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沉默地胶着在玄关许久, 最后还是颜不闻出了声，把人都喊了进来。

    三个漂亮得各有风采的少年齐齐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彼此之间还是第一次见面了, 却都无言以对。

    颜不闻悠哉地翘着二郎腿，嘴里嚼着葡萄，顺手给他们一人递了一串。

    颜母笑眯眯地坐在颜不闻身侧, 挨个将俊秀的少年来来回回看了好几眼。

    “大家怎么都不话呀, 如果不爱吃水果, 桌上还有零食糖果，随便拿呀, 不用客气。”

    那些个弯弯绕绕的东西颜母并不清楚, 她只是奇怪, 怎的人都来了之后，一向活跃热情的颜不问都变得寡言起来。

    她看了眼拘谨着道谢的原放，连忙偷偷用手肘捅了捅颜不闻。

    “这些孩儿今天是都怎么了？”

    “一个两个的表情都怪得很。”

    颜不闻不紧不慢地用纸巾将指尖粘腻的汁水擦干净后, 侧首看着颜母。

    “咳妈，我今天要给你介绍个人。”

    她清了清嗓子，葡萄让她有些甜的慌。

    颜母满脸疑惑，她顺着颜不闻指出的方向去看，恰好和抬眸望来的温知礼对上了视线。

    温知礼敛眸轻笑, 他推了推眼镜，同颜母温和地点头示意。

    “那个戴眼镜的, 你之前我配不上的那个。”

    “现在是我男朋友。”

    颜母讷讷啊了声，反射弧有点偏长，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直到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各自做出不同的神情来，颜母才堪堪在温知礼平静的目光中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心脏狠狠一跳, 猛地掐住了颜不闻。

    “你什么！？你再一遍？？”

    “哪个是你男朋友！？？”

    颜不闻无奈地看了眼反应过度的颜母，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

    “我，我现在正在和知礼交往。”

    “你没有听错也没有看错，就是那个曾经被你夸出花来的温知礼。”

    颜不闻揽住颜母清瘦的肩膀，干脆直接覆在她身侧，铿锵有力地复述。

    颜母瞳孔地震，一席话卡在喉咙间还尚未吐出，却见温知礼身旁的原放竟是先不受控制地猛站起来，神色阴郁。

    他胸腔起伏剧烈，似是在强忍着压抑的情绪。

    最后在众人诧异愕然的目光中，原放颤着身子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阿姨，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急事，我下次再来拜访你们。”

    “我就先走了，再见。”

    匆匆丢下这三两句话后，原放越过面色晦涩不明的温知礼，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颜家。

    从始至终一声不吭的颜不问，合拢在一起的双腿正轻轻抖着。

    这他妈的简直大事不妙到了极点，鬼都不知道当他开家门，排除掉原放这个选项，立刻就得知所谓的男朋友是谁的时候，心里那瞬的感受简直比遇到了世界末日还震惊。

    现在原放大概率会觉着，他与温知礼同流合污，今晚将他约过来，就是为了气他。

    已经裂成好几块的颜不问脸色灰败地站起来，他意味不明地拍了拍温知礼的肩膀，也拖着沉重的脚步上楼去了。

    现在客厅只余下始终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颜母，以及心知肚明的情侣。

    温知礼见颜不闻一直望着他，眼中不乏有着几丝担忧。

    他顺势垂眸，白皙的侧脸刻意演技拙劣地藏匿着几分低落，而他再度抬首面对她们时，脸上却是牵强的笑颜。

    颜不闻叹了口气，有点心疼，也有点无奈，最终起身落座到了温知礼的身旁。

    “妈，你就没什么要问的吗？”

    变故接连出现，颜母原本酝酿好的措辞一次次被断，现在被颜不闻提醒了一下，颜母这才想起来自己想什么。

    她搓了搓手，平复好情绪后，才真正像个长辈一样得同他们谈话。

    首先就是九岁的年龄之差。

    这个问题，颜不闻回答过很多次。

    几乎只要是清楚得知她这段恋爱关系的人，首先提起的都会是这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然而颜不闻无论回答几次，被质疑几次，答案永远都只会是一个。

    “我喜欢他，跟年龄从来就没有什么关系。”

    而所幸颜母从来不是那种固执刻板的家长，她对颜不闻和颜不问的教育一向很开明，一边为他们引领着正确的价值观，一边却又随着他们去接触广阔的天地，自由生长。

    既然颜不闻没有半分犹豫，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只要女儿高兴，那便如何都好。

    相谈的过程十分愉快，期间温知礼在颜母面前表现出来的，绝不是一副青涩憨厚的模样。

    他远超同龄人的成熟稳重，以及温润谦虚的谈吐，一次次的对话，颜母眼底的满意和欣慰也越发深厚起来。

    聊天一直到最后，笑意不减的颜母，突然想起了那个在新春之夜迟迟未归家的男人，唇角的弧度骤然便淡了些。

    她也不得不到，这事若是让颜父知道了，颜不闻和他之间必然少不了一场针锋相对。

    心态逐渐放平，尝到另一份爱的滋味的颜不闻，早就慢慢地看淡了过去那些偏执和痛恨。

    她不会再和颜父进行无谓的争吵，一个在她的生命中处于无关紧要位置的人，凭什么能得到她一次又一次的关注。

    “妈，知礼是我的选择。”

    “而我的选择，从来就和那个人没有半点关系。”

    “我不会再和他吵架了，同时我也希望，你别再为了我们两个，继续和他维持着这样枯燥乏味的生活。”

    “属于我们的东西，他抢不走，而他能给予我们的，我们早已不再需要。”

    颜母望着目光平静如水的颜不闻，那一刻，她才真真正正地感受到，颜不闻真的已经不再是需要她袒护的孩子了。

    静默良久后，颜母终于释怀地笑出声。

    “你们也好。”

    “...也好。”

    --

    从颜家出来，已经十点了。

    颜不闻拿着车钥匙出门，准备送温知礼回去。

    可温知礼却是摁住她的肩膀，让她留步。

    “姐姐，我还有件事要去做，你就别送我了。”

    站在冷风中没一会儿，温知礼就被冻得鼻尖发红，话直冒着白气。

    颜不闻摸了摸他冰凉的脸颊，伸手将自己的围巾取下，缠到了温知礼空空如何的脖子上。

    只剩下一个脑袋尖尖的温知礼，朝着颜不闻眨了眨眼睛。

    “知道了，去吧，路上心点。”

    颜不闻没有追问他要去做什么，但即便没有答案，她也可以大概猜到是什么事。

    目送着颜不闻回屋后，温知礼拿出手机，拨通了某个人的电话。

    响了十几声，没接。

    他不慌不忙，挂断接着。

    直到第五通电话拨出去，像是刻意憋着气一样的对方，终于接起了电话。

    “......”

    接通电话的原放望着眼前如一块幽深黑布般翻滚的江水，缄默无言。

    温知礼揉了揉发痒的鼻尖，深深埋首在有着颜不闻清冷味道的围巾中，闷闷出声。

    “你在哪。”

    “我们聊一聊吧。”

    半时后，两人出现在了一家春节当晚还营业的路边摊上。

    温知礼伸手递给原放一个最大的盒子，让他随便放开了吃，温知礼请客。

    眼圈有些微红的原放也不跟他客气，最后装了满满一大碗的串串香。

    寒冷的夜晚吃了一口滚烫的食物，胃暖和起来，人的心情也会跟着变好一点。

    心底始终憋着一股气的原放，握着两根竹签细长的竹签大快朵颐起来。

    温知礼喝了口汤，眯了眯眼睛，在等原放先开口。

    半晌后，串串香见底。

    吃饱喝足的原放一抹嘴，鼓足了勇气，终于出声了。

    “温知礼，你为什么要骗我。”

    喜欢或不喜欢，追求或不追求，坦诚一些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要...

    “我骗你什么了？”

    温知礼抽出纸巾轻轻擦拭唇瓣，歪着脑袋不解地问道。

    “你明明就喜欢不闻姐，为什么要隐瞒！”

    “我有过我不喜欢她吗？”

    “......”

    “最开始答应帮你追她，我也帮了吧？”

    “......”

    “甚至你要去告白那天，我也只是全程不声不响地陪同着，对吧？”

    “......”

    “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地方吗，一起吧。”

    他永远是那副风轻云淡且万事游刃有余的模样，有理有据的让人哑口无言。

    原放一时之间被堵得心塞，原本一个人待着越想越不对劲的他，一听到温知礼的话，脑子顿时就开始浆糊了起来。

    他抓狂地揉乱了头发，神情有些烦躁。

    “可是，可是你明知道我很喜欢她，甚至，甚至...”

    找不到形容词来完美地表述自己心情的原放，满脸挫败。

    温知礼托着下巴，见怪不怪地看着他这幅模样。

    “知道你喜欢她，我就不可以喜欢了是吗？”

    温知礼清楚原放想要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但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把原放绕进了死胡同里去。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无法将混乱的思绪彻底理清的原放，几次结巴之后，只能欲哭无泪地坐着干瞪眼。

    温知礼有些好笑地垂眸，而后才清清嗓子，和原放好好交谈。

    “阿放，我本来没想过和不闻姐在一起的。”

    原放闻言后，眼底是绝对的怀疑。

    温知礼不受影响，继续往下。

    “你那天拿着录取通知书，大胆地前去表白，我以为你真的做好准备，鼓足勇气跨越一些横断在眼前的障碍。”

    “可是你退缩了，你只是看到了拦截在你眼前的差距之一，便毫不犹豫地将踏出的脚收回了。”

    “实话，以为你对不闻姐的喜欢势不可挡的我，感到很失望。”

    他声色温柔平淡，与人聊天时总像是在讲述着一个故事，令人最后总是会忍不住听着听着，便入了迷。

    原放神色暗淡地捂住脸，对这些话不置可否。

    “不敢轻易跨越的你，未来的每时每刻必将都在做着即将跨越的心理准备。”

    “但这准备是多久，是一个月，半年，还是等你到大学毕业？”

    “可惜很遗憾的是，阿放，没有人会等你的，至少我等不了。”

    温知礼将非常现实的问题摆在原放的眼前，以最平静的话语，来逐步击碎他尚处于少年阶段的朦胧幻想。

    “我有自信，只要能够陪在她的身边，任何非议，任何阻碍，我都可以承受。”

    “或许对你来，你对不闻姐的感情，大抵如只要是你能做的事，你就愿意去做。”

    “而我不同，只要是她需要的事情，即便我不能去做，我也会尝试去做。”

    “所以阿放，你明白了吗？”

    “不闻姐最终会选择我，不是你所想的那些是是非非。”

    “而是因为，我敢坚定不移地永远站在她的身侧。”

    话完后，温知礼又喝了口已经变得微凉的汤水。

    对面的原放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微颤的睫羽下是犹如一面静湖骤然被投入巨石般水花破散的眼瞳。

    再度出声时，他的喉中已然有了一丝哽咽。

    原放遮住微热的眼眶，难过得快要不能呼吸。

    可能他真的就像温知礼所的那般，过于犹豫不决了。

    现今连喜欢都没能出口，就一丝机会也不留了。

    “你这个家伙太讨人厌了，总是背地里偷偷闷声发大财。”

    “我的心意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不闻姐...”

    “不管怎么，我不会轻易原谅你的呜呜...”

    原放已经很悲伤了，结果温知礼接下来的话，让他更加痛苦了。

    “憋着吧，谁让你错过了。”

    “她现在是我的了。”

    温知礼笑容深深，眼眸就像天上的月弯弯。

    原放嘴一扁，差点将吃空的串串盒子盖到温知礼脸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