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难道离了男人就不能活了……
夕阳西下, 将半边的天都染成了金色,层层叠叠的云朵似是被镶了金边一般。
花园里飞来了无数的蜻蜓,或是在低空盘旋, 或是停在花枝上。
睿亲王府里有经验的嬷嬷们见了, 都知道明儿定会有一场大雨。
书房中的动静渐渐了下去。
原本摆在书桌上的东西杂乱的散落在地上, 墨迹洒在地毯上印出了一道泼墨的痕迹, 空气里除了熏香的味道之外还多了些莫可名状的味道。
宝鸢虚虚的趴在书桌上,如瀑般的黑发垂散而下。
她累极, 双腿直着颤。
耳朵里嗡嗡的,只知道姜行舟了话后便离开了, 至于了什么她也没听清楚。
关门声响起后, 宝鸢强撑着被扯碎般的身子披了件衣裳, 这头她穿上衣服,夏荷便推门进来了。
夏日的天气异常闷热。
屋子里又没开窗户, 味道愈发浓郁了。
她见的多了, 倒也没以往那么害羞,上前扶着宝鸢去了净房。
宝鸢匆匆的洗了,换了件干净的衣裳。
“我们回去吧。”
夏荷“啊”了一声, “回哪儿?”
宝鸢看了她一眼, 真是个傻丫头,她又不是王府里的正经主子, 哪里有资格留在这里过夜?
“回院。”
夏荷见她态度坚决,简单的收拾下两人便出府去了。
一路倒也顺畅,没有人拦她,也没有人留她。
夏荷知道宝鸢的身子虚弱,又被王爷狠狠的折腾了一番,想要走回去是不能了, 于是便喊人弄了一乘软轿。
好在府中的人也没为难她,直接给办了。
实话,宝鸢不爱坐轿子,的空间里逼仄不,还会勾起她藏于心底的那些不堪往事,可今儿她实在是没力气了。
软轿从侧门出了王府,绕到正街的时候,有风卷起了车帘的一角。
她看到如晕开的墨一般的夜色里,睿亲王府正门下悬着的灯笼光亮模糊照出了匾额上的鎏金大字。
睿亲王府。
这样的地方从不是她该待的,从前是,如今亦是。
宝鸢收回目光,靠在马车的壁上闭目养神。
......
夜半,姜行舟醉酒而归。
他踉踉跄跄的去了书房,里头早已收拾整齐了,可那女人却不见了。
他又去后院的房间找。
房间里还残留着女人身上的香甜气息,虽很微弱可他却依旧能闻出来,这里还是没有人。
他对着外头吼。
“人呢?”
有奴婢跑了过来,声回道。
“王爷一走,姑娘便和夏荷姑娘一道回去了。”
姜行舟的眸子有着浓浓的醉意。
“回去?回哪儿去?”
那人缩着脖子道了一句不知。
姜行舟心中怒气翻腾,这女人真是愈发的了不得了,未经他的允许竟敢私自出府,他都还未质问她如何在梦里还唤着旁人的名字,她倒好,不声不响的又走了?
难道他这偌大的王府里住不得人?
“来人,去...去把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给本王叫过来,本王倒要好好的问问她......”
周栋跟曹旭对视一眼,见自家王爷醉的厉害,便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他回了房间。
姜行舟怒气不减,嘴里嘟囔着道。
“查,给本王查!去查查那个叫忱儿的到底是谁?本王...本王要剥了他的皮......”
好容易伺候着姜行舟睡下,周栋关上了门,诧异的问道:“你这个忱儿到底是谁啊?竟惹得王爷动了杀心要剥了他的皮呢?”
他口中啧啧的两声,暗道这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得罪谁不好竟然敢得罪他家王爷,简直就是寿星公上|吊,嫌命太长咯。
曹旭冷着一张脸,看了看他。
“我记着宝鸢姑娘在苏州还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叫聂忱,你王爷口中的忱儿会不会是他啊?”
周栋摇头。
这决计是不可能的,再不济那也是舅子,就算看在宝鸢姑娘的面上也不至于要剥了人家的皮吧,再一个人远在苏州哪里就得罪了他家王爷了?
......
后半夜果然下了雨。
天气也凉快了几分,这些日子宝鸢担惊受怕的也没睡个安稳觉,好容易得了这样的空闲,一直睡到晌午时分才起床。
夏荷正在院子里扫着落叶。
宝鸢洗漱完之后,道:“午后你陪我去舅舅家一趟吧。”
提起冯家夏荷就来气,她气鼓鼓的冲到宝鸢跟前,“姑娘也太心善了些,这一回要不是冯佩芸伙同太孙设下圈套,姑娘也不会受了这么大的罪。要去也该他们家先来咱们这请罪才对,凭什么我们还要去见他们。”
宝鸢瞧着夏荷如此维护自己,心里头一暖。
她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冯佩芸是冯佩芸,她再坏再恶毒往后我不跟她来往就是,我去只是跟舅舅报个平安,省得他忧心。”
......
冯家布庄。
午后的生意清闲,冯致康坐在柜台后唉声叹气不止。
要是宝鸢被他的女儿给害了,叫他这个当舅舅的死后如何去见九泉之下的妹妹啊。可到底是自己个的女儿,难不成要将人给活活死了?
宝鸢一进门就见冯致康一脸愁苦的坐在那儿,便笑着道:“可是这几日生意不好,舅舅怎的愁成了这样?”
听到声音,冯致康猛地抬起头来,见宝鸢款步而来,他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眼睛后确信不是自己的幻觉,几步便冲到了宝鸢的跟前。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还想着要是你回不来了,我就把佩芸送到官府去,权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年近半百的男人,拉着宝鸢的手,羞愧的只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
宝鸢好生安慰道:“舅舅切勿伤心了,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冯致康拿着衣袖擦了擦眼角,细细的量起眼前的外甥女。
人是稍稍瘦了些,可精神却好,他也就放下心来,“这些年我一心都在生意上,也没顾得上好好教教佩芸这个孩子,谁知她竟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宝鸢轻声劝道。
“舅舅莫要自责了。还是该替佩芸表妹好好谋划谋划才是。”
白氏这些日子总跟他闹,吵的他心烦意乱,倒也未细想后来之事,经宝鸢这么一提醒倒是幡然醒悟了过来,他面露忧色道:“只佩芸已经跟了皇太孙殿下,我这还能如何谋划啊?”
“舅舅也别着急,依着咱们家的身份,佩芸若是得了太孙殿下的青眼娶进府中也不过是个通房或是妾室,倒不如再耐烦些日子,等太孙殿下厌烦了,再给佩芸表妹寻个好亲事吧。”
宝鸢沉沉的叹了一声,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自然这也得看表妹自己个的意思,若是她铁了心的想要入太孙府。”
冯致康一掌拍在桌子上,喝道。
“她敢!”
寻常权贵人家的门都不是好进的,更遑论皇家呢。
白氏原是来找冯致康要钥匙放女儿出来的,谁知刚到前头就听舅甥二人在话,她躲在了帷幔后头仔细的听了听,末了扭着腰身去了后院。
“佩芸,那个妖精回来了,你再耐烦两日,我这就求了父亲放你出来。”
自那一日她被姜郁晕之后,就被人扔了回来。
她受了这么天大的委屈,没人安慰她不,冯致康还了她一顿,将她锁在了屋子里,这一连都有十多日了,竟还不肯放她出去。
冯佩芸趴在窗户前,只恨的咬牙切齿。
“那个贱人居然活着回来了?”
她落到现在这步田地,被姜郁憎恶,被家人嫌弃,这一切都是宝鸢害的,若是她不设计逃走,姜郁也就不会迁怒于她,也就没有现在这些事了。
“她来我家做什么?”
白氏将偷听到的话又添油加醋的告诉了女儿。
冯佩芸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了。
“好个不要脸的东西,她自己个千方百计的勾搭上了睿亲王爷,自以为能做得人上人了,私下里却百般挑拨我爹,她就是见不得我比她过的好。反正我是铁了心的,今生除了太孙殿下,谁也不嫁。”
白氏点头附和。
“谁不是呢?偏她心眼子多,难道只许她攀龙附凤,就不许我们嫁入皇家吗?”
宝鸢自然不晓得母女两人的心思,又同冯致康起了冯芷仪来。
“表姐这些日子可回来过?”
冯致康摇头,“这丫头素日里就不爱话,每回回来也是略坐坐便回去了。起来也有七八天没回来了吧,也不知在家里忙些什么?”
宝鸢又回头得了空便去瞧瞧她。
冯致康高兴的直点头。
“好,那好,你们姐两时候就要好,有你开解开解她,兴许她还能听上几句。这丫头自嫁出去后,性子愈发的古怪了,也不知是怎么了?”
两人又了会子话,眼见着客人越来越多了,宝鸢便起身告辞了。
出了布店,宝鸢又去了冯芷仪家。
冯芷仪一开门见是宝鸢站在外头,眼圈登时就红了,哭着道:“的去上香的,好好的怎么就走散了呢?这些日子可是吓坏我了。”
她迎着宝鸢进了屋子,又是泡了茶,又是拿了点心和蜜饯。
“我知你素日里爱吃酸甜口的,这蜜饯都是正宗的苏州口味,你快尝尝。”
宝鸢拣了一颗送进嘴中,果然酸甜可口。
她忽的就想起昨儿午后在书房里,姜行舟的口中也是这般的味道。
冯芷仪到底是过来人,见她脸颊红润,又瞧见她脖颈间的红梅,便拉着她的手问道:“那睿亲王爷可好相处?他有没有欺负你?”
宝鸢一时有些回答不上来。
到底怎么样才算欺负呢?
“没有。”
冯芷仪又满脸歉意道,“佩芸年纪最,自被娘给宠坏了,你千万别跟她计较,她定是被那个皇太孙给蛊惑了才会犯下这样的糊涂事。”
宝鸢瞧着女人满脸憔悴,眼下有着大片的乌青,心疼的握着了她的手。
“姐姐,这里没有旁人,你跟我句实话,他对你好吗?”
女人的眼神片刻的茫然,继而垂下了眼眸。她将手从宝鸢的手里抽了出来,“我与他成婚多年,也没什么好不好的,就是搭伙过日子罢了。”
宝鸢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这次使了力,冯芷仪想要挣脱却没挣开。
“那你活的高兴吗?”
冯芷仪的头垂的愈发低了,连声音都低到了尘埃里。
“大家都这样,也无所谓高兴不高兴的。”
宝鸢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姐姐,你还年轻,难道就算这样过一辈子吗?”
冯芷仪沉默着。
宝鸢叹了口气。
“姐姐,你记着我的话,若是有一日你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你去院找我,只要我还在京中,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这话的冯芷仪心中一阵酸楚。
她默默的掉着泪。
反手握住了宝鸢的手,这是这些年来她听到的最窝心的话了。这样的温暖她从白氏身上得不到,从妹妹身上得不到,更不可能从父亲和兄长得到。
即便她什么都没,可宝鸢还是瞧出来了。
待缓过来之后,她问,“什么叫你还在京中?你的意思是你要离开吗?”
宝鸢点头。
“我不放心将忱儿一个人放在苏州,况且你也知道我父亲已经续了弦,等来日继母生下孩子,怎会真心待忱儿好呢?”
姐妹两人正在屋中着体己话。
余则成中午跟同僚喝了几杯酒,刚一进屋就扯着嗓子喊开了。
“人死哪儿去了?还不赶紧水来伺候你夫君梳洗,我告诉你,你这样不下蛋的母鸡,除了我余则成会要你,旁人谁还会要你啊?你若是不尽心服侍着,回头我便休了你,娶了个更好的。”
冯芷仪的脸上火辣辣的,她忙提着裙摆去外间水。
宝鸢起身走到门边,看着醉醺醺的余则成,目露冷色。
“余大人好大的威风啊,我倒要问你一句,当年若不是舅舅家给了你盘缠让你入京赶考,你能有现在吗?”
余则成最讨厌别人提起此事,弄的他好像是吃软饭,倒插门似的。
他踉踉跄跄的冲到了宝鸢跟前,“你算老几啊?少在这儿管我们家的事,别以为勾搭上了睿亲王,我就不敢你。”
他高高的扬起了巴掌。
宝鸢怡然不惧,反倒把脸往他那儿凑了凑。
“今儿这一巴掌你要是敢了,我还敬你是条汉子。若是不敢,以后就对我表姐好些,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余则成这一巴掌到底没敢下去。
他一巴掌翻了冯芷仪端来的水,铜盆落地发出了一道巨响,跟着在地上着旋,他闷着头钻进了屋中,重重的关了门。
冯芷仪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方向,忙推着宝鸢出门,嘴里催促道:“今儿我便不留你了,等回头得了空我们再细。”
宝鸢还欲再劝,谁知冯芷仪却关上了门。
少倾,屋子里头便传来了男人的怒喝声以及女人低低的争辩声。
宝鸢不放心在门口略站了站,最后见里头没了动静,便心有不甘的走了。
回去的路上夏荷见她生着闷气,便劝道:“姑娘,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瞧着余夫人并不想离开那个余大人呢,否则也不至于被欺压这么些年也不敢反抗。”
宝鸢心里头也明白,可见余则成那副模样,心里头到底气不过。
她负气似的回了一句。
“难道离了男人就不能活了?难道女人和离后就活不成了?”
完又自觉没趣,这样的世道哪里由得了她们这样的女子做主呢?旁的且不,她如今也是自身难保,哪里还有资格别人?
......
夜。
太孙府。
自被景和帝下令关了禁闭之后,姜郁的性子就愈发阴沉暴躁了,晚间喝了些酒,这会子又闯进了秦婉的房中。
秦婉眉眼低垂,轻声对着外头的人吩咐道:“殿下喝醉了,扶他下去歇着吧。”
她的神情淡淡的,声音也不带丝毫的温度。
这样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姜郁,他双手抓在了女人瘦削的肩上,赤红着眼睛喝道:“少在我跟前装清高,你们秦家不也是瞧上我皇太孙的身份才千方百计的把你嫁给我为妻,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伺候我是你的本分。”
他作势就亲了下去,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
秦婉奋力的挣扎着,因着姜郁断了一只手,两人推搡间她一个不察挠了姜郁一下,姜郁的脸上登时就多了几道抓痕。
他像是发了疯的野兽似的,朝着秦婉扑了过来。
秦婉怒极,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屋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秦婉直视着姜郁,冷声道:“明儿就是七月十二,你若是想闹就尽管闹,我看到时候吃亏的是你还是我?丢脸的是你还是我?”
姜郁伸手指了指她。
“你...你很好......”完便拂袖离开。
待到人走远了些,丫鬟晚凉才关了门,心疼的唤一声。
“姐!”
她是秦婉的陪嫁丫鬟,自跟秦婉一同长大的,眼见着自家姐过着这样的凄苦日子,却不许她跟家里,她的心就像坠了一块巨石般堵的慌。
秦婉理了理衣裳,顺了顺散落的发。
神色依旧冷淡,仿佛刚才这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府里的事一个字都不许传回家里,听到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