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 沈恋舒翻箱倒柜，不知道在找什么。

    万城不看她，低头看手机。

    “万城, 你看没看到我的耳环？”

    洁白的病床上，万城坐姿笔直, 掌心盖在枕头上，他那样好的心理素质，竟然心跳加快，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没有。”他垂眼, 撒了谎。

    沈恋舒：“刚明明听见响了一声。怪你, 克妻，耳环被你克不见了。”

    万城的心跳恢复正常了。

    “耳环又不是我老婆。”

    沈恋舒不理他, 往地上喷消毒液，趴下去, 回忆记忆中的声响来源一路巡逻到床底。

    她埋着脑袋，在他脚边钻来钻去, 像只粘人的猫。她歪起脑袋, 思考两秒，下定决心似的, 往床底钻去。

    万城趁机将耳环藏进裤兜。

    沈恋舒突然抱住他的腿。

    他一愣, 喉结滚动：“做什么。”

    她只是想借力站起来。

    沈恋舒拍了拍身上的灰, 娇声埋怨：“要不是为了陪你针, 我的耳环就不会丢, 你赔我！”

    万城：“赔你。”

    “既然你这么大方，不如给我折现吧。”

    万城问：“最近缺钱？”

    “不是。”她毫无大姐包袱：“我一直都缺。”

    “……”

    万城把手机给她：“要多少，自己转。”

    沈恋舒戳一下手机，转朝他的脸解锁, 然后点开自己的头像转账。

    她手指一滑到底，发现他的微信列表只有十几个好友，最近聊天里她位居第一。

    “你好像没什么朋友。”

    沈恋舒把手机还给他。

    万城没看：“嗯。”

    沈恋舒怀疑：“这该不会是你泡妞号吧？”

    万城抬眼：“泡你？”

    “你也就嘴上，一动真格就娇羞。”到这里，沈恋舒止不住一怔，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

    她的眼睛亮了亮：“万城，你该不会还是个处男吧？”

    她声音娇媚，嗓音又大。

    万城俊面微红：“闭嘴！”

    “好好好，我闭嘴，你不要激动嘛。”沈恋舒照顾着病人的情绪。

    “沈恋舒，我口渴。”

    沈恋舒比了个Ok的手势：“我去帮你倒。”

    她端到他跟前：“自己能喝吗？”

    “可以。”他面容疲倦，眼神流露出一丝脆弱。

    “逞能。”沈恋舒不知道上哪找了根吸管：“喝吧。”

    他皱眉：“塑料吸管？”

    “怎么了？”

    “有害物质。”

    沈恋舒把水杯往桌上重重一搁：“不喝算了，渴死你。”

    “不行。”她重新端起来，喂到他嘴边：“你要是渴死，外面我克夫，以后就没人娶我了。”

    “你想嫁几回？”

    “我父母欠了你人情，我这辈子逃不出还债的命运。”她表情恶毒：“等你死了我就改嫁。”

    “哦。”万城看着她妖艳的眉眼，平静道：“那你这辈子都别想了。”

    *

    沈恋舒觉得，万城看她的眼神不出的诡异。他今天所有的行为都一反常态，哪儿哪儿都不像他，可他冷冷淡淡的样子，又确实是他。

    人类还真是渺，平时再怎么狂妄厉害，一旦生病，就被病魔彻底掠夺了精气神。

    等他完针，她看一眼时间：“晚上想吃什么？”

    万城目光警惕：“你要做饭？”

    “怕我毒死你呀？”

    “怕。”

    “实不相瞒，我不会做饭。”

    “那就好。”

    附近有家川菜馆味道不错，沈恋舒叫了外卖。

    万城带病办公，电话不停。沈恋舒占了他的病床。

    躺着玩了会儿手机，她起来戴上口罩：“外卖送不进来，我下去拿。”

    万城怀疑她想跑。

    看了看她还放在枕头边的包，他低声应：“嗯。”

    沈恋舒前脚刚走，陆持之后脚就踏进病房。

    见到曾经的“情敌”，万城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

    陆持之刚得知那晚遇见的拽爷就是万城，心情也复杂过一段时间。

    他接受了现实，但并没有接受改口叫这白脸“姐夫”。

    陆持之开门见山：“我姐让我来帮你上厕所。”

    “上过了。”万城拉了张椅子：“请坐。”

    拽爷突然这么讲礼貌，陆持之感觉被衬托得很无礼，他抬手刮了下鼻头：“之前误会你了，那晚我态度不好，跟你道个歉。”

    万城：“我态度也不好，抱歉。”

    陆持之看了看他拉来的椅子，为表敬意，他坐下，心里倒数三个数，起身告辞：“走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补了句：“我姐不太会照顾人，我爸怕她把你照顾出个好歹来，嘱咐我多帮忙。”

    他把手机号码放在桌上。

    “陆持之。”万城叫他，“你吃了么？”

    陆持之：“？”

    *

    沈恋舒原本约了沈明甜今天逛街，一耽搁，差点忘记商场还有个女人在等她。

    “你怎么才来？姐等你一个多时了！”沈明甜气呼呼的：“早知道你这女人不靠谱，我就约周大叔来了，好歹还有人给我拎包。”

    沈恋舒：“你周大叔来不了。”

    “啊？他咋了？”

    “在医院伺候他大表侄子一上午，下午忙业务去了。”

    周青尧的大表侄子……

    沈明甜反应过来：“你家万老板病了啊？”

    沈恋舒：“海鲜过敏，还挺严重，刚退烧，这会儿跟我弟吃着饭呢。”

    *

    陆持之开饭盒：“来点儿？”

    万城：“谢了。”

    他太讲礼貌，陆持之不习惯：“你跟我姐都这样了，别跟我见外。”

    万城问：“哪样？”

    陆持之把饭分给他：“你这人就是嘴上不会好听的，人都找上门来抢我姐了，你还这么心大。”

    万城否认：“我很气。”

    陆持之：“比如？”

    比如，他为了跟情敌一较高下，吃掉了一整盘蟹肉。

    “你吃辣么？”万城转移话题。

    他放下筷子这么问，明显是他自己不吃。陆持之看这一桌重口味，给病人吃这，也就他姐干得出来。

    他重新点了几个清淡的菜。

    “我姐心大，你气，你两绝配。”

    “谢谢。”

    万城给陆家投了一大笔钱，这事儿陆持之知道：“喂。”

    万城：“请。”

    “我跟你不熟，不清楚你的人品，所以不可能叫你姐夫。”陆持之坦然道：“我还是叫你万总吧。”

    “嗯。”万城点头，“清华高材生，话条理清晰。”

    “不用夸。”陆持之面色波澜不惊：“我姐要做什么没人拦得住，她不想做什么也没人劝得了，我对你起不到任何作用。”

    万城：“我收回刚才的话。”

    陆持之：“不过你放心，你两见过家长，你是名正言顺的，我不会帮外人。”

    万城问：“你那游戏缺投资？”

    “放弃吧。”陆持之板着脸，一副正直少年模样：“我不卖姐姐，别想收买我。”

    “不是收买。我对你的游戏感兴趣，跟你姐无关。”

    陆持之：“……真的？”

    “真的。”

    “回头抽空找个地方坐坐？”

    “行。”

    *

    沈恋舒回到医院，万城正在跟沈枫雅通电话。准丈母娘对他嘘寒问暖了一通。

    “我叫持之送你回家，有什么脏活累活你就让他做，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万城嗓音温润：“谢谢雅姨。”

    “不用谢不用谢，舒舒从跟着外婆，我们平时也见不到，就只会拿钱惯着，这孩子脾气不好，你多担待。”

    “雅姨放心。”

    “那我就不扰你了，你多休息，下次可千万要忌口了，这多吓人呐。”

    “好。”

    沈恋舒走到阳台补妆，包里的手机发出嗡鸣。

    陆持之瞅了一眼：“电话。”

    病房空间不大，她懒得动：“帮我接一下。”

    陆持之看了看来电显示，又侧头看万城。

    他转头，用眼神暗示：“要不你自个儿接。”

    沈恋舒没看他：“长大了，使唤不动你了。”

    “阴阳怪气。”陆持之帮她接通。

    大姐并不满意：“开免提啊，没见我正画眼线？”

    陆持之按下免提，林修越的声音响起：“昨晚几点到的家，怎么没给我电话？”

    沈恋舒的眼线笔芯压在眼尾，轻轻往上一勾，画出一个微翘的弧度。

    她对着化妆镜眨眨眼，很满意这妩媚又不失攻击性的狐狸精妆容。

    她声音慵懒：“忘了呗。”

    “给你发微信也不回，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吓我一跳。”

    “没看呗。”

    “多大人了还叫人担心。”林修越无奈的叹声气：“下次不许这样了。”

    她的手机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夺走。

    万城嗓音清淡：“我未婚妻在我身边，很安全，不劳费心。”

    通话时长还在跳动，那头却良久没有言语。

    沈恋舒关掉免提，声安慰：“我联姻对象生病了，脾气大，别放心上呀。”

    对他从没有过的温柔。

    万城冷笑一声。

    陆持之听见了，挪过去，压低声音：“一个字，等。”

    万城侧头看他。

    陆持之展开：“只要你等得够久，把情敌全熬死了，我姐就是你的了。”

    万城采纳他的意见：“我争取活久点。”

    *

    黑夜醉倒在城市灯火里，奢华建筑好似一座不夜城。

    流光从“念矜豪景”四个大字上划过，绽出一片绚烂光影。由五幢豪华住宅与一幢高级会所组成的顶奢住宅，大楼中空玻璃洁净明亮，被镶满剔透水钻一般。

    陆持之把车停在路口：“我就不进去了吧。”

    沈恋舒关上车门：“你跟我上去一趟。”

    “去当电灯泡？”

    “搬箱子。”

    “别告诉我还是上回那箱东西。”

    “真聪明，猜对啦。”

    “这都几点了？不搬。”陆持之迅速锁上车门：“再见。”

    轿车扬尘而去。

    沈恋舒：“？”

    万城抬手看一眼腕表：“回去休息，明早给你送过去。”

    沈恋舒就住在对面的公寓里，搬也能搬得动，不过她深夜不想去他家，免得把持不住惹出事儿来。

    “我住608，万总，明天见。”

    她走出几步，转头问：“你自己上去没问题吧？”

    万城脸色不太好，看着还是病恹恹的：“有问题，你会扶我么。”

    “不会。”沈恋舒实话实，“到家微信给我个1。”完，她头也不回，过了马路，消失在夜幕中。

    万城站在原地，捻了捻裤兜里那只被她遗失的耳环。

    他为下午那一瞬间的迷惑行为感到不齿。

    一只耳环而已，只要他想，她整个人都是他的。

    但他不能碰。

    他要她对他死心塌地。

    保安上前询问：“万先生，需要开车送您到电梯口吗？”

    万城：“不用。”他没那么虚弱，他还能活很久。

    他上了楼，站在家门口，输入密码：SS22222222。

    沈恋舒的记性很破，设置的密码也很破，要不是区安保措施强大，他家早被偷搬空了。

    当初她改完密码，他提出质疑，她强词夺理：“我这密码多长，多安全。”

    他告诉她：“密码不是长就安全。”

    她抱住他撒娇：“那你可要看好我，偷一旦潜进来，第一个偷的就是我这个宝贝。”

    她的思维总是异于常人。

    *

    万城走进主卧，房间里的东西他没动过，一切都保持着原貌。

    前段时间他早出晚归，下雨没关窗，她的箱子被浸湿了。被发现，她一定会张牙舞爪嚷着取他性命。

    万城叫人送来一只新储物箱，戴上手套，把东西按原来的摆放方式，一件件转移进去。

    都是有些年头的旧物件，他转移起来很心。

    拿到一本发黄的相册时，万城犹豫了。

    他从未参与过沈恋舒的过去，对她身上发生过的一切都无比好奇。见到这本相册，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怂恿着开它。

    他像个偷窥他人隐私的变态，不受控制地翻开了相册。

    纹身贴，刺青，花瓣，落叶。都是很普通的特写。

    他有些失望，把相册放回去。

    过了几秒，鬼使神差的，他又重新拿起，继续往后翻了几页。

    一张女孩的照片跃入视野。

    万城愣住。

    呆愣良久，他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