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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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是这样的——

    点将传媒之前服务过一个甲方公司,是个大牌投资的购物app。当时唐玉树和陈逆一起商量好:为了能在一堆竞标的广告公司里尽可能优先地接下案子,给自家公司的合作案例里勾点儿金边;他们决定同意客户“不能预付”的条件。

    “那时候觉得他们是大客户,不至于会不给钱。”陈逆点了根烟,详叙起来:“他们也了原因:不能及时预付是因为他们公司的财务流程太过冗长,但宣传活动又着急在购物节前执行——这是很多大公司的通病,所以我们也能理解。就先答应了下来;然后垫付了30万多块钱的成本,给他们做了宣传;结果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么大一家公司,倒闭就倒闭了,一个月前走了破产程序。因为是个互联网公司,没什么实质性财产,到我们手里只赔了一堆办公用具——相当于30万块钱的成本都水漂。”

    “你俩傻呀……不给钱怎么就做!”林瑯听了着急。

    陈逆讪笑:“我们作坊啊……着急做出点成绩来……哎,欲速则不达吧……尤其你家唐玉树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实诚,要做,就只顾掏空自己兜儿,别的啥也不顾。”

    陈逆真是唐玉树的好兄弟,这时候都话里有话地在帮着唐玉树“表白”——林瑯听得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林瑯没能理解:“这跟我的版权有什么关系?”

    唐玉树解释道:“现在我们这边正好接进来一个客户,是泸沽湖景区的一间主题酒店,叫‘春生客栈’——这个案子如果接下来的话,立刻就能有30万块钱的预付款到账,公司就不负债了。”

    陈逆接过话头来继续:“客户想在新媒体平台上做宣传,笼络点年轻用户群体——他们主‘漂泊洒脱’的生活态度,想在年轻群体里做做话题性和口碑。我们参与竞标的方案目前是客户选择意愿值最高的方案——这是个很高级的‘故事营销’方案,大概就是:我们要在短期内做一部适合年轻群体阅读的武侠出来,在里面植入他们的酒店,通过故事调性来塑造他们品牌主的‘漂泊洒脱’这个调性。然后所有的营销活动都围绕这本,最终再引流到他们的客栈品牌上。”

    林瑯听明白了,但是……“这方案……客户一定会做吗?”

    陈逆点了点头:“其实我们提出的方案在八家竞标的公司里最得客户欢心,但唯一的硬伤在于几乎没有人能在短期内提供出一部长篇来。但唐玉树跟我:你正好有一部一直没有机会出版的长篇:武侠题材、背景是个客栈——你那本叫什么客栈?”

    “风月客栈。”

    “他们叫春生客栈。如果你愿意把版权提供给我们使用,直接把客栈的名字从‘风月’替换成‘春生’——这事儿不就成了?!”

    等陈逆讲完,唐玉树就乐呵呵地晃着林瑯肩膀,“是不是很适合你?”

    仿佛可以在他身后看到一条晃得凶猛的尾巴。

    林瑯点了点头:“是很适合……也太适合了吧……”

    适合到完全不自然。

    陈逆继续补充道:“等一上线,品牌方那边会去出面谈各个门户、媒体资源;我们公司则会围绕内容去在新媒体平台上宣传他们的客栈品牌;后期品牌方还有心思要做出版,把书当做公关物料去做一些线下的活动——总得来,就是要你写一篇,用推广这部的形式,塑造出一个‘同名的’、‘作者官方认可为灵感来源的’客栈来。”

    “……他们怎么不找有名的作者?”

    “请不动啊。请了也来不及。”

    “哦……”林瑯思索:如果这个案子做得成功的话,那么和传统文学比赛、杂志刊载等出道方式不同,这种形式算是自己乘着商业公关行为的便车,把自己的作品推了出去。

    只是把文里虚构的那个酒楼名字改成这个客栈品牌的名字而已……就能获得这些机会。

    “但是,人家……要我的稿子吗?”

    “私下已经给客户讲过大纲了。”陈逆:“客户很喜欢,他们想要的正好就是这种调性——写大江湖里的人情,总体基调走文艺气质的,正是他们非常垂直的受众群体偏好。除了里的酒楼名字,别的你一个字都不用改。如果这一次宣传效果收益很好的话,他们还考虑和你合作下一本。”

    林瑯思索了半晌,还是忍不住了:“可是这一切也太巧了吧……我怎么觉得倒像是你俩专门为了我而做的方案……”

    唐玉树笨,被林瑯这一眼看得慌张,立刻转头看向陈逆求助。

    陈逆摁灭了烟,解释给林瑯:“我不否认——提案是我做的没错,可决定权是在客户手里。我不是专门为了帮你——而是没有你,我们也没办法自救。我把你当做是我们一伙儿的人,公司有困境、你也有困境,我只是盘了一下这个局,找了一条能拉我们一起上岸的绳子——重点是我们需要彼此。你觉得巧,只能我们运气好:这个case需要你,唐玉树遇到了这个case,你俩又偏偏有一腿。现在条件都明白了,你愿不愿意帮我们从困境里脱身,就看你的决定。”

    林瑯点了点头:“愿意。”

    哪怕没有利于自己的梦想这一层面,只是用自己的作品能换唐玉树的无恙,林瑯就已经很愿意了。

    -

    把泸沽湖春生民宿的案子沟通完之后已经凌3点多了。

    顺儿睡得很香。在冷气充足的房间里兀自扒掉了自己的T恤,毫不客气地揽着陈逆的被子,四仰八叉地霸占了陈逆的整张双人床。

    从门缝儿里偷偷看了一眼,三人商量:“别叫醒他了。”

    陈逆算在沙发上凑合一宿;唐玉树则来了劲儿,满脸明明毫无困意地吵着林瑯:“我困了!赶紧出去住酒店!住进去就躺起睡觉!没力气了绝对不做别的!”

    撒谎撒得不咋高明,但陈逆和林瑯都没拆穿他。

    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外面天在飘着雨。唐玉树乐呵依旧,边走边蹦着,凭空运着一颗不存在的篮球。林瑯看着傻大个做着幼稚的动作,觉得他好笑,又觉得劫后余生。

    ——没弄丢他。

    他应该也是因为“失而复得的林瑯”而开心吧?

    走了几步之后唐玉树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回身来跟林瑯:“我那天做了个梦!你要听不?”

    “。”林瑯跟上前去几步。

    “那天我睡觉前在想:要是我变成个穷子,你是不是就愿意跟我好好耍朋友了?我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然后就梦到咱俩反着来:你成了大少爷;但我一无所有,一身老疤,又穷又怂,然后就遇到了你。”

    “住——你是我怂吗?”林瑯故意“刁钻”了一下。

    唐玉树果然被为难住了,“欸”了半天辩驳不了,认错:“别生气。”

    林瑯被他无措的样子给逗笑了。没生气,怂……自己也认。只挑了挑眉毛:“你继续——”

    “哦。我就梦到你拉着我,给我讲你梦想的事业,要拉我一起入伙——但我好像不敢做,不愿意做,觉得自己不配跟你一起做。你就冲我发脾气!”

    “你瞪我干啥——那是你自己梦的,又不是我真冲你发脾气了!”

    “哦对啊……你看——梦里就是你现在的表情!”

    “……”

    “但后来我们还是一起做了——梦得迷迷糊糊的,也不清楚一起做了什么事业;只记得跟你在一起做了好多年,好像做到咱俩都老成一团了,做到你……死的时候。”

    “我死的时候?”

    “对。感觉像是在梦里和你过了一辈子。”唐玉树扣住林瑯的手:“睡醒的时候心里空荡荡的。”

    “……”一辈子啊。

    “醒过来的时候是半夜,也是这天气——天黑着,下着雨。我就在窗台边,往北三环看——也看不着你。我就自己惦记:惦记你在学校做了什么事?有没有交到新朋友?有没有人追你?有的话,那人会不会比我好?比我会爱你?”

    “你傻啊。”

    “是啊,真傻……我那时候也是这么想:非得做了梦、梦里我变成你的立场了,才真的明白你怕啥?为啥子不敢放开自己?为啥子胆怯?”唐玉树握着林瑯的手用力夹了夹,以示决心:“我以后变聪明点。”

    “……也不用。不是真嫌弃你的意思。”

    “我觉得那梦太真了……就像是咱俩的上辈子——上辈子你拉过我,这辈子换我拉你;咱俩之间没啥欠不欠的——或者就这么欠着,欠到下辈子去……到时候你再来找我,拉我。”

    “好。”

    “其实我不比你胆大,我也怕——我越发现我和你合适得紧,我就越觉得:我这辈子恐怕就你这一个选项。我就是老天爷专门为你造的一个人,你信不信——我从就觉得,我好像在等一个人。真见到你的时候,我觉得那就是你。”

    “……”

    “你不信是不是?是真的!我总觉得奇怪:我见到你,就跟无师自通了一样,以前没动过的花花肠子,一瞬间就在脑子里过了起来。突然就懂了谈恋爱的人们为什么笑、失恋的人们为什么哭……或者点儿不要脸的:懂了一个人为什么想要和另一个人那啥……甚至好像懂了要怎么和另一个人那啥……那啥的时候,又觉得我和你好像有天生的默契——就像我跟陈逆球的时候有默契,但我俩是好几年练出来的——和你,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唐玉树喋喋不休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于是林瑯呵斥他:“声点……”

    可他眼里从来放不下别人,还更亲昵地从背后揽住了林瑯。两人一组成了“四脚怪物”,走起路来越别扭了一些。

    被亲密的动作引动了一些燥热,林瑯于是故意撩拨他:“那你在梦里,和我那啥了吗?”

    “那啥?……哦,当然那啥了!”唐玉树又开心起来:“可惜梦里我一身难看的疤,一手老茧,一开始还不敢碰你啊。”

    “我呢?我什么样子?”

    “你就和现在一样——白白的,嫩嫩的,有一对好看的腰窝——看着就上火。然后我就梦见我流鼻血了。”

    “这么没出息?”

    “是啊。”

    到区门口不过300米的距离,走走停停愣是花了半个钟头。

    -

    翌日临近中午才起的床。

    应该是被唐玉树不知疲倦的“讨赏”乱了作息,于是也没有尿床。

    顺儿已经睡醒,直接从陈逆家跑回学校去了,只不咸不淡地给林瑯发了一条信息:我今天下午有课,先回去了。

    但林瑯没课,所以跟着唐玉树一起去了公司。

    到公司的时候陈逆已经在忙着和泸沽湖酒店的客户沟通案子的相关了。见到姗姗来迟的唐玉树和林瑯,陈逆开了句玩笑:“人洞房花烛朝慵起,你俩这是办二婚仪式了吗?”

    “啥二婚,我俩本来就没事儿!”

    唐玉树连“闹了别扭”都不肯承认,努力地辩驳了回去,引得众人笑了一阵。

    虽然运营出了状况,但从公司的人们身上看不出什么异变来——无论是憨厚老实的唐玉树还是聪明机灵的陈逆,这两个上司的确各有一种“能让人安心跟随”的魄力在身。

    林瑯喜欢这种氛围。

    公司的二楼是生活区,摆着一座大沙发。

    林瑯写作需要比较安静的环境,于是自己坐在了二楼的区域,用唐玉树的电脑登录了自己的邮箱,从文件中转站里下载好了那篇被自己“精修”过无数次的《风月客栈》。

    刚用word开文档,陈逆就在楼下大声惊呼:“感谢嫂子!预付款过来了!你开始动手改吧!”

    他喊完,楼下一片惊呼——唐玉树还专程跑上楼来拱了林瑯一脸口水才下去继续做事。

    整个“濒危”的点将传媒因为林瑯的“无私奉献”而获得了拯救。

    可林瑯笑着与他们一起欢呼完,又安静地坐回了沙发里,点开手机的消息列表,给[花容月下]回复了两个字。

    “成交。”

    作者有话:

    为什么答应给点将的稿子,又要跟[花]成交呢?

    难道林瑯“黑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