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城知道, 沈恋舒喜欢他。但她喜欢的不是他的全部。

    她爱的，只有他的皮囊。

    她醉了，看似跟平常没两样, 明早起来就不会记得自己过什么。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阴暗人，不敢问她真实的想法, 只能趁她不清醒，偷偷问：“沈恋舒，你心里有没有我？”问完，他立刻就后悔了。

    没有答案, 比有更有盼头。

    沈恋舒摇头：“没有！”

    她很大声, 这两个字在寂静的夜晚清晰地钻进他耳里。

    万城面若冰霜。

    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有多招人疼，就有多招人恨。

    他拦腰抱起她, 迈着长腿大步往停车场走。

    沈恋舒不配合，手舞足蹈挣扎：“放我下去, 我要散步。”

    万城把外套给了她，身上只剩一件薄薄的毛衣, 他看着瘦, 手臂上的肌理结实得很，又硬, 硌得她痒痒, 沈恋舒咯咯地笑。

    万城将她裹紧, 护在怀里：“笑什么？”

    沈恋舒仰头, 贴在他耳边, 声音很轻：“骗你的。”

    他放缓脚步。

    她：“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万城眉眼微沉，静静听着。

    沈恋舒在他脸侧气若幽兰：“你丢下我之后，我就不喜欢你了。我呀, 心里有别人了。”

    万城沉默几秒。

    他克制着情绪：“谁。”

    “他叫——”她勾住他的脖颈，一字一顿：“大、坏、蛋！”

    *

    沈恋舒做了一个超长的梦。年少那段被记忆封存的往事，铺天盖地般涌入脑海。

    来奇怪，平时不会刻意去想的事情，以为已经遗忘，某年某天，它突然在梦里重现，就又能清晰如昨天刚发生过一样。

    她选择性遗忘那场火灾，也想遗忘十岁那年的一切。可是那个漂亮的男生成了记忆点，她不愿意忘记他，因此也做不到忘掉童年的噩梦。

    舅妈带姐姐走了以后，她长期处在孤独当中，没有父母的陪伴，有花不完的钱，造成她既骄傲又自卑的性格。当她遇到同样坚韧又脆弱的男孩，立刻朝他伸出援手。

    十岁时的喜欢很纯粹，不懂什么是爱情，却极其真诚。

    梦里的场景切的很快，转眼漂亮男生的脸成了万城。

    万城对她喜欢她，还夸她可爱。

    果然梦里什么都有。

    回想起梦境那双清晰又模糊的眼睛。她从到大看男人的眼光，真是一点也没有改变。

    外面传来万城跟兰姨话的声音。

    昨晚搁保温锅里的鱼虾全都不能吃了，兰姨正在清洗。

    “枫雅过，舒舒胃不好，她昨晚吐成那样，今天八成是没有胃口了。我熬了粥，等她醒来记得叫她喝哈。”

    万城：“好。”

    沈恋舒低头，发现她的衣服换掉了，身上穿着干净的睡裙。

    还穿反了。

    这毫无耐心的手法，必然出自万老板之手。她拉起裙摆看了眼，可喜可贺，内裤没反。

    身上香香的，头发也没有酒气，应该是帮她洗过澡的。

    她坐到梳妆镜前，镜子里那张脸白皙干净，鼻头的痣都看得清楚，有人帮她卸过妆。

    房门推开。沈恋舒条件反射似的一脚迈上床，迅速钻回被窝装睡。

    协议有规定，她不能私自出去喝酒，她算蒙混过关。

    身侧光线一暗，紧接着鼻头微痒。

    是万城的手，他在点她鼻尖。

    沈恋舒努力控制住不眨眼睛，奈何睫毛不听话，轻轻颤几下，暴露了她的伪装。

    万城没有揭穿她，像是觉得好玩，又刮了刮她的鼻头。

    这男人居然喜欢一颗痣。

    沈恋舒装不下去了，她拍开他的手：“痒死了。”

    她翻身滚到里面，被万城一把捞出去，他抱她跟捉鸡似的，轻而易举。

    他还是看着她鼻头的痣。

    “什么时候长的？”

    万城没提她喝酒的事，她也装失忆：“一直有，跟你睡觉没卸妆。”

    不仅不卸妆，她还会刻意补个妆，万城几乎没见过她素颜的样子。回想起那时，她的喜欢似乎也没有摆出多少真心。万城会误会，也在情理之中。

    万城屈指捏她鼻尖：“问你什么时候长的。”

    “忘了，有天照镜子，突然就有了。”

    万城喜欢她的素颜，虽然眉眼还是妖里妖气，但她没了面具。

    他低头亲她的鼻尖。

    沈恋舒身子僵着，手臂顿在半空。

    她见过恋物癖，见过腿控，腰控，还没见过他这样的“痣控”。

    *

    沈恋舒吃着早餐。

    万城刮完胡子，正在清洗剃须刀，他有每天刮胡子的习惯。

    不是洗澡，没什么盼头，沈恋舒收回视线，划开手机玩。

    林修越发来一条消息：【听师父你昨晚喝多了，没事了吧？】

    兰姨果然是沈女士的眼线，不用想也知道他的消息来源，沈恋舒回：【已经没事了。】

    林修越：【有档模拟野外求生综艺，缺素人嘉宾，想不想来参加？】

    听到野外求生这四个字，沈恋舒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林修越又发来一条：【走剧本，场景都是临时搭建，主要是宣传消防安全，通告费给得也挺多，而且是跟我一组，考虑一下？】

    有钱挣？

    沈恋舒最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和万城的联姻没有感情基础，万一他不愿意再养她，陆家再一个不走运倒闭了，她总是要找个地方上班买五险一金的。

    沈恋舒问：【挺多是多少？】

    林修越：【我去帮你跟他们谈，保底六位数。】

    沈恋舒决定去试试。

    她挑了件黑色大衣，身材窈窕，搭配细高跟，眉眼风情：“万总，我出门啦。”

    万城穿好衣服，正在整理西装袖扣，他侧头看了她一眼，可能是觉得她今天扮特别正式，他又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今天去哪逛？我忙完过去接你。”

    沈恋舒解开他衬衫最上两粒纽扣，两条细细的胳膊勾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红唇在他颈侧停留几秒。

    成功留下她的专属印记。

    “不用，我约了朋友。”她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帮他把衣领拉回去：“乖乖等我呀。”

    万城扣住她的后颈，将她勾回去，他低头，带下来一片清寒气息，沈恋舒盯着他性感的薄唇，心脏怦然起跳。

    她闭上眼睛：亲啊，亲下来！

    万城的手指划到她嘴角：“口红，蹭到了。”他的拇指在她嘴角轻拭，视线却落在她红唇上，目光幽幽灼灼。

    “喔。”沈恋舒抿了抿嘴唇：“谢谢。”

    *

    节目组得知万氏集团的老板娘要来参加录制，非常热情的款待了财神奶奶。

    双方谈的很顺利。签完合同，沈恋舒遇见了阮绵丽。

    那个卖火腿肠的。

    看到和沈恋舒同行的林修越，阮绵丽明显愣了一下：“舒姐？你怎么也在？”

    沈恋舒和她不熟，但这个漂亮姐姐似乎不怎么认生，自来熟似的拉起她的手：“你好美啊！一段时间不见，好像还瘦了，更漂亮了！唉你这个腿是怎么长的，笔直笔直的，身材好好！”

    当初那个吹嘘京圈与巷阶层的势利眼女人，摇身一变，成了个溜须拍马的夸夸群主。

    林修越看上去跟她挺熟：“丽丽，你们认识？”

    阮绵丽：“认识！”

    沈恋舒：“不认识。”

    阮绵丽丝毫不觉得尴尬：“等一起录一期节目就熟啦，舒姐还没去过摄影棚吧？我带你去呀。”

    她这么热情，沈恋舒都怀疑情敌是不是要把她骗进去杀。

    幸好林修越也在。

    参观摄影棚的时候，阮绵丽和沈恋舒走在前面，她突然：“你果然跟万城在一起了，恭喜你啊。”

    沈恋舒接受了来自情敌的祝贺：“谢谢。”

    “万城真的很优秀，当年追她的女生里我都不算最狂热的。很难想象，他会那么爱一个人。”阮绵丽：“万城很爱你。”

    当初沈恋舒毫不犹豫提出解约，万城让阮绵丽帮忙试探她。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居然会使出这种招数，可见是彻底低了头的。

    沈恋舒美得太有攻击性了，阮绵丽一紧张，错了台词，把“安排见面”，成了他跟联姻对象“见过面”，惹得沈恋舒吃醋，大发脾气。

    当时她吓傻了，万城却十分高兴，给了她一大笔演出费。

    当然，这件事阮绵丽只能烂在肚子里。

    被她这么一，沈恋舒差点都以为万城真的爱她爱到死去活来非她不可了。

    伸手不笑脸人，虽然曾经是情敌，不过沈恋舒还是很欣赏阮绵丽拿的起放得下的性格：“我平时吃火锅，点的都是你家的火腿肠，好吃。”

    阮绵丽受宠若惊道：“啊，你喜欢吃火腿肠？我让人给你送一车过去，泡面要吗？我伯父家卖泡面，也送一车吧！”

    沈恋舒笑眯眯的点头：“盛情难却，谢啦。”

    阮绵丽很高兴：“不客气不客气。”

    *

    林修越留沈恋舒吃饭，沈恋舒拒绝了。结婚协议里有规定，不能跟异性单独吃饭，而且万城发微信兰姨做饭了。

    饿着肚子开车回家，路过葱油饼店，她靠边停车。

    刚推开车门，旁边突然扑过来一个人，沈恋舒对上次的事心有余悸，吓得缩回车里，迅速锁上车门。

    那道人影扑通一声跪在车门边。

    沈恋舒：“？”

    女人的哭声悲痛欲绝：“舒舒姐，姑姑要送我回老家……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万城，我求求你，把他让给我吧。”

    沈恋舒满头问号。

    她翻了个白眼：“妹妹，你没病吧？”

    廖织欣哭得像个女鬼：“我真的好喜欢他，真的，我从来没这么爱过谁，我不想回老家，求求你了舒舒姐，我愿意做，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这言论惊呆了排队买葱油饼的路人，纷纷举起手机录像。

    沈恋舒嗤笑一声：“你喜欢的是他的钱吧？做人呢，最基本的三观还是要有的，别为了钱丧失尊严。”

    旁边追出来一个中年女人，应该是廖织欣的母亲：“脸都被你丢尽了，你给我起来！滚回家去！”

    沈恋舒下车买葱油饼，路人主动给她让道。

    信息时代，廖织欣的奇葩言论瞬间刷爆全网。

    很快就有人扒出了视频中两个女人的身份。

    以为只是普通的一场闹剧，没想到竟然是豪门恩怨。

    网友见惯不怪：这不是那个知名老三的侄女吗？姑姑逼死原配，找着接班人了？

    网友：论家风的重要性。

    网友：你们骂了这么多年老三，人家还不是风风光光过得比你好。

    这条评论成功激怒网友，被骂了上万条。可仔细一想，现实不就是如此吗？也只能在网上骂一骂解气了。

    网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

    与此同时，沈恋舒知性温婉又大方的原配形象也广为流传。

    万城看着得意忘形的沈恋舒，她躺在沙发上，脑袋枕着他的腿，翘起脚，优哉游哉看自己的八卦，挨着给夸她的评论点赞。

    知性，温婉，这两个词怎么也跟她沾不上边。

    她不发脾气，不吃醋，只是因为不在乎他这个未婚夫而已。

    万城的手机响了，他扯过靠枕，托起她的脑袋放下。

    “请问是万先生吗，我找一下舒姐。”

    万城瞥一眼身边的女人，他的手机号，成了她的快递专号。

    “她在忙。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们拉了一车火腿肠，一车泡面，区物业不让进，您看，能不能下来搬一下？”

    “沈恋舒。”

    沈恋舒正刷得欢乐，突然被拎起来。

    她恼了：“干嘛！”

    万城：“你买了一车泡面？”

    “啊？”沈恋舒愣一下，想起来了：“哦，是我情敌送的。”

    她表情惊讶：“真送了？对你这么好，该不会想当你老婆吧？人挺漂亮的，要不就收了吧。”

    万城脸色乌云密布。

    他走进书房，手里不知道拿了本什么。他拨出一个电话：“雅姨，我万城。”

    沈恋舒以为他电话找她父母帮忙搬泡面，没管。

    半分钟后，她被轰炸而起。

    万城：“沈恋舒，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