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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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何物?”

    望夜山庄的书房内,夜周水疑惑地看着云昆长老手里的木盒,本就深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夜庄主可听过避尘珠?”

    云昆长老故作神秘地将木盒开一条缝给她看,盒子里装着一颗状似菩提子的黑色圆球,凹凸不平的表面上镂印着复杂的纹路,叫人看不透此物的用途。

    “略有耳闻。十年前谭青仙子在北冰原重伤鬼饕餮,获其内丹便是避尘珠。”夜周水沉吟片刻,试探问道,“难不成这盒子里的正是?”

    “夜庄主见笑了,这颗当然只是赝品。”云昆长老着将木盒交到她手里,意味深长道,“望夜山庄以法咒闻名天下,夜庄主更是此道魁首,见识过许多稀奇的咒文。我们宗主猜测避尘珠可能与近十几年来恶鬼频繁作祟有关,想请夜庄主帮忙解读避尘珠的咒文,如此也算为这乱世尽一份力,不知夜庄主意下如何?”

    皓华宗雪藏了避尘珠十年,一直秘而不宣,怎么现在突然找她帮忙?

    夜周水掂量着手里的木盒,右眼皮突突跳了跳。她警觉其中有些蹊跷,可一想到此事若真关系重大,她怎能拒绝?

    “咚咚咚。”就在这时,叩门声响起。

    紧接着,一名女子喑哑的嗓音从槅门外传来:“庄主,夜怜姐半个时辰前刚醒,得知您要见她,已经往这边来了。”

    闻言,夜周水紧锁的眉头为之一松,方才的焦虑也随之烟消云散。

    云昆长老见她已收下木盒,便起身告退,“那么此事有劳夜庄主了。”

    “无妨,若有发现,夜漩必知无不言。”夜周水点点头。

    将云昆长老送走没多久,夜周水远远就看见一个披着银色羊皮大氅的娇身影穿过拱门,在百花灯并排的路上绕过假山和石桥快速向这边走来。

    她叹了口气,重新折身进了屋子,端坐在首座严阵以待。

    夜怜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浑身酸痛却意外神清气爽,一身灵气充沛竟隐隐有突破之势,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满心欢喜地直奔夜周水的书房,刚跨进门就对上后者兴师问罪的目光,她顿时乖觉地收敛起嘴角溢出的笑。

    “阿姐。”夜怜规矩地唤了她一声。

    “嗯,这回睡了三天身上还有哪不舒服?”

    “没有。”夜怜见她不叫自己落座,便站着不动。她迎上夜周水的目光,直截了当道,“阿姐有什么想问的,就直吧。”

    夜周水微微收紧双手,起身走到夜怜身前,“夜怜,你是何时学会的法咒?”

    夜怜撇了撇嘴,“也没多久,就两三年吧。”

    “两三年?”夜周水摇了摇头,她摸出一张白纸在夜怜面前展开,一字一顿再问道,“那你再告诉我,这禁咒你又是何时学会的?”

    夜怜瞄了眼纸上大致描摹的咒文,不出所料就是那晚她画在黎徊和自己额头上的那个。

    “禁咒又如何?只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照样能用。”夜怜有些不服气。

    夜周水拿着符纸,神色凛然道:“你可知道,歃血咒是禁咒中最为阴损的一种?施咒时不仅要剥下受咒人的肋骨,炼制成发号施令的法器,还要喂其蛊毒,将后者变成替自己消灾挡命的傀儡。一旦施咒人有生命危险,那受咒人必死无疑!”

    “阿姐?”夜怜闻言一愣,她凝视着夜周水愠怒扬眉的脸,终于看清了她眼底浓烈的担忧。

    阿姐并不是在怪她使用了禁咒,而是怕她因此受到牵连丢了性命?

    “那、那个歃血咒我是看过,但我只是照葫芦画瓢,根本没那么厉害的效果。最多……就是通两人的神识。”夜怜低了低头,磕磕绊绊地解释。

    “你啊,每次都这么任性胡来。”夜周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语气变得庄严而肃穆,继而作揖鞠躬道,“夜怜,这一次你做的很好,你救了这里的所有人。望夜山庄乃至金泽会永远铭记你的仗义之举,我替金泽的百姓向你致谢。”

    夜怜何时见过自家阿姐低头的模样,顿时吓得手足无措,“阿姐,我那就是歪正着,侥幸,侥幸!”

    “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声音,又吵架了?”一阵温柔的含笑声伴随着木轮滚动的声响传入耳中,缓和了屋内凝重的氛围。

    夜怜听到这温柔的口吻,猛地回过身去,只见一位绾发的柔美妇人披着月白色的披风坐在一张特制的轮椅上,正被青叶推进屋来。

    “阿娘……”夜怜干涩地唤了她一声,手指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夜柔织坐在轮椅上看着她,温和地笑了笑,一如从前地向她招了招手,“阿雪,到我身边来。”

    夜怜深吸了口气,立马跑到她身边蹲下身握住她的手。

    夜柔织宠溺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可算退烧了。阿娘做了你最爱吃的鲜花饼当作给你的奖励,你可有口福了。”

    闻言夜怜一时有些出神,自己这时候最喜欢吃的原来是鲜花饼吗?自从前世阿娘过世以后,她已经不吃很久了。

    夜柔织安抚完夜怜,又转向夜周水,“阿水,我这几日总是隐隐感到不安,直到今天看见阿雪,才明白是何缘故。”

    “你们两个都长大了,往后的路该你们自己走,有些真相也是时候该出来。”夜柔织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夜周水的神情一瞬间变幻莫测,若不是这场有惊无险的灾难,她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夜怜的才能,而会将她永远护在绝对安全的地方。

    夜周水屏退屋外的红叶与青叶后,拉上了房门。

    “阿雪,我和你姐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夜柔织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不知何时已经从那个调皮捣蛋的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眼神中已有了不容觑的锋芒。

    夜怜看着夜柔织斟字酌句和夜周水缄口难言的神情,淡然一笑,“我知道,我不是阿娘的亲生骨肉。”

    此话一出,夜柔织和夜周水均是惊诧地看着她,只见灯光中的少女神情柔软,浅笑坦然,“那又有什么关系,在夜怜心中,你们永远是我的阿娘和阿姐。”

    “孩子,我们也是如此。”夜柔织笑着落下一行清泪,双掌合拢将夜怜发凉的手握紧,“但今日我要的,是你的身世。”

    她的身世?

    上一世,她虽然无意间得知自己并非夜柔织所生,但奈何望夜山庄灭门太早,她根本无从知道自己的出身。此时起,她也难免有些紧张。

    “阿水。”夜柔织轻声唤道。

    夜周水从一旁书架的暗格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木匣,递到夜柔织手中。虽然知道这一刻早晚会来,但心中还是难免惆怅。

    “阿雪,阿娘之所以给你取这个字,是因为十六年前我们就是在北冰原中发现的你。”夜柔织拿着木匣放在夜怜的掌心,“你也知道,我和你阿姐是从北境逃难到江南来的。那日风雪交加,我们被鬼饕餮穷追不舍,而我的双腿冻伤根本跑不远,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没想到一处积雪的树洞中忽然传来一个婴儿的哭声。

    那一切实在匪夷所思,鬼饕餮看见那啼哭的女婴后,竟然掉头就跑。我和阿水因此绝处逢生,便将那个神秘的女婴也带出了雪原……那就是你,阿雪,是你救了我和你姐的命。”

    夜怜张了张嘴,震惊地不出话来。

    “而这木匣里的东西,那时就在你身上。”夜柔织慢慢抽出匣子盖,里面放的是一块形似蛹状的羊脂白玉,玉石上纤毫毕现,温润光泽,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阿雪,知道望夜山庄的地下为何可以产出金矿吗?”

    夜怜神使鬼差拿起玉蛹的手微微一顿,她从夜柔织的眼神中已经知道了答案,她感受着指尖传来温润光滑的触感,竟有些爱不释手。

    “阿娘,这东西竟然可以点石成金,你给了我,岂不是断了金泽的财路?”谁人不知道望夜山庄之所以富得流油,是因为十几年前山庄地下突然挖出了金矿。却没想到这一切居然是靠这的玉蛹,而这玉蛹还是关乎她身世的东西。

    “夜怜,它本就是你的东西。”夜周水看着她,神情复杂,“我和阿娘当年倚靠它才被望夜山庄庄主收留,但不问自取本就不对。现在老庄主的势力已去,望夜山庄也步入正轨,是时候物归原主了。不过这玉蛹今日出了异状再无法产出金石,我担心和你有关……”

    夜怜一时语塞,她阿姐什么都好,就是心事太多。夜老庄主明面上是她们的远亲叔伯,实则是个六亲不认的逐利人,阿姐能用玉蛹在望夜山庄安身立命,她其实感到高兴。

    夜怜将木匣收入怀中,起身一手握着夜柔织的手,一手拉过夜周水的手,三个人的手交叠在了一起。

    “阿娘,阿姐,无论今后去了哪里,这里都是我的家。之后我想离开金泽一段时间,有些事我必须去做,这是为了我,为了望夜山庄,也是为了所有人。”

    “阿雪?”夜周水隐隐觉察到夜怜话中有话,不由担心地看着她。

    夜柔织却笑了笑,“好,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要照顾好自己。”

    夜怜眨了眨眼,看着她们心满意足地弯了弯嘴角。

    窗外的夜色已经深了,青叶推着夜柔织的轮椅往卧房走去,夜怜跟在后面,端着鲜花饼的碟子吃得满嘴碎末,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

    她瞅着碟中最后两块香喷喷的花饼,忽然想起什么停下了脚步。

    “青叶,你知道黎徊现在在哪吗?”

    “黎徊?那是谁啊?”青叶也停下来,迷惑地看她。

    夜柔织闻言笑了,“是那个你救回来的少年吧?他被你姐留在祠堂,一直未醒。”

    “我去找他。”夜怜扯着披风擦了擦手,端着盘子一溜烟就跑远了。

    “咳咳……”夜柔织凝望着夜怜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压抑的咳嗽声一点点地从喉间溢出。

    “夫人,天冷了,我马上送你回房歇息。”青叶慌张地给她盖好身上的毛毯,加快脚步往灯火通明的厢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