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初晴(3) 能看见你就很好了(双更合……
汗水仿佛一瞬间离了地。
他简单几句话,就让她的脚步似乎沉重了几分,让闷热的天气憋得人喘不过气,仿佛有一双手要将她活生生掐死。
“虎杖同学,”她费了很大劲才缓过来,“他到底是怎么没有的?”
这位海胆头少年眼神闪烁着,半响,他撇过脸,语气言简意赅:
“出了一点意外。”
“意外?”泽优子生气的提高音量,“什么意外啊,你能不能清楚啊?虎杖才十五岁,他从没有爸爸妈妈,他还有一个生病的爷爷要照顾,他人生怎么莫名其妙的刚开始就结束了……”
海胆头语气淡淡:“他爷爷也死了。”
泽优子无力地放下了手。
“那你还能告诉我,”她恳求,“这些天虎杖悠仁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简单的问题,海胆头却一句话也答不上来,他无力地挪动着嘴唇,最后只能双手插兜的沉默以对。
泽优子越看他越气,最后情难自禁地哭了:“……怎么那么像《源氏物语》啊?”
《源氏物语》是一部极其体现日本物哀文化的。
所有人都不得善终,所有理由都无可奈何,作者还故意荒唐的将一个个美好的人放在最残忍的结局上。
她见海胆头根本不想告诉她理由,哭得抽泣,心脏也被一根丝抽的生疼。
夕阳似乎都被剪去了残影。
威逼利诱、哭泣求饶,但海胆头就是缄默着什么也不,最后泽优子哭的快晕过去了,她在一片夜雾的新干线车站,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喂?优子,”妈妈担忧道,“你怎么那么晚还没回来啊?”
泽优子声音沙哑:“对不起妈妈,我很快回去,只是有东西落在仙台了。”
“真是的,了要你心一点。”她叹气。
泽优子轻轻嗯了一声,放下了手机,她双眸无神地坐在座椅上一会儿,周围寂静,而脑子里似乎也万籁俱静。
车站啪地一声灯光全灭,连被苍蝇围绕着的灯也关闭了,就像是最后的希望也没了那样。
那么年轻、热情的男孩子也没有了。
泽优子沉默地提着包走了,她没什么力气的进了车,本来她以为变美之后,迎来的就是幸福快乐的生活,可结果却被当头喝棒。
回学校后,她疲于社交,惫于学习,也食不下咽,还瘦了好几斤。
如果她还和以前一样胖,那么,在B班也只是一个没有人在意的怪人,他们会忽视她,也不在意她的一言一行,更别提发觉她茶饭不思,只会在发作业时偶然叫到这一串名字。
当然,这属于这群人都素质比较高的时候。
如果不高,大家就会联合取笑她,不定故意找出什么乐子整蛊她,但万幸,泽优子现在很漂亮。
所以她即使将自己缩在一角,不话,只会被人称赞神秘高冷,大家都猜测她为什么都不拿便当到学校,也不吃食堂,究竟是为了节食保持身材,还是被男朋友甩了伤心过度。
几天过去了,泽优子脑袋晕乎乎的准备下去买个面包。
她随手拿了一个看起来有食欲的面包,再准备买一杯冰咖啡,免得自己上课时睡着。
“诶,泽,你怎么还不给零钱?”
背后的声音使快要睡着的泽优子惊醒了。
她睁开眼睛,难怪为什么咖啡迟迟没出来,原来饮料机还停在购买那一页。泽优子迷迷糊糊地低下头,准备掏钱,身后那双手就直接给她投了硬币。
“我请泽同学吧,”黑田对她笑着,他很快又把头低下去了。“只是一百多日元而已。”
泽优子顿时放下了自己拿钱的手。
她道了声谢,又模糊不清的转过身去,但男孩子就放慢脚步的故意跟着她。
“泽同学是最近休息不太好吗?”他询问,“所以总是很没精神,在课上也总是哈欠连天的,可能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
泽优子随口:“在家里写手账写太晚了。”
“其实可以试试手机备忘录,”他立即给她提建议,像是得到了某种指示。“还可以设闹钟的,手账背在身上太重了,而且做起来很花费时间。”
她冷淡:“我喜欢。”
泽优子不知道虎杖的忌日,又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下葬,她只能在手账写下纪念他。
他们在同一个学校的时候,经常躲躲闪闪,连走神时偶然间写下他的名字都是罪过。可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满腹的话却提笔又放,写了的话删了又改。
她想认真对待这件事情,因为,以后就没有人再记得虎杖悠仁了。
“……啊,其实手账做得好也很好啊,东京其实有手账大赛的。”黑田立即补救。
泽优子往班级处开始走,忽然,她停了下来,转头问道:“如果我突然胖了六十多斤,你还会和我话,还会给我买东西吗?”
黑田明显愣了一下。
他有些无助地挠了挠头,过了几秒,迟疑道:“……是你的话,我会的。”
此时,上课的铃声被响了,楼道中好多人急切了起来,而泽优子不慌不忙的将手肘搭在窗台上,望着他,仔仔细细的不想错过任何表情。
黑田有点着急,但又不敢表现,他只好暗示性的撇头示意要走。
可能是这个动作,让他正好瞥到了几个奔跑起来的女生,奋力跑步引起的粗鲁难看,令他一怔,也令泽优子知道自己不用看下去了。
她转过身,声音厌恶:“……你不会的。”
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再有人和虎杖悠仁一样了。
泽优子讨厌以貌取人的人。
她也比以前更讨厌这个世界了,所以,她更加沉默,班上的同学自动被她屏蔽,不过兰和发型与她很像的铃木园子倒是时不时约她。
泽优子自闭了一段时间,终于决定答应她们的邀请,周六一起去逛街。
“诶,你看那家店怎么样?”兰指着前面问。
铃木园子看了几眼,忽然坏笑:“哎呦,某人怎么那么想穿比基尼啊,是不是就想穿给你们家工藤看啊?”
兰满脸通红的捂住她的嘴,两个人闹了一会儿,才正常起来。
“哪有?”兰脸红的反驳,“我只是,想起今年我们都没有一起游过泳,对了,泽,你想进去吗?”
泽优子恍若惊醒,她想了两秒,轻轻道:“我都可以的。”
这一句话简直像泼了一杯凉水。
两个人立即没了刚才气氛的热烈,似乎才想起了身后有这么一个人,她不怎么熟悉,也不怎么热情,人很慢热,但是两个女孩子也没有带着她玩下去的义务。
泽优子知道自己扫兴:“既然兰想的话,那就一起进去看看?”
完这句话,她的眼神聚焦捕捉到了一个人,在茫茫人群中,那个神秘的海胆头终于又出现了。
泽优子立即精神抖擞:“你们进去吧,我发现我有点事情——”
不等回应,她用力地跑了过去,恨不得自己下一秒就抓到人,似乎是一股无形的力量,分秒之间,那个海胆头的衣领就被她死死揪住了。
伏黑惠伸出手,稍稍使力,衣领就轻而易举的松开了。
而下一秒,他反应剧烈地躲开:“你这个女人,是有点什么问题吧?”
“我没问题,”她对他可没有什么好口气,“你才有问题,我那天问虎杖悠仁为什么逝世了,什么时候发生的,有没有葬礼,你一句话也不回我。”
“现在,我就站在这里,你去哪里我去哪里,我看看你有什么理由不告诉我。”
泽优子倔强地望着他。
没等伏黑惠开口,他旁边短发的女生倒是笑了出来。
“伏黑,”她哈哈大笑地拍了拍他的肩,“你惹上了虎杖的桃花债。”
过了几分钟,泽优子不情愿的请他们俩去星巴克喝一杯咖啡。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栗子色的头发,确认妆容无误后,才关闭了随身携带的镜子,然后,用一种礼貌且不自然的眼神望着对面的两个人。
毕竟,他们其中一个人前不久告诉她虎杖悠仁死了,今天,又告诉她,他其实还活着。
任谁都会觉得自己像个被人愚弄的玩笑吧。
“好了,”伏黑惠发完了短信,冷漠的道。“我和他了,赶紧过来。”
泽优子将信将疑地盯着他。
这不礼貌,所以她立即撇下眼,望着手机上的老虎头像,内心决定再给面前的两个人机会。
否则她就马上扭头报警,还要警察让对面的两个人赔咖啡钱。
“诶?”钉崎野蔷薇忽然好奇问,“那个,你究竟是怎么减肥下来的?你和照片上差距很大诶。”
那张被少女心翼翼保存已久的照片拿出来了,因为时间,它已经泛黄,而且还有多次被人拿出来追忆的折痕。
“多运动。”她回复。
泽优子完,眯起眼睛,因为忽然发觉对面的女孩子长得还不错。
“嗯,对了,”她开始担心,垂着头,语气转而委婉,“就是,你们虎杖君转学到了咒高,但是,不知道他有没有交到女朋友啊?”
钉崎野蔷薇嗤笑着摆了摆手,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噤声:“——你不会真的对他是那么回事吧。”
“没错,”泽优子直接承认,“就是那么回事。”
她和钉崎面面相觑了一阵,那股担忧和紧张感更重了,泽优子决定先发制人:“如果钉崎同学也喜欢虎杖同学,那么,我可以——”
“不可能,”钉崎野蔷薇斩钉截铁,“哪怕天和地抱在一起跳郎巴塔也不可能。”
伏黑惠沉默地喝了一口黑咖啡。
钉崎撇过了头,“没想到,伏黑居然是在女生面前喝咖啡装酷的类型。”
“才不是,”他没好气的道,“是这个女生和你一样彪悍,不对,她还很执着,知道虎杖死了之后,和我哭了半天要时间和原因。”
钉崎无语,“无论哪个女生知道自己心仪的对象忽然死了,也很抓狂吧?”
“可那天,”泽优子突兀的问,“如果虎杖是还活着,伏黑为什么要骗我呢?”
对面少男少女对视一眼。
钉崎决定解释:“其实,那几天我们也以为他死了,但是就在他死的第二天,我去找老师,结果意外看到他了。”
“他老师要他京都姐妹交流会公开,”伏黑惠。“所以我们也被骗了。”
泽优子怎么听不明白?
她蹙起眉,对这件死而复生的离奇事,唯独只有三人是同学这一个是准确讯息。
“对了,”她便不再深究,断对面两个人的回忆,心翼翼道。“那个,我还想顺便问一下,他又提到过自己喜欢的类型吗?”
伏黑惠扫了她一眼,撇头,随口道:“啊,是喜欢高个子的女生。”
而泽优子有一米六八!
她的心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欢快了,瞬间让唇角上扬,掀起眼睛,钉崎和她对视一眼,举起了面前的冰拿铁碰了一杯!
“很好,优子!有胜算!”钉崎大声道。
泽优子高兴的满脸通红,她努力抿着唇,都没有注意对面女孩对她现在就用上了昵称。
周围的一切风景都加速了,只有那个粉色头发的大男孩抱着一大杯饮料,快步又稳健的推开了门。
他迈出步子,流着汗,对着他们抱怨:
“真是的,喊我去给你们买饮料,结果你们自己跑来了星巴克……”
钉崎和伏黑惠都转过头,顿时紧张了起来,意识到了似乎没有对他提前介绍泽优子了。
而泽优子瞬间什么都忘了。
她不想给警察报警了,也忘记伏黑惠前后不搭的句子了。
她就凝视着他的笑容,他运动起来微微流汗的皮肤,他凌乱有型的粉发,第一次觉得他好好活着就很好了。
“啊咧,这不是泽吗?”虎杖悠仁愕然地盯着她,“你怎么在这里?”
泽优子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
她瘦了整整六十多斤,白了不止一个度,还特地剪短和烫了头发。
“我、我觉得,”她很错愕,因为她觉得虎杖悠仁会认不出来。“我看见你了,就想来看看你,我们很久没见过面了。”
虎杖悠仁惭愧地想了想,“确实呢,是我的错,来了东京都没有想到来见一下泽同学。”
“没有,”泽优子矢口反驳,“你又没有手机,也没有联系方式,你联系不上我是很正常的……”她缓了口气,“我们现在能遇见就好了。”
虎杖悠仁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钉崎毫不犹豫地推开他,“别坐这里,我和伏黑坐着就已经够挤了。”
伏黑惠默不作声的又喝了一口咖啡。
泽优子盯紧他,望见他被狠狠锤了一下。
他无奈又好脾气地叹了口气,抱着一大杯饮料朝她旁边坐下了,忽然一下,他沾着青草味和阳光的气息就近在咫尺,让她瞬间捏紧了裙摆。
虎杖悠仁讪笑着询问:“泽,不介意我和你坐吧?”
她空洞地摇了摇头。
虎杖悠仁开了自己刚才买的饮料袋,掏出了三杯茶,念叨着:“……这杯是给伏黑的黑糖拿铁,这杯是给钉崎的抹茶奶茶,这杯是我的。”
一杯基础款的珍珠奶茶就摆在他的桌子上。
奶茶带着冷气,但比起其他两人的已经不冰了,水珠掉在了桌板上,她早知道,他不挑,吃东西只追求快,别人的东西对他才重要。
泽优子的心思围绕一圈,最后,她忍不住开口:“虎杖,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
“诶?”他急忙吞下奶茶,喉咙滚动,两腮鼓鼓囊囊的。“我认识的人,只有泽会是这样的坐的啊。”
她垂下头。
少女坐姿笔直,手情不自禁的搭在了膝盖上,纤细的腿并在一起,礼节性十足的轻垂在地面——
这种日本学生和西式礼仪结合的方法,几乎是她自创的。
泽优子霎时回想起了那个闷热的春夏交际,她躲在门后,听见大男孩翘着腿,低头看着漫画,回答漫不经心:
“……但是,那家伙吃饭和写字的姿势都很干净漂亮啊。”
是啊,无论她是丑是美,是胖是瘦,他都只关注她做了什么事情。
而她却忘记了,虎杖悠仁是个不以貌取人的人,而她却用那种恶心的固有思维去揣测他,心里窃喜着自己的漂亮,妄想着他会被纤细的她所吸引。
她和自己讨厌的人生活在一个尺度里。
她配不上虎杖悠仁。
泽优子瞬间眼眶发红,被自己的唾弃和问了两遍的羞辱,她几乎快撑不住眼泪的掉落。
“虎杖,”她轻轻避开他,羞愧的快不出话。“我忽然想起了我要去找朋友们了,就不和你们聊了,我们有机会下次再见。”
虎杖悠仁惊喜地望着她,“你现在是有自己的朋友了吗?”
“嗯。”她用力地点头。
桌子上,那张照片被她拿走了,泽优子飞快地瞧了一眼,照片上胖胖的女孩和高大健壮的男孩正在樱花树下。
“那就好,”他为她的经历而开心的笑了起来,眼神闪亮。“你能交到自己要好的朋友就太好了,希望,我们的泽未来能再开朗一点。”
泽优子轻轻应了一声,她望着照片背后被她记下的文字,那是他对她过的话。
——以后可能见不到泽桑了,但见到泽桑的那一刻,一定是会是一个更好的女孩子站在我面前。
她鼻子一酸:“……我有成为更好的女孩子哦。”
但泽优子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是那么恶心。
虎杖悠仁大大咧咧的对她挥手,露出一口璀璨的白牙:“……再见啦!”
“哦,”钉崎野蔷薇赶紧插入话题,“再见,优子,但你不确定要和我交换一个联系方式吗?”
泽优子忍泪和她交换完,泪水几乎快夺眶而出,她连忙跑出门外,外面形形色色的人在她眼里都快变成了异形的怪物。
——和她一样令人恶心的怪物。
她泪眼朦胧的开手机,给铃木园子了几条消息,明了事情经过,紧接着奔向了最近的地铁站。
地铁站内,所有人似乎都变得奇形怪状,五彩斑斓的东西在天空上飘着。
她鼻子吸着气,哭的快变形,但不过瞬而,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一个女孩子正在怒气冲冲的发着短信,身后有一个灰色的气泡被越吹越大,紧接着,灰色的气泡变成了密密匝匝的‘东西’,这个‘东西’浑身长满了大不一的气泡,然后,它对着她笑了一下。
泽优子惊恐地往后走了几步。
地铁站旁一群人疑惑地看着她,像是觉得她发神经。
而它的笑容越来越大,压着女生的脖颈,几乎快把女生的脖颈给压弯。
可那个女生什么也不知道。
她恐惧万分地开手机,几乎想也没想,给刚拿到的电话拨去:“啊啊啊啊,虎杖,我好害怕——”
对面的女生声音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手机换成了一个更熟悉的男声:“怎么了,泽?”
“你快来,”她急切万分地跺着脚,声线几乎快惊恐的掐断。“我好害怕,你快来——”
“你在哪里?”虎杖悠仁冷静的问。
泽优子又快哭出来了:“地铁站……”
那个灰色气泡越来越快,移动速度越来越快,它身上的疙瘩开始像是煮汤一样频繁地冒了出来,那个女生的头也越来越低。
地铁站上的扶手快速的响起滑声。
泽优子侧过脸,她几乎不假思索,朝着那个刚站稳的人奔去。
虎杖悠仁低下头,“怎么了,忽然叫我——”
啪的一声,那个发信息的女生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泡泡啪地一声破裂,而她紧紧的抱住了手足无措的虎杖悠仁。
他讶异的快不出来了:“你、你干什么?”
泽优子体会着他胸膛活生生的心跳。
“我想见你,”她喜极而泣,“我刚在看到了很恐怖的东西,我怕死了,可哪怕死的最后一刻,我都很想见你。”
虎杖悠仁想拉开的手悬在了空中。
不过片刻,他又搭下手,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安抚:
“……不怕了哦,泽,我在你身边,一切都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