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怜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的确从下面隐约听到了一丝回荡的人声，但是根本听不清声音的内容是什么。

    她抬头瞄了白熠一眼，目光中更多了几分疑虑，他听得那么清楚？

    白熠尝试着扯了扯铁环，沉重的暗门粉丝不动，只好作罢，“这铁门少有百来斤重，要不还是先叫你那几位朋友过来。”

    “不需要。”夜怜淡定地从他手里接过铁环，旋即只听到“哐啷”一声闷响，铁门上的沙土纷纷滑落，连接的铁链直接被她扯断，地下阴冷潮湿的空气瞬间扑面而来。

    “……”白熠没有吭声，但此时微张的双唇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吃惊。

    夜怜觉得他怔住的模样有些好笑，便趣道：“不是很想下去看看么，怎么不走了？还是又想我手把手带你？”

    她完，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也不管白熠是什么反应，自己率先走下了暗门的台阶。

    夜怜捏起一道火咒，看清了狭长的阶梯和周围坚硬的黑岩石壁，这里只能一人通行，很容易给人一种压迫和无处可逃的错觉。

    而且正如白熠所，地下前方的暗室中传来了一个女子暴躁的呼喊声，但声音在这地道中传不了太远，便会被四周的黑岩壁彻底吸收。

    为何在南平客栈的地下，会有这样一座精心造过的暗室？这里又关着什么人？

    夜怜的眉心紧蹙，走完了盘旋而下的阶梯，终于在台阶的尽头又看见了一扇漆黑的铁门。

    “你们这群没人性的王八蛋！敢不敢光明正大地和本姐大战三百回合？！呼呼，气死我了！要是我爹在这，看不把你们这些猪头都烂！——”

    铁门后传来一年轻女子不知疲惫的谩骂声，还有哐哐撞大门的声响。夜怜揉了揉自己受罪的耳朵，断她道：“你是谁？被关这里多久了？”

    门后的喊声戛然而止，静默了半晌后夜怜听到了女子呜呜抽泣的哽咽，那声音很近，似乎是她此时就趴在铁门上哭。

    “呜呜呜……这个声音，你是夜姐姐对不对？夜姐姐，我是紫娴啊，你还记得我吗？你还亲自教过我剑术的……”蔡紫娴着，越哭越大声。

    夜怜愣在原地，自东海劫难一别后，她已有三年未见过蔡紫娴了，也未来得及向她当初的帮助道谢，想不到再见却是以这样离奇的方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夜怜量眼前这扇密不透风的铁门，抬起手掌道，“你退后，我把这扇门开。”

    “等一下。”身后的台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扶着石壁走下来的白熠出声制止，“我能感觉到这地下的结构特殊，若你用蛮力破开这扇门，恐怕顶上的土层会直接塌陷，把我们所有人都掩埋在此。”

    夜怜定了定神，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冲动了，便收回手对门后的蔡紫娴道：“你那边什么情况？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啊，抱歉夜姐姐，我方才太激动没有和你清楚。”蔡紫娴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道，“这里被关的不止我一个人，还有十几个孩子……”

    “什么？”夜怜又吃了一惊，她记得料云续他们也是为追捕人贩子才误入的万毒沼泽。

    “……这些孩子都被他们毒哑了，不了话，也不记得自己被关了多久……”那方的蔡紫娴深吸了口气，才勉强继续下去，“我是偷偷尾随天权长老来的南平客栈，不心撞破了他和崔掌柜私底下那恶心人的勾当，才会被迷晕了关在这里。”

    夜怜听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已猜出了七七八八，面色有些凝重，“他们大概多久会下来一次？”

    “我默算过时间，他们每个十二个时辰会下来送一次饭菜，现在距离上一次马上就到时辰了。”

    “好。”夜怜郑重颔首，平淡的口吻中难得多了分温柔，“你放心，你们很快就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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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雾遮蔽了皎月的光辉，夜色沉沉，四下已无人声。

    万物寂静中，两人鬼鬼祟祟地提着灯笼和食盒走进荒芜的后院，正是南平客栈的崔掌柜和店二。

    “掌柜，刚抓来的那妮子整天骂骂咧咧地吵得我头疼，咱们能不能也让她闭嘴啊？”

    “你懂什么？她可是星罡派掌门蔡忡威的掌上明珠，主上留着她可还有别的大用处。”崔掌柜的，提着灯笼照了照后院墙壁上的砖块，那里有一个机关可以开重达百斤的暗门。

    “那蔡掌门不是已经成半个废人了吗？而且有天权长老投靠我们，主上还要那丫头有什么用……”店二拿了两团棉花，随时准备给自己的耳朵堵上。

    “管好你的嘴，主上的心思是你我能瞎猜的吗？心脑袋不保！”崔掌柜怒道，手上又按了几下机关却依然毫无反应，“你去暗门那边看看，是不是给什么东西卡住了？”

    店二提了灯笼走上前去，这片荒废的后院除了几颗枯树什么都没有，草地上的情况一目了然，“掌柜，铁门没有问题……”

    话刚到一半，店二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脖颈被一个冰冷的东西抵住，一阵恐惧感油然而生，令他忍不住起哆嗦。

    他并没看清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是什么东西，但那凌厉的气息让他非常肯定，只要自己轻举妄动，必将瞬间人头落地。

    “地下暗室的钥匙在你们谁那？”

    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女声自身后传来，店二颤颤巍巍地把手指向崔掌柜。

    崔掌柜显然留意到了这边的突发状况，当即收回摸墙的右手准备逃跑，却忽然感觉手上一片粘稠有些不对劲。他提起灯笼一看右手，登时吓得噗通跪倒在地。

    只看见他手腕以上的手掌完全不翼而飞，如注的鲜血像泉眼一样咕噜噜地从断口处喷出，眨眼间染红了草地。

    “你做了什么？”夜怜转头看向从枯树后悠闲走来的白衣男子。

    “事先在那墙上涂了毒而已，化骨融血，那滋味可比得上万蚁噬心。”白熠的嘴角勾起轻柔的弧度，可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夜怜木剑下的店二当场吓晕了过去。

    他纤尘不染，他手染鲜血。

    夜怜抿了抿嘴没有回话，转身在崔掌柜的尸体上找到了铁门特制的钥匙，重新回到了地下的暗室前。

    “夜姐姐！”开门的一刹那，蔡紫娴几乎是泪流满面地扑到她身上。

    夜怜拍了拍她的肩膀，上前照亮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十来个孩子瑟缩地抱成一团，火光照亮了那些惊恐的脸蛋，他们中大的不过十岁出头，最的还是三四岁的垂髫童。

    夜怜感到呼吸一窒，仿佛被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正如蔡紫娴所，所有的孩子都被毒哑了嗓子，再也无法开口话。在蔡紫娴耐心地解释下，他们才鼓起勇气冲出了这个黑暗的牢笼。

    夜怜手持着火咒照亮了暗室最深处的角落，那片漆黑的角落里还蜷缩着一个的影子，所有人都逃走了，只有他还留在那里瑟瑟发抖。

    “啊，夜姐姐，那个是……”蔡紫娴也看见了，欲言又止。

    “是鬼鲛。”方才离开的白熠又去而复返，他无声地走至夜怜的身边。

    他看向躲在角落里的鲛人，清越的嗓音忽然变得如冰潭一般寒冷，“如今鬼鲛几乎绝迹，他们还能抓到这样幼年的鬼鲛，真是奇迹。”

    夜怜望着仅有人类孩童四五岁大的鬼鲛，慢慢地蹲下身靠近。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破布短卦，正害怕地遮挡着下半身与人迥异的银蓝色鱼尾。他珍珠色泽的鱼尾上坑坑洼洼，被散的鳞片像雪花一样在落了满地。

    鬼鲛巴掌大的脸上沾满了污垢，只有一双银蓝色的眼眸像是光芒下蔚蓝的大海，正带着一丝惶恐注视着她。

    她在那片澄澈的碧蓝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顿时忍不住痛苦地捂住额头。

    又来了……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陈皇冷宫的那口井，井壁上刻满的血字刺痛了她的双眼，那不见天日的井底也曾苟延残喘地生活着一只鬼鲛……

    她无数次地在梦里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世上所有人都明白鬼鲛的价值，即便你救他出去，也护不了他。他就是群狼环伺的一块肥肉，所有贪婪的人都想分一杯羹。日后他还是会落入那些人的手里，被挖骨抽筋，被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后死无全尸……”

    白熠俯下身，在她的耳边轻语，蛊惑的嗓音让人如临深渊，“与其如此，不如让他在这里死去。”

    他满意地用神识感知到面前的女子轻轻颤抖，抬手伸向了那只虚弱的鬼鲛。

    果然，所有的世人都是一样的，她也不会例外。

    然而他刚刚扬起的冷笑顿然凝固，因为夜怜抚上鬼鲛鱼尾的手散发出了柔和的灵力，正一点点地愈合着他的伤口。

    “不，我想救。”她倔强地摇了摇头，“即使这样，我也要救。”

    过去她无法补救，但未来她不会放手。

    夜怜眨了眨眼，眼角的一颗泪珠应声落地。

    她解下身上的外袍包裹在鬼鲛身上，轻柔地抱起他走出了暗室，徒留白熠一人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