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夜更深了, 季远溪来到宗主洞府的时候,门外道童一脸昏昏欲睡的模样。
瞧见有人来,道童正欲一些“太晚了休要扰宗主清修”的话, 在看见来者何人后,恭敬的行礼进去通报了。
宗主穿着一件简便的白衫, 道:“远溪,这么晚过来, 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是!发生了很大的事!”季远溪一脸喜悦地开木盒,露出里面那柄漂亮长剑, “宗主大人, 你看,这是我收到的生辰礼物!”
季远溪珍惜地捧起剑,随意舞了一下,宗主凝重地看了一会,摸着胡子笑道:“远溪, 这柄剑很衬你, 但你不是有裂决了吗?”
“……”季远溪迟疑半晌,把裂决剑在上次历练外出中断掉的事了出来。
宗主沉默着, 好半天后才缓缓叹了口气,“也罢……远溪,此剑是谁人赠予?”
“我不知道。”季远溪老实回答, “但道童是今日在场的客人拿来的。”
“此剑并非凡物, 你拿过来给本座仔细瞧瞧。”
季远溪双手呈上。
宗主苍老枯槁的手在剑刃上轻抚,他端详半晌,道:“远溪,此剑乃万年玄铁造,这非寻常人能弄到, 就连本座也只有幸见过几次,你……你何时认识能弄到万年玄铁的人?……而且还将万年玄铁如此浪费的制造成剑。”
季远溪:“???”
万年玄铁过于罕见,从名字上便可以得知。
一块本就稀少的玄铁,要在地下深埋万年不被发现……或许上青天还容易一些。
如此罕见的玄铁,用一块指甲盖的份量融入寻常法器,法器较之以往就能提升十倍威力,一整块多到能造成剑的玄铁……季远溪不敢想象下去。
“我也不知道是谁送的,这也太大手笔了。”季远溪眼中满是震惊。
究竟是谁啊?这个人情他要怎么还?
“万年玄铁定会在拍卖会上拍卖,若是听不到消息,定是在拍卖会之前,就被买主以一个无需拍卖也能让卖主满意的价格买走了。”宗主思虑一瞬,又道:“不过也有可能不是买来的,是那人运气极好,自行挖到的。”
季远溪更加震惊了。
究竟是谁……
宗主神情严肃,问:“远溪,这柄剑叫什么名字?”
季远溪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还未曾取名吧。”
宗主又端详起剑来。
他的手滑过剑刃,在剑柄上方摩挲。剑柄上雕刻着火焰纹路,倏然,手指摸到一块不似属于那纹路的凸起,他不禁把剑拿起,用凝重苍老的目光认真看去。
宗主认真看了一会,神情又凝重了几分,他缓缓念出剑柄上雕刻的两个字:“望……溪。”
“这是什么?”季远溪问,“在剑柄上的,应该就是剑的名字吧?”
“是。”
季远溪恍然:“原来它叫望溪剑,挺好听的名字,取名的人很有水准嘛。”
宗主视线挪动,认真的视线停在季远溪脸上。
“远溪,你当真不知此剑是谁赠送?”
季远溪茫然:“宗主,弟子真的不知道。”
“剑的名字也让你无法猜到?”
“……这名字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还能让我猜到送剑的人是谁?”季远溪着笑了起来,“这剑的名字,是不是挖到万年玄铁的那个人,他其实是在一条溪旁边发现的啊?那我以后多去溪流边溜达溜达,不定也能找到一块一样珍贵的万年玄铁。”
宗主沉默了。
自己的远溪,怪不得多年一直安定不下来,原来是因为他主动的时候,对别人都是逢场作戏,一旦别人主动追求他,他竟迟钝到乃至愚钝的地步。
如果此事由自己出来,那便失去了意义。
只有等远溪哪日开窍发现,或者送剑的人主动告知,到那时候,他迟钝的感情才会因此出现一个大的突破。
于是宗主笑了笑,道:“可能是吧。”
顿了一下仍是不死心,他又问:“远溪,你上次外出历练,有遇上什么身份尊贵的人吗?”
“有。”季远溪点头,“是一个庄园的庄主,他很有钱,叫谢奉雪,今日弟子生辰,他也过来送了贺礼,可能宗主您不认识就没留意。”
“本座是不认识此人,或许不是修仙者吧,同他之间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谈不上,不过他帮了弟子一把,弟子对他是心存感激的。”
宗主在内心把这个名字记下,算白日派人去查探此人一番。
宗主用脸上的笑掩盖他眼底涌现的深沉,换了个法子问:“那有碰见什么比你境界高得罪不起的人吗?”
宗主话的语气轻松,仿佛真在同归来的弟子谈一些历练时候遇上的人和发生的好玩的事。
得罪不起的?
季远溪只能想到那个男人了,但他不能告诉宗主。
好像沈光夜也算?
……呸,他也配。
季远溪摇头:“没有。”
宗主含笑看着他,又问了一些历练时发生的事,两人相谈甚欢,季远溪连手带划,逗的宗主乐乐呵呵的。
聊了许久,季远溪脑中忽的又浮现那个男人的面孔。
眼前是第一宗门的宗主,世间的事大抵很少有他不知道的,于是季远溪很想问些他曾经好奇过的事。
然后他就直接问了:“宗主,你知道魔界的现任魔尊吗?”
宗主挑了下眉:“怎么突然提到他?”
季远溪道:“前段时间,弟子在一本话本上偶然翻阅到有关那位魔尊的事情,对他有些好奇。”
宗主道:“远溪,对他不要有所兴趣。此人手段狠毒,若是可以,本座希望你这一辈子都不要遇上他。”
穿越来第一天就遇上了的季远溪:“……”
?我也不想遇上的???
还好自己很会苟,有特殊的苟命技巧?
季远溪找了一个很符合原主会出来的理由,道:“可是话本上画的画像,那位魔尊长的十分出众。”
除了魔修,见过魔尊真面目的大多数都死了,话本上根本不会留下他的画像,即便有,要么是画师凭空猜想,要么是按照别人口中描绘所画,无论哪种,都不可能是魔尊的真实样貌。
宗主凝视着季远溪,认真看了一会,道:“远溪,本座希望你不要和他扯上任何一丝关系,就算他长相再出众,也不要对此人生出一点不该有的心思。”
“?”季远溪辩解,“宗主大人,我没有?我就是单纯好奇,想问问有关他的事情而已。”
可恶,要不是截止书里看到的部分还没有提及,他也不想问的啊。
“你先答应本座,切莫和此人扯上关系,倘若真遇上,也要马上就走。”
“?”季远溪:“宗主,没有那么严重吧?”
宗主叹了口气,道:“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他。”
“……”
“你且答应本座。”
宗主又露出那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神情,仿佛听见拒绝的话,他一个瞬间就会立刻晕厥倒地。
“……弟子答应您。”
“发誓。”
季远溪了,最后道:“如有违背誓言,愿天雷劈。”
然后偷偷在内心补上一句,在渡天劫的时候天雷劈。
“你问吧。”
季远溪开始瞎几把乱编了:“话本上他三岁没了爹,五岁没了娘,七岁死了狗,就算连全家都没有了,是这样吗?那他好可怜。”
“远溪,你同情他?”
只要不涉及到感情,季远溪的大脑就马上转的飞快,他迅速从宗主的这句话中嗅出一丝不对劲的意味。
同情?
……这么来,自己胡扯的东西,竟然是真的?
“我没有同情他。”季远溪摇头道,出符合原主的话,“我不会同情任何一个魔修。”
“那你为何。”
“就……不提及那人身份,单独对这段身世发出的感叹。”季远溪大脑和嘴的速度在瞬间同步了,“宗主,抛开魔尊身份,换成任何一个人的名字,您难道不觉得对方很可怜吗?”
季远溪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诚恳,宗主便没继续追问,道:“是很可怜。”
“那这个身世是……我就是单纯好奇。”
“半真半假。”宗主摸着长须道,“你若是想听的话,给本座沏一壶茶来。”
看来能听到一个很长的故事了,季远溪乐颠颠地答应,很快捧了热腾腾的茶回来,搬了把凳子在一旁坐下。
宗主掀开盖子,轻抿一口,仿佛陷入回忆中,缓缓开口:“这都是千余年前的旧事了,他本是仙府中人。”
“他的母亲是修仙者,父亲是当时的魔尊。”
“他母亲在十岁时被发现和魔尊有染,仙府的人处决了她,一年后,他复仇了,方式是屠了整个仙府。”
“那可是一百六十条人命呐……”
季远溪惊讶之下忍不住断:“十一岁?怎么做到的?”
“这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用了什么邪门歪道的法子吧。”
季远溪露出一个乖巧听故事的表情,宗主喝了口茶,继续往下。
“他成年的那一日,我们宗门一位修士杀了他的父亲,也就是当时在位的魔尊。”
“修士将他父亲的头割下,挂在衍月宗大门牌匾上方,整整悬挂了三个月。”
草……
怪不得书里有血海深仇,这谁能忍的了。
季远溪无意识的把手放在桌上,双手紧张地交缠在一起。
宗主视线瞥到他左手中指上的戒指,不禁问:“远溪,你换了枚储物戒指?”
季远溪低头看了一眼,下意识地用右手遮掩了一下,瞬间他想到不该做出这个举动,又把手大大方方伸了出来,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是的宗主,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宗主的视线在戒指上定住,久久没有挪动。
那枚戒指的材质,十分罕见,并非修仙界中所能获取……也只有眼光毒辣的他,才能分辨的出来。
宗主仔细认真地看了半晌,良久他嘴边露出一个笑容:“远溪,是很漂亮。”
他不想问是如何弄到的,即便问了,得到的八成也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宗主的心,缓慢地沉了下去。
见宗主没对戒指产生什么疑惑,表情也挺正常的,季远溪心中安定了些,道:“宗主大人,继续吧,我想听后面的故事。”
“狗的事情本座不知道,全家的事也不太清楚——他母亲只有他一个孩子,其余同父异母的,可能太多了。”宗主摆摆手,道:“远溪,你问的身世也就这么多,本座都讲完了,好了,太晚了本座乏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噢……那弟子就不扰先告退了,宗主您好好休息,做个好梦。”
季远溪抱着木盒,步伐轻松地朝洞府外走去。
宗主用季远溪看不见的哀伤神情静静地注视他逐渐缩的背影,他心中暗自发誓,无论用什么理由什么借口,都一定要将这个他从疼到大视如己出的孩子,长长久久的留在衍月宗里。
再也不准他外出。
无论用任何办法。
缓了许久,宗主的神情恢复如常,他唤来道童:“吩咐下去,去查一个名叫谢奉雪的人,还有把炼冶匠师排行榜前几位的人都探一番,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问出有关‘望溪剑’的事……此事除了查探之人以外,本座不想听见其他任何人被惊动的消息。”
翌日,季远溪醒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把晏千秋送的礼物拆了。
那物件极其巨大,方方正正的超级无敌大一箱,开箱过程十分艰难。
开后是一个箱子,再开后还是一个箱子,季远溪满头问号的以为自己在玩俄罗斯套娃。
拆了半天,到最后也是一个长形物件。
季远溪顿觉不妙:“不会也是剑吧?”
他迟疑着开,不是剑,但剑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它是一把剑鞘。
季远溪拿来望溪剑试了试剑鞘,竟然十分合适,他去找了晏千秋,惊喜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差一把剑鞘?”
晏千秋笑道:“喜欢吗?”
季远溪点头:“很喜欢。”
晏千秋道:“我看你每次练剑的时候都是用的同一柄剑,练完剑后你总是随意一丢,从没认真摆放过,所以我就拟着那柄剑的大,去找人造了这柄剑鞘。”
“谢谢千秋,你有心了。”
原来是这样。
他练剑时用的那柄剑,大的确和望溪剑差不多,只是两者的威力有着云泥之别。
时间一晃很快到了来年收徒大典的时候,阳光和煦,洒在身上暖洋洋的,除了踏雪峰,衍月宗其他地方皆是一片春日的气息。
季远溪本以为金焰红羽凰的蛋很快就会孵化了,可直到大半年过去,蛋还是维持着蛋的模样,只是较之以前再度大了不少。
给人一种里面其实不是鸟类,而是眠着类似恐龙之类的巨大生物。
季远溪盯着凤凰蛋想,这难道是只凤凰哪吒吗?
视线灼热,凤凰蛋好似被看的不好意思了一般,随着一声细微声响,竟然从中裂了一条细缝。
季远溪:“???”
什么情况!
凤凰蛋居然被他用眼睛给看开了!!!
原来他的眼睛是可以和某孙姓大圣拿来比较一下的!!!
季远溪忙捧着凤凰蛋,轻手轻脚,放在他在好久之前就准备好的铺满羽毛的窝里。
目不转睛地盯着凤凰蛋,季远溪的手心紧张地渗出了汗。
隔了许久蛋上才出现第二道裂缝,随着裂缝愈来愈多,壳宛若支撑不住一般,整个地裂了开来。
一只湿漉漉的十分疲惫的黄色……鸡出现在视线中。
虽然蛋很大,但出来的带毛崽体型却很。
季远溪没见过凤凰刚出生的模样,除了眼睛是金色以外,凤凰的模样和他见过的鸡没什么两样。
“你好?”季远溪凑过去友好的招呼,“我叫季远溪,是你的主人。”
季远溪听过鸟类会把第一眼见到的动物当成妈妈,所以他不管凤凰听不听的懂,他都要事先申明一下,自己不是他的娘。
然后他就听到了凤凰稚嫩的声音喊道:“娘。”
“?”
没有吐槽为什么刚出生凤凰就可以话的想法,季远溪纠正道:“不是娘,是主人?”
“娘,娘,娘,娘,娘……”
凤凰抖了抖湿乎乎的羽毛,叫了一连串的娘。
季远溪:“……”
这不得行。
季远溪只好:“叫爹,快,叫爹。”
凤凰又叫了起来:“娘,娘,娘……”
季远溪十分有耐心的教了半个时辰,最终他认输放弃了——因为他发现,凤凰好像只会这一个字。
叫了半晌似乎是累了,凤凰往旁边一倒,居然就再也不动了。
季远溪心头一跳,他知道鸟类都是站着睡觉的,凤凰该不会是……挂了吧?
他用食指戳了戳,凤凰不耐烦地用翅膀了他一下。
……好吧,就是单纯的在休息而已。
等凤凰醒了,摆在它面前的是堆成山一样的肉。
凤凰:“???”
虽然它还不怎么会话,但它自有了灵识后,在蛋里每日透过蛋壳可是学了不少东西,它才破壳没多久,以它如今的食量,最多一顿也就只能吃下一丢丢吧。
这是想要撑死它吗?
一张好似能颠倒众生的脸忽然凑到它面前,凤凰往后撤了撤,它听见那个人:“饿了吗?快吃东西吧。”
它扇了扇翅膀想话,告诉这个人它吃不了那么多,奈何从喙中发出的声音,却是一连串的:“娘,娘,娘……”
然后它看见这个人露出服输的模样,用勉为其难的语气道:“好吧,我当你的娘,谁叫你第一眼见到的人是我呢?”
这人用勉强的口气完,忽然瞬间浮现一个明媚的笑容,“你的名字叫阿焰,怎么样,喜欢吗?”
唔……这个名字,挺不错的。
凤凰懵懂的金瞳眨了下,扇了扇翅膀表示同意。
季远溪用一根手指在它头顶摸了摸,用温柔的声线道:“阿焰,你要快些长大。”
完塞了块肉过去。
他正在给抗拒的凤凰喂肉吃,道童来传宗主召唤,季远溪匆匆擦了下手起身,凤凰劫后余生般在窝里倒了下去。
宗主唤季远溪前去,意为两件事。
一是告诉他会收纪慎为徒的慎重决定。
二是作为代价,要季远溪去学炼药,直到成为中级炼丹师才能从炼丹楼里出来。
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中级炼丹师,寻常人从零开始大概需要二十年的样子,有原书指教加上原主天赋,季远溪有信心能在十年内就成为中级炼丹师。
至于高级炼丹师,在成为中级炼丹师后,还要花上三十年时间,在这之上的顶级炼丹师,花费的时间就更多了。
还要修炼呢,没有必要把所有时间都耗费在上面,毕竟又不是专精炼丹一事,可能宗主也是这样想的,就只用中级炼丹师作为交换。
季远溪自那次后再也没梦见那个男人,当时强烈的出宗冲动也在半年间经过时间流逝缓缓减退了。
如今马上要举行收徒大典了,纪慎的事摆在眼前,迫在眉睫,容不得他拒绝,他必须答应宗主的交换。
季远溪不想辜负纪慎这个朋友的信任,那是一种他能感受到对方发自内心的信任。
其余的事都往后稍稍吧。
他还能活大几百年,时间还有很多,不是吗?
收徒大典那日很快来临。
衍月宗大殿内熙熙攘攘跪满了人,这些人大多是些少年少女,他们有的出自修仙家族,有的受到邀请而来,有的是自行前来,但更多的,是幼时就在宗派中修炼过有一定基础和自信的别宗弟子。
他们安安静静地跪着,头恭恭敬敬地垂着,没有人抬头乱望,也没有人交头接耳,都是些懂礼数的孩子。
大殿最里的高座上空荡荡的,一左一右两个侧座,一边坐了协助宗门事务的副宗主,一边坐着掌管生活上所有事情的管事大长老。
其余的峰主、仙尊,皆落座于两侧。
这些少年少女已经经过三次选拔,拿到通过考核的凭证,他们此次出现在大殿里,便是为了拜师而来。
若被某位仙尊幸运的选中,才算成为能在修仙界中值得炫耀的衍月宗正式弟子。
跪的时间太久,大殿中不少人难免有些走神。
就在他们走神之际,高座主位上凭空出现一人,似乎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
这人白发白须,威严肃穆,气势非凡,仿佛一抬眼便能看穿对方内心的所有意图。
他正是衍月宗的现任宗主。
奇怪的是,修仙界中竟无人知他姓名,无人知他名号,但他只要现身,其让人无法忽视的雷霆之势就让所有人都不敢生出任何造次之心。
这位宗主发话了,收徒大典正式开始。
被叫到名字的人一脸惊喜地抬头,旋即有看中他的仙尊前去领他起身,引他站于自己座位之后。
大殿中跪着的人越来越少,随着时间流逝,很快只剩下一名银白头发的青年。
其余被仙尊收为徒弟的人皆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都觉得,这个人会成为唯一一个没有仙尊选中的人。
都等着看热闹。
季远溪面露焦急,坐立不安,在一侧疯狂用眼神示意宗主。
他算再等一会,要是宗主再不起身发话的话,他就决定自己去收纪慎为徒了。
总好过让纪慎失望,无端端让在场的人看了笑话。
宗主沉吟着抚摸长须,他正算开口,忽的自下方传来一道冷峻的声音:“本座收他为徒。”
季远溪:“?”
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是一个冷若冰霜的白衣男子。
这个人季远溪有印象,他是北鸾峰的峰主,北鸾尊者景钰。
此人和宗主是同辈师兄弟,有着分神后期即将突破至渡劫期的高深境界。他的境界,在整个衍月宗都能排在前面。
他的境界,可以自行开山立宗,以他和宗主的关系,成为副宗主也不在话下,可他却甘愿多年屈居一峰闭关修炼,是个冷面冷心十分不好话的人物。
他上一次收徒是在百年前,那名徒弟不幸深陷险境身死道消,后来他就再也没收过徒弟。他也没有道侣,多年来一直孤身一人,是个无人敢靠近无人能化的坚硬冰块。
景钰?他来插什么手?
难道他和宗主是商量好了的吗?
季远溪疑惑地看向景钰。
全场饱含无数种情绪的视线皆投在景钰身上,他却不为所动,恍若未闻,径直朝大殿中央的银发青年走去。
纪慎有点儿懵。
他本以为在仙尊座位上见到季远溪就已经够他震惊十年的份量了。
名单上没有他名字,也没有道童念出他的名字,没人选他,留到最后,本以为自己会闹个笑话,或者被好心的好友季远溪收为徒弟,可如今……竟然会有别人愿意收他为徒?
自己的境界对方肯定是知晓的,愿意站出来,定是自认能教的了他,这……这究竟是个什么境界的大能啊?
景钰走到纪慎身边,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缓缓执起纪慎的手。他的手十分冰凉,像是刚从冰室里拿出来一样,纪慎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谁知竟被对方攥紧了。
纪慎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带着站起身,他听见眼前仿佛散发着无穷寒气的人道:“以后,本座就是你的师尊了。”
众人皆惊。
收徒大殿结束后,纪慎被景钰径直带回北鸾宗,季远溪只来得及同他对视一眼,甚至没有和他上一句话的机会。
季远溪找到宗主:“宗主大人,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弟子能够得到您的一个解释吗?”
宗主眼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迷茫:“本座也不知道?”
“?”季远溪问,“不是您和景钰师叔好的?”
放眼整个衍月宗,也只有季远溪可以这样称呼景钰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单独直接的叫对方姓名。
若去北鸾峰找纪慎,季远溪更丝毫生不出那个心思。
这位北鸾尊者是名符其实的尊者,不是他这个虚假的霁月尊者能比拟的对象,况且那人眼神扫在身上的吓人程度,似乎和魔界的魔尊没什么两样。
宗主摇头,疑惑道:“师弟是怎么了?”
“弟子也很想知道!”
纪慎被景钰收为徒弟,除非纪慎主动来找,季远溪是不可能有胆子去北鸾峰找他的。
一想到好不容易进来衍月宗,却可能连话都不上一句,季远溪急到几乎要跳了起来。
宗主轻抚长须,含笑道:“远溪,你这位朋友总归是顺利入了衍月宗,你先前答应本座的承诺,可不要忘了履行。”
“……”季远溪道,“可是这和之前好的分明就不一样!”
“远溪,这比那是更好的结果。”宗主认真道,“师弟收他为徒,比本座收他为徒要好上很多,其中道理,你心里应该清楚,就无需本座多言了吧。”
季远溪哑然。
宗主的没错。
所以炼丹楼他还是要去的。
往好处想,反正到成为中级炼丹师之前都不能从楼里出来,这和虽身在霁月峰却依然见不到纪慎,仿佛也没什么差别。
这样一想他就好受多了。
季远溪交代好霁月峰一切事务,独自一身进了炼丹楼。
日月变幻,时光飞逝。
季远溪整日面对炼丹炉,被难以避免的灰烧的灰扑扑的,他一人独居一室反正也无人看见,时间久了他连脸都懒的洗了。
偶尔有炼丹师进来教学指导,季远溪进步的速度很快。
快到一个让人感到吓人的地步。
宗主听着道童汇报,他替季远溪高兴,同时也担心他不足二十年就出来,既喜悦又担忧。
不过短短一年,季远溪就顺利通过考核,领到象征着初级炼丹师的信物。
“谢谢谢谢!”拿到信物的时候,季远溪高兴的在炼丹楼里跑上跑下,炼丹中的其他弟子都能听到楼道传来的一连串“哈哈哈哈哈”的声音。
之后往下,进展的速度就开始逐渐变缓了。
某日,季远溪遇到了瓶颈期。
在炼丹上的造诣停留在一个地方两个月没动了,他有些忧心忡忡。
自身的瓶颈指点的炼丹师也无法替他突破,他只能自行想办法。
很快他想到了办法。
他让道童传话,苦苦哀求,自宗主那得到一份顶级炼丹师才能炼制出来的丹药图谱。
季远溪拿到图谱一看,竟是一份能炼制出能在瞬间恢复身上所有伤口的丹药图谱,即便是致死的伤口,这枚丹药也能做到。
而且,这枚丹药的附加效果是,可以恢复大量修为。
只要他能用初阶炼丹师的实力学会这份图谱,他就能顺利突破瓶颈,不,学会一丢丢就可以了。
可初级炼丹师去学顶级炼丹师的图谱,修仙界中从未有人做到过,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季远溪却做到了。
他花费整整六年的时间,用尽各种办法,学会了这份图谱,炼制出了一枚绯红的丹药。
他也由此成功进阶为中级炼丹师。
此事震惊整个修仙界。
无人能料到,在修炼上进步神速的霁月尊者,竟在炼丹一事上也有着如此之高的造诣。
季远溪终于踏出炼丹楼,很长一段时间霁月峰一直人满为患。
季远溪也终于和纪慎见了面。
纪慎眼角带泪,十分想念:“季兄弟,我好想你!”
“纪兄弟,我也是!”
两人感动地拥抱在一起。
分开后,季远溪问:“你在北鸾峰的这么多年,过的怎样,景钰师叔待你如何?”
纪慎答道:“一开始经常有人挑衅羞辱我,我在北鸾峰的时候还好,他们不敢来,每次只要我一出去,就会被很多人找上。”
“不知从那日起,羞辱我的人就突然再也没有了,大家都对我很客气,即使是表面上的客气我也十分感激。”
“我知道是师尊出面,所以我努力修炼,希望不给师尊丢脸。”
“有师尊教导修炼的速度真的会快上很多。虽然别人待我客气,但我依然没交到什么真心的朋友,所以我一直把精力全部放在修炼上。”
“季兄弟,偷偷告诉你,我如今的境界,可能已经同你不相上下了。”
季远溪替他开心:“那很好啊。”
纪慎道:“不过也是因为你这七年一直在学习炼丹,否则我也不能那么快的追上你……起来你在炼丹上的进展速度也太恐怖了吧,别人要花二十年才能办到的事,你只用了短短七年就做到了,你是什么人啊是神仙吗,就是神仙就是吧哈哈。”
彩虹屁吹的季远溪身心愉悦,他的尾巴瞬间翘到天上去了:“那当然,毕竟不愧是我!”
“‘不愧是我’,很好,学到了,这个词我要抢过来,以后我也要用。”纪慎开心地。
“给你给你。”
此后纪慎经常过来找季远溪,晏千秋偶尔在,很快纪慎和晏千秋也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时光如梭,又过了两年。
一切如常,只是凤凰依然维持着鸡般的模样,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有变化,唯一不同的是食量较之以前大了不少。
季远溪不禁想,神兽灵宠成长的速度也太缓慢了吧。
来霁月峰的人几乎没有人见过真实的金焰红羽凰,更别提知道它幼年状态了,季远溪翻过古籍,上面只有成年金焰红羽凰的画像,所以大家一直都以为他是养了一只吃下抑制生长的丹药长不大的鸡。
凤凰对霁月峰十分熟悉了,它灵活且神气在树上跳来跳去,季远溪操着一颗亲妈心双手捧着在树下接,生怕凤凰一个不留神就会摔下来。
“阿焰!你心一点!”
凤凰知道这是它的名字,低头看了季远溪一眼,然后继续在树上跳来跳去。
季远溪一边挪动脚步一边叫:“阿焰!阿焰!阿焰!……阿焰!”
他叫了太多声,嗓子都快喊干了。
道童见状端了杯茶过来,季远溪润了下喉咙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感觉格外的热?”
道童了,季远溪随之一愣。
他在恍惚中想起,这是他曾经被那个男人赶走的日子。
十年了,不知道他如今过的怎样?
没有自己在身旁烦人,肯定乐得清闲吧?
季远溪甩甩头不去想,反正他一直活着,代表对方的性命也丝毫无忧,不定此刻在这大陆某一处过的滋润的很。
夜晚,道童递来一封请柬。
请柬红的十分喜庆,一看就知道是有一对新人即将结契。
名声在外,想请季远溪去参加道侣大典的人太多,道童都是挑挑选选,很少会把请柬呈上来给看。
所以季远溪带着疑惑开了。
上面的话没什么特别的,倒是最下方的两个名字,深深刺到了他的双眼。
两个人竟然都是认识的。
“叶昭……和……”季远溪愣着,好半晌才念出另外一个名字:“……顾厌。”
叶昭他记得,是原主的初恋情人,曾经爱过的那种。
……这两人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不爽,很不爽,十分不爽。
没有别的情绪掺杂在里面,就是单纯觉得特别的不爽。
不知道这请柬是叶昭送的还是顾厌送的,总之季远溪很有一种把请柬撕碎扔掉的冲动。
忍了好久,他才忍下这种冲动。
不能撕,他还偏偏要去。
道侣大典?结契?
他倒要用这双眼睛亲自看看,看看能被那个男人看上乃至愿结为一世道侣的人,究竟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正不爽着,晏千秋不请自到:“怎么了远溪,有谁惹你生气了吗?”
季远溪把请柬大力拍到他怀里:“我的初恋叶昭找到道侣了,还给我送来这么个东西。”
晏千秋翻开请柬看了一会,笑道:“这的确让人生气,远溪,那你要去吗?”
“去啊,当然要去!”
“我可以去看看热闹吗,哈哈。”
“走走走,一起去,用我的剑死那个狗男人。”
此时纪慎也来了:“你们在什么?死哪个狗男人?”
季远溪了,纪慎气地跳了起来:“我也要去!”
“走走走,组队去!”
想着区区一个道侣大典而已,来回用不了多少时日,无需同宗主知会一声,季远溪也就没去宗主洞府了。
在日子来临的前几日,季远溪在失眠的情况下叫上队友出了衍月宗。
第二日,宗主收到季远溪离开宗门的消息。
宗主嘴角的笑缓缓褪去,他走出洞府,远远眺望宗门方向,眉目沉沉。
站了许久,宽大衣袍被风鼓起,花白的胡须和发随风飘扬。
道童上前道:“宗主,这是一份请柬,弟子觉得有必要呈给您看。”
宗主开翻阅,良久,沉沉叹道:“傻孩子,这是陷阱。”
宗主望着宗门方向,看了许久,道童立于一侧,静静地等候吩咐。
又过了一会,宗主微微侧头,对道童道:“本座要出宗一趟……让景钰过来见本座,接手一段时日的宗门事务。”
作者有话要: 下一章就重逢啦~
八月都日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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