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开封(十三)
客栈不知荒弃了多少年,走廊经年失修,重久又惯来没个轻重,一脚下去正好踩陷了一块木板。
那动静太突兀,惹来温蕙一声惊叫,不由抱椿抱得更紧了些——没办法,这里只她一个女孩子。
“啧。”二表哥抬起腿,颇为嫌弃地甩甩鞋面沾上的木屑,摇头感叹晦气,“倒是不挑,如此破落的地方也住得下我丫头,点儿声成不?哥的耳朵灵敏得紧,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后者只好怯怯地躲在椿肩下,低首道歉。
嬴舟控着焰火侧过身,终于发现把她带上是个麻烦。刚要提醒两句,不经意见她俩胳膊并着胳膊,贴着,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妥当,上前几步将她拉开了些许。
“对方是冲椿来的,你别靠那么近。”
完,温蕙先就意味深长地高高挑眉,表情有点不言而喻。
嬴舟被她盯得不自在,目光躲闪地补充,“我我也别离她太近。”
于是在诡异氛围的驱使下,三个人皆不约而同地与椿保持了一段不的距离,没多久她就莫名其妙被扔在了最末。
椿:“???”
唯有游魂还不离不弃地绕着打转:“你好像被孤立咯。”
看样子是的
楼梯口左右的客房十分密集,沿途几扇门都挂着锁,锁头锈迹斑斑,不知屋内装有什么。
嬴舟行至第三间门前时,决定试着打开一个来瞧瞧。
他劈成刀,对准门缝轻轻比了个下切的动作,那铜锁便犹如砍瓜切菜般,轻而易举地给一分为二。
“连风声也听不见,这里头到底藏着”
话间两正把门一拉,只听“轰”的一阵响,成山的包袱、衣裙、银钱兜头落下,泄洪似的将他覆盖,那后半句顿时淹没其中。
“嬴、嬴舟!”
他让金银珠宝活埋了!
椿看得目瞪口呆,忙跑上前去帮忙挖人。
后者的臂从堆积的财物里扒拉出来,好容易才撑起身体得以正常呼吸,坐在地上匪夷所思地捞起一物,拿在眼前打量。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中乃是个方形的银质饰品,沉甸甸的挺有分量,上雕一只昂首的玄龟,周身些微磨损。
温蕙撑着膝盖弯下腰来,借月光端详片刻,“啊,这不是开封府尹的官印吗?”
她完环顾四周,给那过于壮观的场面惊得咽了口唾沫。
“难道城内失窃的财物全都放在这里?也太多了等等,他还没销赃?都半年了,图什么呀?”
所有细软、重物,珠宝、布匹,不分彼此地硬塞在一处,因为过于粗暴,瓷器甚至还出现了裂口。
整整一间房皆堆满了东西,不难想象,那些锁着的屋内八成也是这副光景。
几人正叹为观止地把弄着满地的物件,椿余光里倏忽撞进一丝异样,她双目陡然睁大,朝嬴舟喊道:
“当心后面!”
随着话音落下,“哐当”的脆响乍然而起,在空阔的破客栈中竟还砸出了回音。
力拔千钧的大刀正劈在他后颈之上,被无形而坚韧的白栎壳轻而易举截住。
持刀之人毫无例外是重久。
但又不完全是重久。
二表哥虽然平时很不是个东西,可身为灰狼的气场是有的,绝不会笑得这样憨蠢。
此妖能附着人身也就罢了,连灵力技能都可以继承的么?
嬴舟扭头惊愕了半瞬,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能够一口气报两个人的仇,干劲儿一下子便上来了,蹭起身的速度之快,连半个残影也未能看见。
眨眼间他已凝出一柄巨斧,高跃至重久背后,毫不软地朝其头顶劈下去。
那飞贼没想到他对自己人竟能这般狠,吓得险些要尿,忙连滚带爬地窜出了狼妖的躯体。
只须臾之际。
青年冷峭的眼眸蓦地腾起豪狠的神色,反应堪称迅猛,回身便抬刀架住了少年的攻势。
激烈的妖风顷刻从兵刃交接处涤荡开来。
饶是他防御得足够及时,额头仍起了一抹心有余悸的冷汗。
重久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嬴舟你刚那一下是想要我的命吧?”
后者连眼睛都没眨,“没有。”
接着面不改色的兄友弟恭道:“你可是与我流着相同血液的二表哥,我怎么会呢。”
他二表哥扯了扯嘴角,“是吗那你还不松?”
两个人这才不情不愿地同时撤了力道。
重久一抹唇边的汗渍,无暇和他算账,语气阴晴不定,“这妖,有点意思。”
温蕙捂着双耳,以免被大妖的灵压伤到视听。
见状便四处张望着站起身,莫名有点怵得慌,“他跑了么?”
“不好。”嬴舟一甩斧子,另幻了把趁轻巧的长剑,“或许还在我们中间也不一定。”
椿很会抓他的重点:“你的意思是,对方没准儿已经藏进我们几个人当中了?”
这话甫一出口,在场的四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几乎同时绷起了神经,惯性使然地各自朝后退一大步,疑神疑鬼地相互观察。
倘若那只妖能够驱使被附身者的妖力,在场的嬴舟、重久,甚至是椿战斗力都不低,要是没防备地挨上一记,真够喝一壶的。
温蕙心翼翼地询问:“他上身时,就没一点破绽吗?”
重久作为一个过来人,颦眉回忆:“有点像给蚊子叮了一口,唔麻痒麻痒的。”
嬴舟在旁补充:“眼神不对。”
“看人的神态不对,会更奸猾些许。”
椿的目光从左转到右,背后灵一般的游魂亦跟着她饶有兴味地来回观察,只当是好玩。
就在此时,她视线“嗖”地一收,指着正前,“她的眼神不对!”
矛头所向的“温蕙”嘴角顷刻下压,眉目顿然一沉,本就只装得五分像的神色愈发暴露无遗。
那人约莫也感觉到这丫头仅是个凡夫俗子,屁用没有,飞快脱离而出。黑烟风骚地打着卷,准备祸害别的目标。
嬴舟一抓没抓住,又叫他钻入了重久体内。
“可恶——”
大概是有了上次的教训,知道嬴舟对这具躯体那叫一个不折段,全无心软,他没敢多待,夹着尾巴又溜出来。
“啊!他到你那边去了——”
“二哥右边!不对不对,头顶!”
“嘶,这狗东西到底抓得住吗?!”
黑烟来来回回在几人之间乱窜,分明把他仨当狗似的溜着耍。
溜到最后自己都跑累了,疲惫地低头大喘气。
眼光一转,冷不防发现角落里的椿,心这个好像还没去过,便立马掉了个头,屁颠屁颠地蛇形游走。
她看得真切,秀眉倏忽一皱,竖起两指在胸前隐约做了个结印的势。
黑烟正要故技重施自其腰部的位置钻入,一头扎进去,不料却好似碰到了铁板一块,居然给弹了出来。
他晕晕乎乎地甩甩脑袋,对此吃惊不已,以为是自己姿势不对,又琢磨着另换了个角度,卯足了劲哐哐直撞。
“嘿,邪了门了”
百思不得其解地端详着椿的筋骨怀疑人生,嬴舟已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背后,冷着眉眼将长剑一举,狠狠地刺了下去。
“哎呀——!”
一团浓雾就地炸开,里头冒出个尖细脆亮的嗓音。
待得烟消雾散之后,只见那廊上匍匐着一个身穿雍容华衣,五尺长短的年轻男子,他这宽袍大袖的有些显胯,屁股后俨然甩着一条与身长相当的大尾巴。灰黑相间,十分蓬松。
“几位,几位高人!”
他哆嗦着四肢能屈能伸,朝最不好惹的嬴舟与重久不住磕头叩首,“请饶恕我,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哦,现在打不过,知道认怂了?”
重久叉腰倾身,危险地眯起眼。
嬴舟不为所动地握拳将两的指节掰得喀咯作响,一张俊脸凶相毕露,随时就要上去揍人。
“饶你?想都别想。”
灰毛的岩松鼠吓得惊慌失措,忙又冲着椿告饶,兴许是见她好话,开口直接便唤道:“大仙,大仙开开恩吧,我不是有意的,早知道诸位是神通广大的前辈,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的呀”
“啊对了!”松鼠精灵一动,“我可以把整间客栈所有的财宝都送给你们。”
嬴舟一打在他头顶,“谁要你这些脏东西。”
末了,又奇怪地去问椿,“起来,怎么他附身旁人都没问题,在你这儿就碰了壁?树妖还有这等特技么?”
“哦。”听他有此一问,她立刻兴致勃勃地解释起自己的新招数,“就是上回我同你讲过的,白栎壳改良后的新术法啊,强化加固全身经脉血液你们都不愿尝试,我方才就用一下瞧瞧效果。
“想不到竟有如此功效——怎么样,你早听我的就不至于搞得这么狼狈了。”
嬴舟:“”
是,是他失策。
嬴舟暗叹一口气,终于有了闲心撸起衣袖找那只石耗子算算总账。
趴在地上的松鼠登时给对方这满含杀意的威压激得汗毛直立,瑟瑟发抖地看着视线中越来越近的狼妖,害怕地抱住自己。
“哼。”
少年唇边的弧度挑得分外好看,难得也能在他诸多的表情里瞧得一点痞气。
“现在,我们新仇旧恨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