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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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母深吸一口气, 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纵然顾母之前已经幻想过很多遍方钏会是什么样子,此时亲眼看到, 还是悚然一惊。

    方钏比以前瘦了很多,也不知是不是肌肉萎缩的关系,躺在病床上好像薄薄的一张纸, 全靠那床有些厚重的被子压着才没有被窗口的一阵风吹走。以前总是浓妆艳抹的脸上, 现在是淡漠的苍白, 但那一条条深深的刀口, 纵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鲜艳的纵横遍布在她曾经好看的脸上。

    尤其是左右脸上的两道刀口,和她的嘴角相连, 让她看起来好似一直在诡异的笑着, 无声的嘲讽着这个世界, 看得人心里一阵毛骨悚然。

    顾母吓得后退了半步,又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方钏的床边坐下,把她的手从被子里摸出来, 握在手里:“我来看看你。”

    “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我来,是要真心的跟你一句:对不起。”顾母絮絮着:“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 是陆诚兵想要侵犯你,你完全有权力对他不。”

    “你这一辈子,为了别人的错误,受了很多苦。”顾母轻轻把方钏被微微吹乱的额发,拨到她的耳边夹好:“等到我们天上见的时候, 那时候你能走了、能话了,你再好好骂我。在那之前……”

    顾母虔诚的语调,有些像是在对着神灵起誓:“在那之前,我一定会替你好好照顾你的女儿。我们这一辈人没能享受的,她都值得去好好享受。”

    “方……她是个好孩子。”起方徊来,顾母的脸上染上了一层笑意:“我替我家海,谢谢你把她生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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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徊来和顾迢的婚礼,是在深秋。

    日光不烈,恰是动人。一座的教堂,静静的矗立在湖边,红色屋顶衬着悠悠云彩,庄严肃穆中透着一丝可爱。

    教堂外的冷餐台边,穿着明黄色礼服的林语然正对着一碟彩色的马卡龙,揪着一朵雏菊的花瓣:“吃……不吃……吃……不吃……”

    林语然惨叫一声:“怎么又是不吃!再给我另一朵雏菊重算一次!”

    穿着卡其色骑士风西装的罗煦涵看得好笑:“你就吃吧。”林语然委屈着一张脸:“可我下个月就要进一个古装剧组,演一个武林第一绝世美人儿,我不能顶着包子脸去啊!”

    罗煦涵拿起一个马卡龙,仔细看了看:“这马卡龙很有新意,是用冰淇淋做的馅儿。”林语然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所以呢?”

    罗煦涵笑着把一个马卡龙塞进林语然的嘴里:“所以冰的食物怎么会有热量呢?你就放心吃吧!”

    林语然如蒙大赦,咩叽咩叽的连吃三个!很多时候,减肥的人只是需要一个自欺欺人的理由。

    齐湘同样站在冷餐台边,对着一碟子卤牛排啃得正香,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那样的眼神里,有羡慕,有痴迷,甚至有一丝沉醉。眼睛的主人,正是国内演艺圈另一位名头响当当的影后——陈影。

    陈影的助理悄悄在她耳边提醒:“陈姐,您的眼神有点明显……”陈影出声问道:“那人是谁?”助理显然已经把来参加婚礼的人都查了个遍:“齐湘,雷霆娱乐齐轩霆的亲孙女,不愿意受她爷爷的庇佑,自己开了家双黄蛋TV,现在也渐渐做起来了。”

    陈影向着齐湘走过去:“我能要你的手机号么?”齐湘抬头,只见来人竟是陈影,惊讶得连咀嚼都忘了,卤牛排满满塞在左右两边的腮帮子里,跟只胖松鼠似的。

    齐湘含糊着问道:“为蛇闷?(为什么?)”

    陈影目光里的灼热不减分毫:“因为我患严重的进食障碍症好多年了,我刚才看你吃东西的样子,竟然觉得饿了!这是几十年来的第一次!”

    “你……这是不是命运的齿轮?”陈影站得离齐湘更近了一步。

    齐湘因为自己胖乎乎的,从从来没有应对过这样被人搭讪的场景,这会儿只想找自己的巴哥爱犬猕猴桃来救场。

    齐湘喊了一声“猕猴桃”,却根本没狗搭理她。齐湘四下望去,只见猕猴桃不知何时挣脱了狗绳,正在教堂外的绿色草坪上撒腿狂奔。

    猕猴桃跑去的方向,站着一个银发的美国老太太,牵着一只毛色发亮的边境牧羊犬。

    猕猴桃一路狂奔,跑到边牧的面前,把刚才努力叼在大扁嘴里的一块卤牛排,轻轻放在边牧的嘴边,一边谄媚的摇着自己的狗屎尾。

    “……”齐湘在心里慨叹:猕猴桃出息了啊,都赶追狗界智商排名第一名了!

    养狗千日,用狗一日也用不上!齐湘恨恨的决定回国以后把猕猴桃每天三个的狗罐头减成每天两个。

    不过看了猕猴桃,齐湘也不得不承认:也许,这真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齐湘扭捏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机号给了陈影。

    此时,一阵轻柔的圣教音乐响起,庄严静穆中不失温柔的爱意。来参与婚礼的宾客们,齐齐的走进教堂就座,期待着今天的一对新人。

    一般教堂的窗户上,都是耶稣圣经的彩绘图样,这座教堂却是特别,透明的窗户让人能一眼望穿外面的雪山湖景,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让人关于“岁月静好”的所有想象化为了实景。

    神坛的十字架前,神父已经就位。顾迢站在神父的面前,穿着一件古典款式的婚纱,纯手工精致的蕾丝花朵一直包裹到顾迢的脖子,垂坠质感的薄纱裙摆顺着她好看的腿部线条落下来,雅致而不张扬,倒很符合她的性格。

    随着婚礼进行曲的音乐声响起,顾迢紧张的吞了下口水——方徊来试婚纱的时候,按照传统,顾迢并不能看,所以是顾母陪着去的。

    顾迢完全猜不到,今天的新娘方徊来,会穿着怎样的婚纱出现。

    婚礼进行曲的旋律,越来越悠扬。所有宾客都顺着顾迢视线的方向,望向教堂的门口,那另一位新娘将要出现的方向。

    门口空荡荡的,秋日里悠扬的阳光洒下,一阵微风,卷着一片落叶舞过。

    方徊来没有出现。

    宾客们开始议论纷纷。陈影悄悄问齐湘:“方徊来看着挺有性格的,她不会是突然恐婚、发现自己是个自由主义者,今天落跑了吧?”

    齐湘瞪了陈影一眼:“你别乌鸦嘴!快点呸呸呸!”她抱在怀里的猕猴桃也连叫三声:“汪汪汪!(呸呸呸)”

    陈影不情愿的呸了三声,然而教堂门口,方徊来并没有如大家期望般出现。

    此时,新娘化妆间里。

    方徊来脸色苍白,俯在化妆桌上,脸色苍白,额头上沁出阵阵的细汗。

    顾母守在一旁,焦急的抚着方徊来的背:“怎么反应这么大呀?”方钏递上一瓶水:“先漱漱口,缓一缓。”

    方徊来依言漱了口,又在化妆桌上趴了一会儿,这才缓缓的坐起了身子,脸上看上去比刚才好了那么一点。

    “缓过来了?”顾母问道:“不想吐了?”

    方徊来点点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是不是超过时间了?”

    顾母笑:“你放心吧,你就算迟到十年,海都会等着你的。”

    方徊来这才笑了,由顾母扶着,走出了化妆间,方钏跟在她身后,帮她托着裙摆,不着痕迹的抹了抹眼角的眼泪。

    教堂内,婚礼进行曲已经不知道循环播放到第几轮了,宾客们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正当顾迢准备掀开眼前的头纱、撩起婚纱的裙摆向化妆间跑去时,一个绰约的人影,出现在了教堂门口。

    顾迢愣了。

    “哇。”宾客们发出一阵整齐的低呼。

    到了这个年纪,方徊来和顾迢的亲友们都已不知参加了多少场婚礼、见过多少位新娘了。可是方徊来穿婚纱的样子,是一种让人想象不到的美。

    半透明的精编蕾丝,围着她的肩膀裹了一圈,露出她格外好看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蕾丝以下,则彻底回归简洁,光滑的绸缎做了立体剪裁,一丝多余的设计也没有,仅仅是贴附着方徊来的身体线条,勾勒出过分优越的曲线,就已美得惊心动魄。

    她是高冷的,圣洁的,不染纤尘的。像是雪山湖畔的天鹅,也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却因为爱上了一个凡人,放弃了世外桃源般的仙境,抖抖裙摆、纤纤玉足一伸,来到了喧闹吵嚷的烟火人间。

    有笑有泪。有爱有恨。有惊喜有失望,可从未绝望,也未曾后悔。

    顾迢藏在头纱后的一双眼,此时不知怎的,在看到方徊来的一瞬,已经热泪盈眶。

    方徊来遥遥的冲着顾迢笑了一下。继而,顾母出现在了方徊来的身边。

    这是刚才在化妆间内,顾母和方钏商量好的。方徊来从就没有爸爸,妈妈又要终生躺在医院里,本来负责仪式彩排的工作人员,是属意于让方钰伴着方徊来入场,让方徊来先挽着方钰的胳膊练习一下。

    方徊来挽上方钰的胳膊,却不曾想,方钰一个转身,带着她来到顾母的身前,笑吟吟对着顾母:“到时候,还是你陪游入场吧。”

    顾母睁圆了眼睛:“这……”

    方钰把方徊来的手,交到顾母的手里:“你在医院可是跟我妹妹承诺了,要代替躺在病床上的她,把游当亲女儿疼。所以你扮演的是一个妈妈的角色,而不是婆婆。游从没有爸爸,就由你这个妈妈,陪她入场吧。”

    顾母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把方徊来的手挂在自己的手肘处,又轻轻捏了一下,对着方钰,又像是对着不能来到现场的方钏:“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一日,就会一日爱她、照顾她、护她周全,和我自己的亲女儿没有两样。”

    此时在教堂内,顾母按照刚才练习的那样,让方徊来挽着自己的胳膊,一步一顿,在宾客们的注目中,缓缓向着神坛前的顾迢走去。

    顾母轻轻在方徊来的耳边:“孩子,所有的坎坷,你都提前走完了,过了这段路,从今以后,你的人生,都是坦途,再无风雨了。”

    方徊来一怔,几乎要落下泪来,拼命忍了回去,声在顾母耳边:“妈,你要害我妆花掉了。”顾母笑得畅意,轻轻拍了拍方徊来的手。

    顾迢注视着这世间她最亲的两个人,短短的一段路,她们俩像是走了很久很久。终于,顾母把方徊来的手,交到了顾迢的手上。

    二人携手站定,隔着头纱对视了一眼。那一刻,顾迢忽然有些心慌,竟然觉得这短短的婚礼仪式太过漫长,为什么不能在一瞬之间完成?她已迫不及待,想要亲吻她的新娘。

    她已迫不及待,让方徊来成为她的妻子,万分之一失去她的风险都已不想再承受。

    神父以庄严肃穆的声音询问道:“顾迢姐,你愿真心诚意与方徊来姐结为伴侣,与她一生一世敬虔度日,无论安乐困苦、富贵贫穷、或顺或逆、或健康或病弱,你都尊重她、帮助她、关怀他、一心爱她,你愿意吗?”

    顾迢迫不及待的答道:“我愿意!”

    神父又把同样的话,对着方徊来问了一遍。顾迢站在一旁,隔着头纱悄悄瞟方徊来,只见方徊来眉眼弯弯的望着神父,像是在笑,可是没有答话。

    顾迢用力捏了一把方徊来的手指,方徊来这才含笑答道:“我愿意。”

    我的天!顾迢忽然很想揭开头纱擦擦一脑门的汗,她可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理这么脆弱。

    终于到了交换戒指的时刻。顾迢和方徊来的结婚对戒很简单,是两枚浅金色的素环,唯一特别的是,不同于其他指环的光洁崭新,顾母特意让工匠在这两枚戒指上,敲上了坑坑洼洼的斑驳痕迹。

    顾母:“你们之前所受的苦,都已经在你们的生命里留下了痕迹。这对戒指也是一样,已经摔过,以后就只剩好事了。”

    顾迢把指环,套上了方徊来的左手无名指,忽然觉得很搭,好像这只手指上,天生就该长着这么一枚婚戒似的。

    好像方徊来,天生就该和顾迢在一起似的。

    神父:“这时,你们可以亲吻了。”

    来不及等到神父话音落下,顾迢已经迫不及待掀开了方徊来的头纱,方徊来也含笑揭开了顾迢的头纱,顾迢一把把方徊来拉入怀中,对着方徊来柔软的红唇,深深的吻了下去。

    随着方徊来浅浅的回应,顾迢的吻越来越深,越来越沉醉,抱着方徊来的手臂也越来越用力,好似想把方徊来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面去,从此融为一体,再无分离的可能。

    宾客们一阵起哄。坐在第一排的顾母和方钰笑着对看了一眼,发现对方的眼角都有止不住的泪。

    作者有话要:  终于啊!!!方大魔王和顾油条可太不容易啦!作者老母亲流l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