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为小关氏送终的雕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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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朝杀人未遂, 关氏是彻底撕了那层婆媳和睦的面子。

    秋斓并不想与关氏再多争执,朝堂上的事情她不清楚,只是先前萧灵雁确确实实在街上拦住过她, 还当着几位贵女戏弄她。

    世上之事难得巧合, 难道这是因为太子意图拉拢东厂, 想将萧家女儿嫁入沈家的信号?不过归根到底, 关氏的话她一句也不信。

    但有一点却是真的,秋斓担心沈昭救她坏了太子的计划, 今日进宫会是个劫数。先前杨先生因着沈昭贸然出手便那般生气,若是今日沈昭进宫糟了太子斥责又该怎么办?

    秋斓闷沉沉地坐在屋中发呆, 仿佛连周遭的空气也变得胶着起来。

    也不知是过去多久, 她的下巴才忽然被人从身后伸手托住, 归府的沈昭贴在她背后:“困了?怎么不去床上睡?”

    “阿昭。”秋斓骤然回过神,几乎是不消反应就转身拦腰将人抱住, 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丝抱怨, “你怎么才回来?殿下是不是当真为难你?”

    沈昭伸手指戳开秋斓的脑门,垂着眸饶有兴致地玩笑道:“你猜猜。”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你什么都不跟我, 我怎么猜得到?”秋斓敛敛视线,目光里闪过几不可见的担忧, 低声喏喏,“你每次都欺负人,那么多事都骗我。”

    秋斓怨虽是怨着,手里还是忙不迭帮沈昭换下宽大厚重的蟒袍。

    “会被骗是因为笨,不是因为我。”沈昭轻嗤,只觉得秋斓像是猫炸毛。

    他忍不住用指腹轻揩着秋斓的下颌, 眼角也堆起几分笑意:“今天可回家去了?你阿娘如何?”

    “阿娘还没醒。”秋斓忧心忡忡地瞧着沈昭,“我家中的事有杨先生,不急的。”

    “可你日后怎么办?如今成这样子,殿下那边有没有怪你?”

    “若是殿下再有别的事,你别跟殿下对着干才是。”她的声音越越,莫名变得没了底气。

    “你这脑瓜在胡思乱想什么?吃了杨老头的迷魂药了?”沈昭莫名被她这一番毫无头绪的瞎问给气笑了,抬手便又是一记爆栗,“我同你过不必担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你怎么就不记事?”

    “管这些做什么?想这许多不累得慌?”

    秋斓捂着脑门低声问:“那我们先前都没有三书六礼,你是不是要重新娶……”

    沈昭只觉得秋斓像个大人似的白操心,还总没完没了地问,于是便忍不住逗弄道:“这么想让我听殿下的话?殿下今日我是该正正经经娶妻。”

    “就娶个温柔灵秀,善良果敢,眼睛生得漂亮,性子又乖巧的姐,你可好?”

    当初的三书六礼是跟秋泰曾走过场,本没有下到秋茂彦和秋夫人手里,所谓婚礼也没有宴请过任何人。

    一场婚礼本该有的所有仪式他们都不曾有过,何况当时约摸还让喜婆折腾了秋斓一路。故而虽是同床共枕,可京中知晓他们是夫妻的人根本寥寥无几。

    没能让秋斓风风光光嫁进镇国公府,本就是他欠她的。

    可这瞎诌的话却让秋斓听出了另一番意思。

    她眸色一顿,悬着的心骤然落了,她却觉得莫名凉了好几分。

    果然是萧家,萧灵雁那柳叶眉细长眼可不就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好看?

    “殿下,真这么的?”秋斓浅声问。

    沈昭瞧着秋斓似是吃味儿的样子,不由得越发觉着好笑。

    他转而拎起一件深色贴里往身上套,顺道捏捏秋斓的脸:“傻子,我会处理好。”

    “我今晚还有事,你早些睡,不用等我回来。”

    话音一落,方才从宫里回来没多久的沈昭便又转身出了门。

    “等等……”秋斓低声挽留,却终是迟疑片刻,放沈昭走远。

    秋斓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金顶戴,心里五味陈杂。

    秋家于太子而言没有任何用处,沈昭若是再做出格的事情触怒太子,那后果便是不堪设想。滇州土司府这些要掉脑袋的事,或许与沈昭无关反而是最好的。

    想到这,秋斓默不作声将金顶重新收好,本还想对沈昭和盘托出的算瞬时偃旗息鼓,她只思忖片刻,便有了个快刀斩乱麻的算。

    事情发展到这步,她总不能硬留在府里头拖累沈昭。

    秋斓抬眸瞭向身旁的满庆儿:“大约阿爹的是对的,镇国公府里刀光剑影,留在这于他于我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真的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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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幽幽地撒在院里。

    关氏摔住屋门,恨恨地盯着躺在床上不能自理的沈合荣。

    她是听了大关氏的话才会苦思冥想出这么一条法子,只图着让秋斓和沈昭反目成仇,到时候她才好坐山观虎斗,可谁知秋斓一番话反倒揭了她的伤疤,气得她到如今手还直发颤。

    关氏只是看着沈合荣的脸,便又顿时想起这许多年的恩恩怨怨。

    她是恨毒了。

    她端着酒壶,满是怅怨地吃下一杯。

    那雕梅酒还是很多年前酿的,至于究竟有多长时间,关氏也记不大清了。

    她只记得那酒里头的梅子都精雕细琢过,还是她一颗一颗选出来,专门找人雕成精致又漂亮的花样。

    梅子雕琢不易,自是先要用石灰水浸过,再泡咸水去核镂雕,保证外皮不破,巧翻作玉兰菊。

    这样梅子长年累月地浸在酒中,才不会破相,更能和清酒相交相融,浸透入味。

    可笑她当初竟也不觉得麻烦。

    如今那陈年的雕梅酒已经微微泛黄,滋味早就无比甘咸醇厚。

    而当年等着要予他酒的沈合荣现在早成了个废人。

    关氏将雕梅酒斟了满杯,忽又径自笑出声来,猛然将那酒液一股脑泼洒在沈合荣脸上。

    她冷笑着问:“这酒吃来可好?你多吃些罢。”

    沈合荣自是不成话,饶是被关氏羞辱至此,他也只能忿忿瞪着关氏看。

    关氏立在床边,恶狠狠掰折沈合荣的手指。

    看着堂堂镇国公龇牙咧嘴,关氏只觉得心中舒爽,顿时居高临下道:“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嫁给你这样的废物?”

    风从门口轻轻送了进来。

    沈合荣望着关氏瞳孔微张。

    关氏却只是冷笑:“沈昭眼下是出息了,你可别死太早,就算我天天折磨你,那也是关家对你们沈家的恩赐。”

    话音才落,她方借着屋里晦朔不明的烛光察觉有一片影儿朝她拢来。

    关氏眉头一紧,正要回过头去,便先被人扣住侧颈的命门狠狠一顶,她自像条死鱼似的没了知觉。

    沈合荣仍是眼睁睁望着。

    望着耀武扬威的关氏和酒杯一道儿落地,望着沈昭不消什么言语便将人从屋中拖走,望着风轻轻拂得灯左右乱晃,可屋中却好像谁也没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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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早已经冷了。

    夜里的凉风好像刀子,毫不留情地往人脸上划。

    关氏身娇体贵,被那凉风掠得脑仁疼,而后便幽幽转醒。

    眼前还是模模糊糊的,她方想起本是在沈合荣的屋子里,却被什么人一下子叩住命门,于是她便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眼下这场景,似乎不是在镇国公府里。

    关氏心下一慌,顿觉得手脚似是都麻了,正要挪动量四周,这才发觉手脚全然动弹不得。

    她被蜷缩禁锢在一只铁笼中,笼子狭窄又局促,挤得她连呼吸也不大顺畅了。

    周围有十几个人,全都是些生面孔。

    “你们放肆。”关氏扣住铁笼,“放开我。”

    沈昭闻言轻笑一声,满眼蔑然地蹲在关氏面:“睡醒了?”

    关氏忿忿挣扎:“沈昭你是不是疯了?你竟然敢以下犯上?”

    “再不放我出去,要是让我长姐知道,你得吃不了兜着走,皇贵妃不会放过你的。”

    “我是你的嫡母,我是镇国公夫人,我亲姐是当今圣宠正眷的皇贵妃,你敢这么对我?”

    沈昭嗤笑:“可惜孝道早已经尽完了,嫡母。”

    “从今往后,得是另外的算法。”

    关氏色厉内荏地冷笑一声:“你敢动我一根指头?”

    “如今朝中全靠皇贵妃的算,只要皇贵妃想让你死,谁也保不了你。”

    “你拜谒了太子又怎么样?太子就是个唯唯诺诺的废物,循王在时有兵权倒还能帮他两句话,如今循王早死了,满朝都是我长姐的人,你就等着太子被废的那天吧。”

    “完了?”沈昭脸上讥讽的神色半点不减,“当真聒噪。”

    关氏瞳孔一张:“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沈昭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似的骤然笑出声,“你我还能干什么?”

    “你看见那片湖了吗?”沈昭不动声色地撩眼朝一旁的湖面瞥去,“你知不知道这湖有多深?”

    湖面静无波澜,倒影着月色漆星,宛如一块黑褐色的冰。

    只消一眼,便已经能令人想象出那湖水的深不见底,更能预感到如今岁月里湖水的冰冷刺骨。

    关氏了个寒噤,心中隐隐生出着不详的预感。

    沈昭这才勾起唇角,冷声笑道:“我也不甚清楚有多深,不过它水系广,总不下千尺。”

    “你猜猜,若是把人丢进去,要多久才会沉到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