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生占有 颜不闻的怀抱,是不是又香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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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语气轻快, 多像一句假意嗔怪的抱怨。

    颜不闻看着温知礼不紧不慢地向她走来,晦暗不明的视线若隐若现于反光的镜片之下,他一如往常的姿态优雅, 神色如常,可却让她莫名的心底微微发涩。

    焦黑朽败的寂寥废墟成了他身后醒目的背景,温知礼那一瞬似覆了陈年霜雪般的神情, 好像只是颜不闻的短暂幻觉, 她再度凝视他, 得到的却是只有能化去薄冰的温和笑颜。

    颜不闻藏去那抹突兀的违和感,认定大抵真的是她看错了。

    “抱歉知礼, 临时发生了点事情, 让你久等了。”

    “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你可以直接同我开口。”

    “就当是我向久等的你赔罪了。”

    她不知道少年什么时候到的,也不知道他在某个角落站了多久,更不会知道, 他其实就坦荡地站在火场的不远处,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一寸寸收紧拥抱着其他人的双手。

    她不会知道的。

    温知礼站直了挺拔的身躯,低着头目光清浅地注视颜不闻,他摇了摇头,多靠近了一步。

    “没关系, 我都看到了。”

    “你抱着原放,他好像哭得很伤心的样子。”

    “我本来想过去, 但...”

    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

    温知礼三点半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约定地点了。

    他原先为了避开太阳,而站在树影重重的街道旁。

    可没一会儿,他又重归于天光之下,任由白皙的肌肤慢慢被晒出粉红。

    清隽尔雅的高挑少年独自一人安静地站立于街边, 路过的人不由得都放慢了脚步,纷纷多留了几分惊艳的目光于他身上,但来来往往人潮不断,就是没人敢鼓起勇气上前求得一个联系方式。

    无非是他过分漂亮的眼眸太冷淡了,那琉璃瞳里空荡荡,装不进任何东西,疏离得很。

    这时原爸路过,认出了有过几面之缘的温知礼,热情地同他了个招呼。

    温知礼眸里刻意泛起润色,礼貌回话。

    聊了几句之后,温知礼就看着原爸慢悠悠地向烧烤店里走去,待了没一会儿,又从后门出来,一头钻进了巷里消失不见。

    他没有在意,可就分散了注意力那么两三分钟,烧烤店竟是毫无预兆地燃起大火。

    那火烧得烈极,映红了半边天际。

    温知礼平静地看着过往行人突然变得慌不择路,纷纷逃窜远离,而有人哭丧着脸,颤抖着声音同电话那头的消防员描述着具体的位置,焦躁又急切,大概只是期望着这场灾难伤害的人能够少一点。

    他像个局外人,从容闲适地站着,看着。

    直到原放拔腿往火场疯了般地冲去。

    温知礼歪了歪脑袋,突然想起原爸曾在几分钟前进过烧烤店,如今看原放这癫狂的姿态,九成九是误会了。

    他手插着口袋,冷眼看了会,而后才抬脚准备去阻止原放的自杀行为。

    一句话而已,不费力,且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但有道身影比他更快,高扬的马尾好似就近在眼前,拂过温知礼静如死水的心,痒痒的。

    他欲要开口,但颜不闻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朝原放奔赴而去。

    温知礼脚步立刻停滞下,连带着下意识绽开的清润笑容都敛了回去。

    他就这样沉默地看着颜不闻坚定地奔过去,只思虑那么一刻,而后便满目心疼地将原放纳入怀里。

    温知礼有意换了个位置,好让他更清晰地去捕捉颜不闻的神情。

    他看到她沉稳轻柔地拍抚着原放的的背,熟悉的张扬明艳在顷刻间悉数化为隐忍的温柔。

    温知礼那时忍不住出了神,他觉得这个神情如此熟悉。

    又觉得那么陌生。

    这令人动容的关心,不似给予颜不问的那般坦然深厚,可却又多了一丝他从未见过的怜惜。

    怜惜到可以忍受少年滚烫的泪濡湿她洁白的衣衫,怜惜到腰肢都快被折断了,却生生强忍着疼,轻声细语地去安慰始作俑者。

    但那明明是无关紧要的人,不是吗?

    她为什么要对原放这么耐心。

    温知礼开始有点分不清,原放和颜不问各从颜不闻身上得到的东西,有什么区别。

    他昨日还想得极为透彻,颜不闻给予颜不问的关怀与疼爱,不论原因是什么,总之他也想要。

    被深切如海的关爱包围,一定很快乐。

    可他又不能全要,毕竟亲缘关系,不是他能斩断的。

    不过如今出现在眼前的另一番景象,那心疼哀切的眼神,交织缠绵的双手,紧密相贴的肌肤,细腻温暖的话语,也好诱人。

    他也好想要。

    不对,应该是更想要。

    温知礼的指腹轻轻摩挲过殷红的唇,他的耳畔是刺耳的尖叫和悲惨的哀嚎,众人同哀的景象之下,他清透双眸中纳入的却只有那对相拥的人,甚至想的也只是——

    颜不闻的怀抱,是不是又香又软。

    倏地,温知礼垂眸笑了。

    若最初相遇,他将那多年来的执念认出,完全出于本能的刻意吸引,不过是为了靠近她,偿还她。

    可后来的相见,被强行加以关怀的温知礼,尝到了甜头。

    独善其身很好,但拥有来自他人的某种情感羁绊,锦上添花也不错。

    再然后,也就是现在。

    他藏得极深,几乎无迹可寻的抢夺欲,竟是被一个拥抱,一个眼神给引出了。

    温知礼舔了舔干涩的唇,心尖竟兴奋地微颤了起来。

    他勾着唇想起前段日子随口指导原放做的那些,比如每天要不间断发消息,凡事只要有她在身边,都要以她的感受为先,而运动会那次演技蹩脚的撩衣擦汗,也是他教给原放的,一个吸引目光但不止吸引一道目光的手段。

    虽然温知礼开始怀有别样心思,但日后他依然会尽他所能地帮助原放。

    至于如何帮助。

    他也不知道呢。

    --

    温知礼眉目含笑,但那点笑意却隐隐透露着牵强。

    他屈身逐渐靠近颜不闻,眼底的光明明暗暗。

    “我本来想过去的,但...”

    但他还没完,颜不闻却是如避洪水猛兽般,朝后惊退半步。

    温知礼眸光一沉,垂下鸦黑睫羽僵立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他好像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微勾的眼尾泛起昳丽嫣红。

    沉默在二人之间弥漫,被迫陷入被动的温知礼难堪地撇过头去,抿起嘴唇连连后退,二人之间所隔,如天埑。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颜不闻感受到他骤然低迷的气息,才堪堪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她退半步的动作没有任何排斥他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一身粘腻汗水,想必她身上的气味并不会好闻到哪里去,所以颜不闻不想让温知礼靠得太近。

    他是个就算察觉到不对劲,也会顾及到别人的颜面强忍着不出来的人,颜不闻不想让他的鼻子平白遭了罪。

    “不闻姐不用解释,我明白。”

    “我下次一定不会越了界离你太近,刚才让你感到为难了,对不起。”

    温知礼将颜不闻的道歉堵了回去,不给她开口解释的机会,他匆匆将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胡乱搪塞了个借口试图掩盖过去。

    可惜了颜不闻不是个好糊弄的人,温知礼越是不想听到真话,她就越是得给他听,否则误会来猜测去,麻烦事将会越堆越高,日后被压垮了,后悔都来不及。

    她看了眼温知礼静静垂落在身侧的手,纤细的手腕好像两根指节就能将之圈住。

    颜不闻忍了忍没去牵他,毕竟眼前这人并不是她那个生了气就要人哄的傻弟弟。

    他们不一样。

    “知礼你听我,这不是你的错。”

    “我后退不是不想你靠近我,更不是嫌弃你,我只是因为身上汗味重,不想你闻到,所以才退开。”

    “是我太大意了,你别多想。”

    理亏的人毕竟是颜不闻,因而和温知礼话的时候,她无法避免地将语气放得轻极了,甚至还不自觉地带上了点低哄的意味。

    立身于同龄人中的温知礼,在他人眼里可能确实已经足够成熟稳重了,但在颜不闻面前,他只是个和颜不问他们一般大的孩子而已。

    无论眼前人是原放还是他,陪着颜不问一路磕磕绊绊长大至今的颜不闻,总是下意识地会对他们多一点耐心。

    颜不闻的解释,在温知礼的意料之中,却又在他的意料之外。

    不断思考着多种可能性的大脑短暂地停滞了一瞬,温知礼抬手推了推下滑的眼镜,终于愿意重新去正视颜不闻。

    “嗯,我知道了。”

    “不闻姐我们走吧,已经快到我和医生提前预约好的时间了。”

    他不再提这件事,同时也将颜不闻因来迟而给出的承诺忽略,温知礼好像恢复了以往好脾气的模样,脸上已经寻不到半点方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

    颜不闻定定看了他片刻,看到他从最初的任由扫视到后来的疑惑不解,其中始终看不到她想看到的。

    她抿了抿唇,应了声好。

    心里却不禁吐槽,破孩心思真难琢磨。

    给她的称呼都变了,不生气肯定都是诓她的。

    去医院的路途上要耗费不长不短的二十分钟,颜不闻目视前方专心开车,心无波澜。

    直到医院那栋独立于大城市中的标志性建筑隐隐现了身,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温知礼坐在副驾驶上,安静了一路。

    突然就,怪不自在的。

    微斜向副驾驶的后视镜,可以清晰地看到温知礼的模样,他半身倚靠着车门,目光专注地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绿化带。

    修长的双腿委屈地歪在狭窄的车座前,白净的手搭在膝上,捏着手机也不玩。

    如果没有先前发生的那点不愉快,他这样岁月静好地坐着,还真像一道非常值得人驻足心上的风景。

    “知礼,医院快到了。”

    可惜这风景出现的时机并不那么恰当,无心观美色的颜不闻突然出声破车里诡异的寂静,颇有点没话找话的架势。

    温知礼收回视线,嗯了声。

    “医保卡带了吗?”

    “没有。”

    “那身份证有带吗?”

    “带了。”

    颜不闻问什么,温知礼就答什么,出口的话干脆利落,能少一个字就绝不会多冒出一个音节来。

    颜不闻没辙了。

    “是不是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要不你个能让你消气的办法,我来做?”

    这种事情摊开来比较好,藏着掖着难受的也都是自己,平日里一旦跟颜不问闹了矛盾,颜不闻也是像现在一样,直。

    “没有。”

    但温知礼却是想也不想地就否认掉,后来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个回话太过于冷淡了,就又硬生生加了句。

    “不闻姐我真的没有生气,只是刚才太阳晒久了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我才不怎么想开口。”

    “你也别多想了,好不好,我怎么可能会生你的气。”

    十一月份的太阳其实并不如夏至时分那么毒辣,但温知礼是天生的冷白皮,搁阳光底下站一会儿皮肤都会泛起红晕。

    颜不闻听他这么,便侧首认真看了他两眼,发现他的脸颊上还真有两抹霞红淡去后的微粉。

    “怎么不站在阴凉处等,先找家店坐坐也好。”

    他一提到这个,颜不闻就忍不住又想起自己把人家晾太阳下晒那么久的事。

    不过这事归根结底其实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犯错,毕竟她来迟的原因是阻拦伙子干傻事去了,但温知礼的反应真让她心里有些憋得慌。

    他若是指责她两句,她也好顺着梯子向他好好道个歉赔个礼,笑一笑这事也就结了。

    偏生温知礼不显山不露水,连着她避开他这事都一起不咸不淡地揭了过去,看上去神色无异,笑得自然。

    可实际上他行为神态间有意无意透露出的一些细节,又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颜不闻,这事没完。

    颜不闻眉心微蹙,她实在是看不懂男生了。

    面对颜不闻的问题,温知礼预想的首选回答是【我怕你看不到我】。

    但很快他就将之否定掉,因为太蠢了,手机又不是摆设。

    “阴凉的地方,人很多。”

    “人多怎么了?你怕生吗?”

    狗屁,哪个怕生的会一见面就甜甜地喊姐姐。

    “不是怕生,是...”

    “是他们总喜欢找我要联系方式。”

    “我不太懂得拒绝别人。”

    一次两次就算了,但次次总有不懂看眼色的苍蝇蚊子缠上来,很烦人。

    颜不闻被这个理由噎了一瞬,随及又释怀。

    以他的容貌和气度,旁人艳羡不来的际遇,对温知礼来可能就跟家常便饭一样。

    “下次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等我了。”

    当所有有理有据的逻辑点都接洽在一起,颜不闻心底的愧疚感竟然又浓了些。

    她认真给他回应,一边想着怎么弥补他,一边轻松熟练地将车倒进公共停车位里。

    温知礼垂眸将安全带解开,下车的时候看着颜不闻的背影,眸里的深意耐人寻味。

    她对他的容忍底线还没到极限,可以接着试探。

    --

    进了医院颜不闻才知道,温知礼预约了胃镜。

    他垂首在颜不闻耳畔轻声到,让她在休息区等他一会儿,他去排队挂个号。

    颜不闻来不及将人拦住,就见温知礼独自一人去自助机前领了号,乖乖地排起了队。

    来往的家属和病患多数成双对,偶尔有那么几个孤身一人的,奔忙的缘由也是为了正在受苦的亲近之人。

    温知礼气质宁和,温润如玉,俊秀清贵的他站在人群中,却像个被排斥在外的孤独个体。

    颜不闻攥了攥拳,哪里坐得住。

    “知礼,知礼。”

    她上前去,唤着他。

    温知礼长睫覆着阴翳,微微出了神,没听到。

    “知礼!”

    无奈的颜不闻伸手圈住他的手腕,催他回神。

    温热的掌心不轻不重地圈住手腕,陌生的触感让温知礼心狠狠一跳,差点就要冷着脸抽回手。

    回过头看到是颜不闻,他才僵着身体忍住动作。

    “不闻姐,怎么了?”

    他温声问道,目光却落在那只犯规的手上,情绪难辨。

    “你一会儿还要做胃镜,先坐着休息一会儿。”

    “我帮你排吧。”

    颜不闻难得有些霸道地逾越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她不由分地拿走温知礼的身份证,将他从队伍中拉出来,自己挤进去。

    “不闻姐,你...”

    “中午没吃东西吧?”

    “....没吃。”

    “好,去坐着等吧。”

    她松开手后,手腕上的温度在中央空调的制冷下失散得极快,容不下半点残温。

    向来独立完成所有事情的温知礼,有朝一日突然被人抢了活,站在休息区的时候,他还有点没回过来神。

    温知礼看着在人群中颇显出众的颜不闻,轮到他心底有点憋得慌了。

    一些陌生到从未体会过的情绪在暗无声息地悄然埋下,只不过被覆盖在了长年累月的漠然之下,导致温知礼不曾察觉。

    然而不久之后,终将破土疯长。

    挂完号之后,颜不闻随着温知礼去找他预约好的医生。

    待在走廊外等待的颜不闻掏出手机,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挺长一段时间没有注意手机了。

    她被情绪反复不定的温知礼占据着注意力,竟是没闲心去在意别的东西。

    除了一些工作上的消息,就属原放发来的消息最多了。

    就算她没来得及回复他,那头傻兮兮的少年依然热情不减,乐不可支地频频发消息。

    他在约她去吃馄饨,还要亲自下厨做个百八十种馄饨的口味给颜不闻任意挑选。

    【不闻:你除了馄饨还会做别的吗?】

    【原放:嘿嘿,不会。】

    【原放:我和我老爸都只会做馄饨,所以在南夕路这里开了家馄饨店。】

    【原放:这唯一的存活技能还是我妈教给我们的,如果不是她,我们早流浪街头了哈哈。】

    明明是挺心酸的话题,但可能是已经过了那段灰暗的岁月,因而少年在谈及家里的事情时,语气还挺轻松的。

    颜不闻不禁随着原放的话题,慢慢地就放松了身子,眉梢舒展。

    与人愉悦闲聊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颜不闻靠着椅背,唇角的笑意深深。

    “在外面站着干嘛,快进来。”

    不知何时医生竟是已经进了办公室,朝着门外的话一时也是让颜不闻满头雾水。

    然而她转过头去,就看到了捂着胃,面色苍白的温知礼沉默地站在她的不远处,正平静地看着她。

    颜不闻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将手机匆匆收起来,颜不闻起身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想要勾住他的臂膀将人搀扶着点,毕竟有些人做完胃镜身体会很不适。

    温知礼目光一闪,强忍着胃镜带来的恶心感,踉跄几步躲开颜不闻的好意。

    “不用扶,我忍得住。”

    他喉咙又干又涩,勉强沙哑着声音低低拒绝她。

    颜不闻有那么一瞬因为他掩藏不住的抗拒而感到无措,但她又不敢再伸手,怕惹得他情绪不快,影响身体。

    她楞在原地,还有些不知做错了什么的茫然感。

    直到慢慢走进办公室的温知礼,忽然不声不响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颜不闻望着他,心脏狠狠一缩。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眼神。

    熟悉温知礼的,都知道他那双藏在镜片下的眼睛,漂亮得难以言喻。

    现在这双盛着温柔能就将人溺毙的眼眸,暗淡到好似夜晚的长廊忘记开灯,映射出的是一片浓黑。

    他不像那些委屈至极的人,难过时会忍不住蓄起眼泪,再可怜巴巴地等着人来安慰。

    温知礼只是那么平静地看着你,万千情绪好像都融汇成一个眼神,复杂难辨。

    颜不闻只看出了两句话。

    很抱歉麻烦你。

    没有下一次了。

    温知礼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进了办公室。

    颜不闻眉头死死皱起,虽然她现在仍未明白温知礼难过的点在哪里,但如果不跟紧他,麻烦可能会越来越大。

    她将自己置于温知礼家属的身份,陪同在他身侧认真地听着医生的叮嘱。

    “你这个胃啊,哎。”

    “胃里有十几块息肉,不算严重,但如果再不好好养着胃,到时候多起来有你好受的。”

    “有空还是找个时间来把胃息肉割了吧啊。”

    “哎哟你这胃溃疡是不是反反复复的啊,治也不治个干净,放着放着越来越难愈合。”

    “还有啊,你还有些轻微贫血,平日里记着多吃点瘦肉鸡蛋啊。”

    医生年纪看着也有四五十了,看着温知礼的检查结果,那眉头就没松开过。

    他一边写着药单,一边不停地叨叨念着注意事项。

    “年轻人啊,精神不要那么紧绷,也别活得那么累,才十八岁,怎么给搞成这样子。”

    “以后记着不能暴饮暴食,少碰辛辣,反正会刺激胃部的你就尽量少吃。”

    “多吃点清淡好消化的,让家里人给你养养胃。”

    “后边那个,是伙子的姐姐吧,你听着没?”

    颜不闻点头,记得可牢。

    听医生一通念叨完之后,得以解脱的温知礼拿着天书一般的药单去窗口拿药。

    他独自来去,没有半分犹豫,也不带理会一下颜不闻的。

    缴完费之后,两人一言不发地回到车上。

    颜不闻看着他乖乖系好安全带,眉眼疏冷地靠着座椅,不吭声。

    她捏了捏方向盘,最终还是没忍住。

    “一个时后,我带你去吃饭吧。”

    “不用,我想回去。”

    “也好,回去好好休息,你家住哪里?”

    “将我放在南夕路就好,我自己回去。”

    很好。

    干脆连称呼都省了,不喊了。

    颜不闻将车钥匙插进去,把车门咯噔一声锁紧。

    “温知礼,你今天如果不把话开,那今晚就跟我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窝车里睡吧,别想走了。”

    反复无常之下,颜不闻也恼了。

    如果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敢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她,颜不闻早就将人扔半路不管了。

    可面对的人是温知礼,又是病患又是孩又是颜不问的朋友,再加上她的确有错在先,压根就不能不管。

    颜不闻心底有不明白的,那她就要抓紧时间速度弄明白,不然堆积在心底,迟早抑郁。

    温知礼身后拉了拉车门,不开。

    旁边冷不丁一声嗤笑。

    “别想跑,你给我清了,今天到底怎么了。”

    狭又逼仄的空间里,除了空调弥漫出的奇怪味道,剩下的也只有颜不闻身上那股长时间沉淀于车内的清淡冷香。

    温知礼不动声色地滚动着喉结,低下头。

    “你让我走吧,不闻姐。”

    “我什么事都没有,真的。”

    他刻意隐去眼底动容,强装淡然。

    可声线中轻微的颤抖却暴露了他的不平静。

    “知礼,你觉得我信吗。”

    “我只给你这一次清的机会。”

    一个人的耐心终归是有限的,就算再心疼,温知礼在她这边,也得不到她的特殊对待。

    在疯狂的来回试探下终于触碰到了颜不闻的底线边缘,装够了为难和内敛的温知礼,在片刻的沉默中酝酿着情绪。

    等候良久仍然等不来回应的颜不闻,欲要追问,一侧目就看到温知礼眼尾染了红,唇瓣咬得死紧。

    她喉咙一卡,再重的话也不出口了。

    “不闻姐,你真的想知道,是吗。”

    颜不闻微愣,还是颔首。

    “好,但我还是只能告诉你,我真的没有生气。”

    “我只是难过而已。”

    他指尖扣紧宽扁的黑色安全带,羞耻得眼角发红。

    “你今天两次,都无视掉站在你面前的我。”

    “你不知道我看了你多久。”

    “你不会知道的,因为你眼里只有原放。”

    颜不闻抬手揉了揉耳朵,几度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我知道原放很好,我也很喜欢他这个朋友。”

    “但是不闻姐,你还记得吗,你今天要陪着的人,是我。”

    “我总感觉你把我当成一件麻烦事来对待,任何东西都可以轻易夺走你的注意力。”

    “早知道这样,一开始我就不会开口麻烦你。”

    “至少我今天一个人自己来做检查,即便孤零零的,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心里难受还不敢。”

    破罐子破摔的温知礼反而冷静了不少,他自暴自弃地将他不愿面对的事情摊开来讲。

    颜不闻从开始的烦躁到现在的面色讪讪,她完全不知道温知礼的心思竟然敏感到了这种程度。

    “对不起知礼,我不知道我竟然给你带来这种感受。”

    “现在除了抱歉...我不知道我还能对你什么。”

    “没有注意到你这件事...我...”

    颜不闻眼中有不忍和愧疚,她在慢慢地被温知礼的情绪带跑,即便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对劲在提醒着她,可面对一个受了委屈还强忍着不敢出口的少年,感性最终还是掩埋了理性。

    “不闻姐你不用道歉,这些都是我的原因。”

    “是我太贪心,也太自不量力了。”

    “难得被人关心一次,竟然就飘飘然地把这当成了理所当然。”

    “你毕竟不是我的姐姐,我这些自怨自艾的情绪,你无须在意。”

    “你今天愿意陪同我,已经很好很好了。”

    温知礼哑着声,越来越声的话语像是在着无人倾听的低喃。

    他笑得很勉强,维持着往日的风度和温润。

    但他越这样,颜不闻的心就越乱。

    她终究是被乱了脚步,贸然地伸手牵住他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泛了青白的手。

    “别这样。”

    “校运会那天我就过,如果你愿意,把我当姐姐也可以。”

    “我还平白捡了个不要钱的弟弟。”

    颜不闻短暂地被他真情流露的脆弱感所迷惑,满心满眼都是对这遭遇不明的少年的怜惜。

    她体质偏热,常年温暖的掌心覆盖在温知礼手背上时,他微不可察地颤了下。

    “我就养过不问那么个蠢蛋,所以并不知道有些男孩子的心思会这么细腻。”

    “我下次一定不会再这么对你了,别难过了,好不好?”

    她轻声安稳的模样像极了下午抱住原放时的那刻,距离想要的东西越来越近的温知礼,心翼翼地抽出手,反握住颜不闻。

    “我...我可以吗?”

    他眼底的光彩在复燃,就差冲破最后一层阴霾。

    “嗯。”

    颜不闻捏了捏他纤长的指尖,笑颜如沐春风。

    温知礼闻言,一颗心在隐秘地兴奋颤动着。

    面上,他却是目光柔软依赖地牵着颜不闻的手,倾身一点点往她那里靠近。

    “那以后,有我在的时候,就多分一点注意力给我好不好?”

    “我也想感受一下被人关心,被人照顾的滋味。”

    “无论你愿意做这些是出于什么原因,同情可怜我也罢,都请满足我吧。”

    温知礼的气息一寸寸逼近。

    宛若天颜的清隽面庞近在眼前。

    “好不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