年纪，他们应该已经是十八九岁的成年人了。”

    二狸和菲芽花在一个树桩上玩着过家家，能看得出来，二狸在照顾菲芽和花，会帮着她们把树桩下面的虫子赶走，花的手被毛刺扎了，她也会细心地帮她挑出来。

    “二狸性子像妈妈，肯定能在森林里生活地很好的。”叶空有些不舍，但是春天是最适合狸猫回归山林的季节。他与狸猫妈妈商量了一下，还是希望尽快让三只狸猫选择自己的道路。

    莲沛坐在一旁坐，即使闭着眼睛，也将一丝注意力时刻放在恋人身上，敏感地察觉到叶空的低落，宽慰道：“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你要是想她，随时都可以来山里。”

    大狸和三狸一阵风似的跑过来，叼着抓来的麻雀扔在叶空面前，又一阵风似的跑了。

    麻雀在草地上瑟瑟发抖地挣扎着想站起来，叶空哭笑不得，用手指拨了一下，麻雀蹦了两下，振翅飞走了。

    动物无论成年与否，都有天真烂漫的一面。

    他俩陆陆续续叼来一些果子和蘑菇，堆在叶空面前。

    空老师和狸猫妈妈认真看了看，都是可以吃的东西，连容易认错的蘑菇都没有摘错。

    早上那恰到好处的冷意被驱散，接近中午，阳光晒在草地上暖洋洋的。

    三狸跑过来，叶空能认出他和哥哥的不同，他眼睛周围的黑色更明显，耳朵没有哥哥的大，脖子上的毛围脖却要更蓬松。

    “空老师！”三狸叫道，“那边的有两只兔子叠在一起。您快跟我来看看吧！”

    狸猫虽然是犬科动物，但是很善于爬树，叶空手搭在眉骨上遮阳光，看着三狸蹭蹭蹭就窜上了树杈：“在哪儿呢？”

    三狸见他不能上树，又蹭蹭蹭跳了下来：“就在哪儿，老师您看，它们还在呢。”

    叶空视力很好，能看见树丛间有两只灰褐色的野兔在交丨配。

    哎，春天真的是交丨配的季节……叶空尴尬地想。

    那天在摩天轮里逃过了菲芽的灵魂拷问，但该来的总是会来，不过想到三狸已经是性成熟的狸猫了，他就稍微放松了些，解释道：“它们在交丨配。”

    “就是生宝宝。”

    三狸：“就是那天老师讲的精子比赛的事情吧？”

    叶空点头：“具体怎么做，狸猫和人类应该是不一样的，你可以去问问妈妈。”不是他逃避责任，他是真的不知道。

    可谁知三狸没有纠结这个问题：“我知道，妈妈这是本能，到时候自然而然就会了。”

    叶空失笑，他确实太过紧张了，忘记了繁衍后代这件事情是动物的本能，不需要教。

    他看了看时间，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于是问道：“你哥哥呢？”

    大狸不在附近，叶空让三狸先回去，自己去找大狸。

    他看见远处草丛里棕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追了过去，刚要叫大狸的名字，却发现草丛里并不止一只动物。

    大狸追着一只不认识的狸猫从岩石上跳下去，扑在那只狸猫身上了个滚。

    那只狸猫好像生气地叫了一声，翻身跳起来，趴在地上，似乎在恐吓大狸。

    大狸跳来跳去，吸引着对方的注意。

    那只狸猫放松了些，走过来嗅了嗅大狸，然后用鼻尖蹭了蹭大狸的脸。

    大狸开心起来，前肢趴在地上摇着毛茸茸的大尾巴。

    “大狸。”叶空轻轻叫了一声，大狸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和那只狸猫玩闹。

    那只狸猫似乎有些矜持，与大狸贴贴之后就跳开，嗅嗅花草，或者追追蝴蝶。大狸坚持不懈地追着她，时不时与她并肩而行。

    总算那只狸猫挨在他身边，用头顶去蹭他的脖颈。

    叶空觉得崽子长大了，要有自己的交友空间，不便扰，就回去了。

    吃过午饭，大狸才颠着步回来。

    叶空把给他留的饭菜拿出来：“先吃饭吧。”

    大狸变成人形，拽拽自己的衣服，似乎对自己男孩的模样不太满意。

    他问道：“空老师，我能不能变成你的样子？”

    叶空乐了，还没话，莲沛就呵斥道：“什么呢？不能！”

    大狸抓抓头发：“刚才金我好幼稚。”

    叶空：“金就是刚才那只狸猫吗？”

    大狸嘿嘿笑着：“嗯嗯，她好漂亮啊，比二狸还漂亮，她的毛尖尖是金色的，闪着光，可好看了！她身上还有香香甜甜的味道。”

    莲沛眯着眼睛坏笑，踮起脚尖一把搂住大狸的脖子：“你子，也到这个年纪了！”

    大狸不懂：“什么年纪？”

    叶空笑道：“你喜欢金吗？”

    大狸点头：“喜欢啊！空老师，我想把金带来介绍给你们认识。”

    叶空：“好啊。”

    大狸跳起来，饭都顾不上吃，就变成狸猫奔了出去。

    不消半刻，他带着金出现在砖房外面的草地上。绿草茵茵，一天就能长出一大截，从远处只能看见狸猫头顶的圆耳朵。

    叶空见他们停了下来，边喊边往那边走：“怎么了大狸？”

    草丛里嗷呜嗷呜叫了几声，随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草叶晃动了一阵，就只剩下大狸原地左支右绌地哀嚎。

    叶空把他抱起来：“怎么了？金去哪儿了？”

    大狸：“金她这边人太多了，她害怕。”

    他扭动着胖乎乎的身子，叶空把他放下来，他垂头丧气地往砖房那边走。

    接下来的几天，无论是学习还是玩耍，大狸兴致都不高，下了课就着急忙慌地往外跑。

    “崽子发春了。”莲沛啃着个桃子，“不用理他，过了这阵就好了。”

    狸猫妈妈也是该干嘛干嘛，丝毫没有在意大狸的不对劲，只有叶空很担心，他觉得大狸不仅仅是一只野兽，他也是人，人就有人的感情，不能单单用发丨情来解释。

    第二天晚上，吃完晚饭大狸就不见了，到快睡觉的时候才回来。

    叶空远远听见他的叫声就迎了出去，大狸跑过草地，一跃而起，落地的时候变成了人形，却是个没见过的少年。

    “空老师！”他声音也变了，变成了略浑厚的男声。

    十八九岁的少年站在那里，只比叶空矮半个拳头，留着短短的圆寸，浓眉大眼的看起来朝气蓬勃。

    “你变成谁了这是？”叶空惊喜道，崽子们也纷纷跑出来，围在大狸身边好奇地看。

    “我回了趟村里，龙英姐姐那里有本杂志，我照着变的。”大狸开心地笑。

    夜里，叶空搂着莲沛在睡觉，怀里的孩动了动，轻声：“空，空，大狸跑出去了。”

    貉子本来就是夜行动物，在幼儿园时，三只狸猫变成人就跟着崽子们的作息走，回到宗山里，反而找回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性。

    他俩蹑手蹑脚地起床走到砖房外，月光下，狸猫妈妈望着远处，见他俩出来，抱歉道：“吵醒你们了吧，大狸这孩子，刚刚成熟，需要适应的过程。”

    叶空示意没关系：“他去哪儿了？”

    “金的家族经过这里，跟我了招呼，只是暂住休整，明天就要往北边的林缘去，这几天大狸都跟他们在一起。”

    叶空看着狸猫妈妈的表情，每次孤儿院里有孩子被领养，院长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开心又失落。

    狸猫妈妈：“不过也不准，大狸很聪明，他在宗山村适应得很好，去K市也没有露出马脚。或许是因为交了新朋友，所以才乐不思蜀。”

    第二天早上大狸着呼噜睡在三狸和花中间，好像半夜跑出去的不是他一样。

    吃早饭时二狸嗅着他身上的味道问：“你晚上去哪里了？”

    大狸扒着饭大大方方回答：“我去找金了。”

    “哦。”二狸没觉得有什么，“你算跟他们走吗？”

    所有人都看向大狸。

    大狸觉得有些窘迫，低着头：“没有啊，我要留在幼儿园，留在宗山村。”

    晚饭过后，叶空在给菲苗讲故事，狸猫妈妈突然竖起耳朵，变成人形。

    叶空把苗子抱起来：“怎么了？”

    莲沛翘着腿轻松地：“有客人来了。”

    大片的云霞下，几个人站在砖房外面，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看起来很紧张，挤在一起，见到狸猫妈妈，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扰了。”

    大狸也变成人形，兴奋地跑过去，拉住一个少女的手：“金！”

    叶空抱着菲苗，身后跟着莲沛走了出来，笑着招呼：“你们好，多谢你们对大狸的照顾。”

    狸猫家族见到莲沛，全部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有年纪的噗噗地就现了原形，夹着尾巴躲在爸爸妈妈身后。

    中年男人声音有点抖，拉着一家老拜倒在地：“莲沛大人。”

    莲沛摆摆手，自己坐在门槛上，了个哈欠。

    “我们是来道别的，谢谢您让我们在这里休整。”中年男人对狸猫妈妈道，“家里新出生的崽子太多了，成员多难免动作慢……”

    狸猫妈妈：“不用客气，大家都是同类，我们大狸也承蒙您的照顾。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中年男人：“入夜就走，怕扰大人们休息，所以提前过来道别。”

    大狸拉着金的手，依依不舍，才几天的功夫，他就彻底长大，坠入情网了。

    大狸把他们一家一直送到林子里，在林子边缘呆坐到了日落。晚饭的时候也魂不守舍。

    太阳落山后，叶空给几个崽子讲科幻故事，菲芽听得津津有味，大狸一直坐在门槛上看着外面。

    林间安静下来，众鸟归林，蝙蝠出动，在墨蓝色的夜空下形成一张捕食昆虫的网。猫头鹰站在枝头咪咕咪咕地叫着，大狸突然站起来，变成狸猫冲了出去。

    叶空心里一紧，跟在后面跑出屋子。

    但是大狸没有跑远，跑了十几步便停了下来，背影落寞地蹲坐在砖房外面的草地上。

    “……大狸？”叶空叫他，他就回过头来，两颗圆圆的眼睛反射着后面砖房里的灯光，亮晶晶的。

    叶空在他身边蹲下，抱着膝盖：“你想去就去吧。”

    “空老师……”大狸扁了扁嘴，又回头看了看砖房，狸猫妈妈、弟弟妹妹、菲芽菲苗和花都站在门口，山鬼大人倚在门框上漫不经心地斜睨着这边。

    “老师过，你们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求你们成材，只希望你们能追随本心过一生。”叶空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你们三个，想做人还是想做狸猫，都可以。既然本能在召唤你，想去就去吧，宗山虽然大，但是总还有见面的机会的。”

    大狸抬起头，朝着圆月嗷呜嗷呜地叫起来，眼角似乎有泪滑落。

    随后他站起身，在叶空手掌下蹭了蹭，转身跑到砖房门口，以狸猫的形态和亲朋好友挨个蹭蹭，走到草地边缘，停了下来，想回头却忍住了。然后弯了下后腿，跃进了草丛。

    叶空站在原地，等了半天，总觉得那片草里会再钻出个狸猫来，笑嘻嘻地叫他空老师，告诉他自己是开玩笑的，哪也不去。

    可是等了半天，只有夜风和飞虫。他的衣角被人扽了扽，莲沛扒着他的衣服往上爬，叶空把他抱起来。

    莲沛奶声奶气地：“行了，他们将来都会走，你每个都要这么伤心吗？”他把叶空的脸转过来，“我会陪着你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陪着你。”

    --------------------

    作者有话要：

    有点突然……

    大狸会很好的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