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开之后, 颜不闻开始会偶尔在百忙之中咬牙抽出一点时间来陪温知礼。

    他的电话只要在工作没有那么紧迫的时候来，颜不闻必然会第一时间接起，而他发来的微信, 虽做不到时刻秒回，但至少多次都是卡在三分钟之内回复他。

    她将所剩无几的温柔和耐心都给予了他，因而在工作的时候, 颜不闻也更加气势逼人了些。

    “姐姐, 你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心情不太好。”

    有一次通话, 颜不闻已经极力克制住自己满腔怒火，尽量以最平和的口吻来和温知礼聊天。

    谁知他已经敏锐到了这般程度, 只要有一丝不对劲的情绪流露出, 他都能够准确地捕捉到。

    颜不闻拗不过他的追问, 也不知他谨慎细腻的性子究竟是好还是坏。

    “有个客户，最初版的设计方案本来已经过了，结果这傻叉....”

    她本来想要忍住不, 但温知礼的声音总是带有诱人的魔力，勾着她情不自禁地就倒起了苦水。

    颜不闻以为这事就算这样揭过了。

    谁知第二天中午，临近午休时刻，温知礼发来消息，是已经在她公司楼下了。

    颜不闻刷着外卖软件的动作霎时停下, 随手捞了件外套就直直往下奔去。

    温知礼站在林荫下安静等候着，一抬眸, 便是颜不闻笑弯了眼睛朝他快步而来的模样。

    “怎么突然来啦！从学校到公司这边要不少时间诶。”

    颜不闻止步缓了下，突然就看见了温知礼手中提着的一袋东西。

    温知礼见她已经察觉，便抬手朝着她晃了晃。

    “今天没有课，所以给你做了午饭送过来。”

    他穿着一身浅灰的薄羊毛开衫，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温润如玉的清澈感。

    尤其是在温知礼到特地来给她送餐时, 颜不闻觉着，他好似更为俊秀了几分。

    “怎么不提前一声，万一我点饭了还是...”

    “算了问那么多做什么，问就是咱俩心有灵犀。”

    颜不闻不再多，牵着温知礼的手就要回公司。

    温知礼愣了下，连忙制止住她。

    “姐姐，你直接带上去吃就好了。”

    “我就不上去了吧，毕竟这里是你工作的地方。”

    温知礼将一袋餐食都递给颜不闻，颜不闻却是深深看他，不肯接过。

    “你吃过午饭没有。”

    她问。

    “没....啊来之前已经吃过了。”

    “撒谎，餐盒拿好，看你带了这么多，我一个人估计也吃不完，上来一起吃吧。”

    不待温知礼再挣扎一番，颜不闻就不由分地拉着他上了电梯。

    窄的空间里，温知礼垂着首，神情有些微的拘谨。

    颜不闻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终于生起一丝担忧，轻声问他：“怎么了，你在担心什么？”

    温知礼咬了咬唇，眉眼有几分不出的落寞。

    “姐姐...我会不会，年纪还是太了。”

    他捏着袋子的手背上，指骨泛着用力的青白。

    颜不闻神情一滞，这才反应过来温知礼的忧虑是什么。

    忍不住心一软再软，她牢牢牵紧了温知礼，试图将自己的无声安慰就此传达给他。

    “放心，他们人都很好。”

    跨越偌大的年龄差，终归有可能会变成一根横在他们心底的刺。

    颜不闻倒是觉得没什么，恋爱一事，遵从自己内心的喜好便可，谁管他人如何看待。

    即便世俗比起接受一对相差九岁的姐弟恋，可能更容易看好一对相差九岁的成熟男人和青涩少女的恋爱。

    所幸温知礼顾忌的出发点并不是因为他们二人无法匹配，只是因为怕给颜不闻惹来闲话罢了。

    她温声细语地宽慰他一番，踏出电梯后，颜不闻直接将温知礼带去了休息区。

    已经有人早早点了外卖在那里用餐了，此时见到颜不闻的身后跟了个俊俏的少年，顿时纷纷燃起八卦之心，忙问这是哪位。

    “男朋友。”

    颜不闻落落大方地将温知礼介绍给众人。

    而温知礼也一改在颜不闻面前顾虑担忧的模样，格外从容淡然地笑了一下。

    “不闻姐牛啊！这么鲜的草！”

    “不愧是你，歪歪滴诶死！”

    有人嗅到了不一样的味儿，也假装路过休息区去接受，实则是在偷偷瞄着温知礼。

    很快，颜不闻谈了个漂亮的年下男友的事儿，就在这短短的午休时间里，传遍了整个公司。

    搞设计的性子都比较开放热烈些，压根就不会有人去在意什么该不该的问题。

    因而很快就感受到周围人群释放的善意之后，温知礼眼眸便温软了下来，勾着唇帮着颜不闻一起开餐盒。

    他做了四个菜，装了满满两大盒，荤素齐全，色香味绝佳，只消看一眼，食欲都会蹭蹭蹭地往上涨。

    “你，你....牛。”

    颜不闻也不知道该夸什么，这种时候什么都显得她词穷。

    她跟同事借了个碗，将单装的白饭分走一半，而后将另一半放至温知礼跟前。

    温知礼准备的餐具只有一双筷子和一根勺子，原本颜不闻也想连同餐具也和同事借一下，结果温知礼却断了她，一人用一种餐具吃饭便可以了。

    然而他做的菜中，有四分之一是软糯香甜的玉米粒。

    设计部有个新来的年轻男人，他曾和颜不闻就读于同一所大学，今年毕业后没多久就来了这里当实习生。

    他平时老喜欢跟在颜不闻身后学姐学姐地叫，而今天原本想要鼓起勇气约颜不闻一起吃饭的他，在看见颜不闻踩着下班时间一言不发地离开的时候，集聚起的勇气便散了些。

    谁知颜不闻又折返回来，身后还牵着个容貌出众的男孩。

    他原本还心存着是弟弟之类的侥幸，结果设计部的众人吃完饭后，那传八卦的速度快到没过两三分钟就将消息也一同传进了他的耳里去。

    年轻男人站在休息区不远处，神情哀愁地遥遥望着吃得满脸幸福的颜不闻。

    他只是想看两眼好让自己歇了那点刚冒出苗苗的心思，谁知颜不闻只顾着吃没有注意到他滚烫的视线，反而是一直温柔凝视着颜不闻的温知礼注意到了他。

    温知礼抬眸望了年轻男人一眼，礼貌地微笑点头问好。

    男人心底一酸，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竟挪动了脚步想要走进去再挣扎一下。

    可下一秒，温知礼的动作直接让他紧急刹住车，狼狈地转身离开了。

    温知礼用的是勺子，稍长一些的蔬菜瘦肉都不太好盛起，然而他却无所谓这些，只慢慢嚼着玉米粒便心满意足。

    在察觉到男人意图的时候，温知礼直接将勺子插进玉米粒中盛了满满一大勺，而后掌心置于勺子的下方接住摇摇欲坠的边缘玉米，侧身将勺子送至颜不闻的嘴边。

    颜不闻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话，沉默地将东西吃下。

    而后她也礼尚往来，夹了盒中最大的一块肉，递到温知礼唇边。

    亲昵且没有丝毫间隙的互动，让年轻男人一瞬间看红了眼，呼吸骤停。

    他知道自己不再可能拥有机会，扁着嘴难过地走了。

    “你用勺子很不方便，肉都弄不起来，我还是去帮你借一双筷子吧。”

    颜不闻嚼着玉米粒，口齿含糊不清地道。

    温知礼摇了摇头，只是目光清亮的盯着她的筷子尖尖，意味分明。

    颜不闻啧了一声后，笑了出来。

    她莫名其妙就被取悦到了。

    开始被颜不闻不断投喂的温知礼用余光淡淡瞥了眼空无一人的休息区外侧走廊，眼尾含笑。

    关于颜不闻的所有事，都不会有人能够比他更了解了。

    他知道该什么才能够让颜不闻心软，也知道该做什么，能够让颜不闻开心。

    不论公司楼下的踌躇，亦或者是电梯之中的忧虑，再者是多出来的饭菜，和仅有的两双不一样的餐具。

    他只是顺水推舟地将自己显露在颜不闻的社交圈里，而已。

    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

    时间过得很快，温知礼差不多于十二月初的时候，在学校附近顺利找到了租房，把茶茶接了过来。

    从他的租房到颜不闻的租房，路程仅需十来分钟。

    闲不住嘴的颜不闻被温知礼越发精湛的厨艺迷得神魂颠倒，通常只要他发来一个消息，没一会儿，颜不闻便会带着狂摇尾巴的哈皮准时出现在他家门口。

    她很喜欢懒懒散散地半靠在厨房门口看温知礼做菜，那双白净修长的手握住黑色刀柄切菜的样子，尤为性感。

    实在被馋得慌了，她就会从温知礼的身后不声不响地伸手圈住他的腰身，探出半个脑袋去近距离地闻着食物的芳香。

    有时候颜不闻觉得，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她老去凋零，她也是极为愿意的。

    有一天夜里下了暴雨，吃完晚饭准备回去的颜不闻被豆大的雨珠拦住了去路，正发着愁。

    温知礼站在她的身后，半晌之后，扯了扯颜不闻的衣角。

    “姐姐，要不然晚上你...”

    “留下吧。”

    他声音有些低哑，在这沉沉的雨幕之中，听着有些不太真切。

    哈皮好似比颜不闻反应得更为迅速些，它欢乐地汪了一声，随及挣脱牵引绳，奔向了懒洋洋的茶茶。

    两只毛发差异巨大的宠物滚成一团闹得不可开交，而颜不闻推辞的话，也就这么堵在了喉中，再也不出来。

    良久，她嗯了一声，进去将门合上了。

    深夜。

    颜不闻清醒地躺在温知礼身侧，心跳得比外边的雷还响亮。

    耳畔是温知礼缓慢沉静的呼吸声，好似已经心无旁骛地陷入了沉睡。

    她顿时有点羞耻，将满脑子暧昧缠绵的画面驱逐走，翻了个身也准备强行让自己入睡。

    然而她的手不心触碰到了温知礼的手背，凉得她险些起了一身疙瘩。

    “知礼？”

    颜不闻轻声唤着他，温知礼却没有反应。

    担心他着凉的颜不闻将棉被往上拢了拢，紧紧将温知礼裹在一起，然而被褥之中的缝隙仍然会灌入一些无处不在的冷空气。

    温知礼微不可察地颤了下，颜不闻看见了。

    她咬咬牙，捏了捏自己滚烫发热的手心，最终下了一个决定。

    这绝对不是趁人之危，她只是担心他而已。

    颜不闻将棉被抚平，悄悄靠近了安稳平躺着温知礼，她伸出手，圈住温知礼的腰，心翼翼地把人往怀里拥来。

    常年体热的她身体暖和得不可思议，贴近她就像是贴近一处让人无比安心的热源。

    颜不闻偷偷亲了亲温知礼的侧脸，微凉的唇轻触到脸颊的时候，温知礼的长睫没忍住颤了颤。

    颜不闻没有察觉，而是依然目带复杂思绪地看着他。

    这段时间她毫不吝啬地表达着她对他的喜爱，那些最初难以开口的情话，后来都变得信手拈来。

    温知礼每每面对，依然时候会面红耳赤，羞涩难当。

    然而颜不闻却从未听过他的回应，以及他赤诚坦荡的爱慕。

    有人爱是克制，有人爱是放纵，也有人爱既是克制，也是放纵。

    温知礼做到了绝对的克制，却从不曾有更进一步的放纵。

    他好像始终在顾忌坚守着什么，颜不闻不能去问，也不想去猜。

    她无声叹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或许这些东西，能够依靠着时间一点点去消融也不定。

    有些猜测现在就下定论，还为时尚早。

    她相信，温知礼迟早有一天，是能够想明白的。

    不久后，颜不闻进入了梦乡，温知礼却睁开了双眼。

    他抬手覆上颜不闻置于他腰腹间的手，而后侧身蜷缩在一起，用力汲取着她身上的热量。

    这还是第一次。

    冬日的雨夜没有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