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糖炒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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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灼灼星光散落在偌大的京城中, 沈昭只于一方局促的角落中俯下身,毫不迟疑地啄上秋斓圆润的脸颊。

    秋斓顿时一个怔愣,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只有眼睛眨巴几下, 便带着睫毛像扇子似的在沈昭鼻梁上扫来扫去, 连她自己都觉得蕴出丝丝缕缕的痒意。

    但沈昭端着的手却半点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他只是亲吻间薄唇微移,从秋斓的脸颊慢慢挪覆住秋斓的樱唇。

    街道上的喧闹似被隔开, 万家灯火皆与此方静谧的天地无关。

    他于满城灯火阑珊里闹中取静,彻底纵容了涌动的凡心, 吻住他怀里挚爱的姑娘。

    秋斓只觉得呼吸一滞, 温润的触感便从她唇间绽起漾开, 沈昭轻吮着她的唇瓣,似是温温柔柔, 却还是在她齿尖肆意磕绊。

    上元节的寒意顿时悉数散去, 温温的鼻息在她的脸上,紧接着便自然而然地散开。

    她的视线正对上沈昭近在咫尺的凤眸,忽从他轻敛的目光中瞧出浓浓的缱绻温和。

    头顶上的红色鱼灯正瞪着夸张又浑圆的眼珠子散发出微光, 好似正在一片漆黑中对眼下这不遵礼法的场景进行着无声的控诉。

    秋斓脑子骤空, 心中一阵纷乱,只觉得沈昭身上那股子熟悉又暖热的气息已经将她彻底包裹诱陷。

    她百思不得其解。

    沈昭不是生气了么?怎么还会反而来吻她?

    可此时此刻, 她浑身却又像被什么绑住似的再也动弹不得,只能任着不可抑制的潮红从脖颈涌上她的脸。

    她结结巴巴地咕哝:“你做什么呀,还在街上呢,给别人瞧见丢死人了。”

    “还能做什么呢?”沈昭端住秋斓下巴的手游移去秋斓颈后托住她的后脑,漫不经心道:“自然是让你知道我的喜爱。”

    秋斓盯着沈昭瞧了一会,自顾自踮脚重新吻住沈昭的唇尖, 不甘示弱地喏喏:“那我也是喜欢阿昭的,你也要知道。”

    沈昭嗤笑,托住秋斓脑袋的手轻轻在她发髻上乱揉几下。

    耳鬓厮磨之间,幽幽的冰片香气才裹挟着沈昭温吞的声音传来:“阿斓,你这样的话,我会等不及春天的燕子回来。”

    “我……”秋斓埋下头,得结结巴巴含糊其辞,被沈昭扣住的手紧紧攥住鱼灯,只觉得自己讲出来尽是羞死人的话,却还上耐着性子轻声道:“我已经瞧过那些避火图了,我知道,就……其实不用吃燕子蛋也可以欢爱……”

    她一双清凌凌又无辜的圆眼眨巴着瞧向沈昭:“那书上画的五花八门,我实在看不下去,只寥寥几页,但如果是阿昭想要那样的话……”

    秋斓的声音越越:“我其实……不讨厌的……”

    沈昭眸光微顿,转瞬便嗤笑出声来。秋斓这番话得实在好听,听完后莫名让他觉得自己好似从一只禽兽变成了一个人。

    秋斓本就心中纷乱,这一下登时被笑得莫名其妙,只觉得更羞愧了,便连忙又道:“还不行?不然你还要怎么消气嘛?”

    她强作无谓便只能佯怒道:“我只是吓唬你一下,怎么都没完没了的?你可不要太得寸进尺,我也是有脾气的。”

    沈昭勾唇笑出声来,顺势松开扣住秋斓的手:“阿斓,好学有时候不是好事。”

    会让人忍不住要欺负你。

    话音方落,还一脸茫然的秋斓只觉得又是脚下一空。沈昭将她拦腰抱起:“该回府了。”

    秋斓这才回过神瘪着嘴角挣扎两下:“你等等,我们才出来不到一个时辰,这鼓街才逛了一半。”

    “你好的糖炒栗子还没买,鼓街栗子张的板栗有半个拳头那么大的,又粉又糯,还甜甜的,用砂粒炒熟会裂口子的,香得不得了。”

    “舞龙和舞狮子也还没看,我还没玩够呢。”

    奈何在沈昭怀里,她的挣扎几近于无。

    沈昭眼边堆起强人所难的弧度:“那便下次再玩吧。”

    “毕竟,做错事总得先道歉。”

    他用指腹捻过秋斓的唇珠:“更何况,这里可比栗子要甜糯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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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国公府坐落在跟鼓街相交的钟楼大街。

    距离虽然算不上远,但钟楼大街显然就要比鼓街上要安静许多。

    这里没有笑闹的人群,攻占街边的摊贩也在拐过弯后偃旗息鼓,只有偶尔稀稀疏疏的人群自街道上走过,显然是要冲着鼓街凑热闹去。

    沈昭抱着秋斓回府,才到钟楼大街口,来迎的下人们就各个都惊掉了下巴。

    往日里他们怕沈昭都来不及,只觉得沈昭这个主子不好接触得很,哪里见过沈昭如此不守陈规同人亲密的样子?于是不由得纷纷避开目光。

    沈昭抱着秋斓本就点眼,一路上更是被人看够了,秋斓只觉得越发没脸见人,使劲把脸往沈昭怀里埋。

    可惜走了没一阵,她忽又觉得憋闷得厉害,只好抱住沈昭的脖颈勾着脖子蹭过脸去。

    不料方才抬眼,她忽见府门前停着马车,瞧着和寻常的马车也不大一样。

    秋斓急忙回眼迎上沈昭的目光:“府上有人?”

    沈昭轻瞟一眼,懒声道:“瞧着是宫里的车驾,许是方才过来的。”

    秋斓听着忙拍沈昭的肩:“你先放我下来。”

    沈昭从善如流俯身放人。

    秋斓刚刚站稳身子,便见一个内监扮的忙朝沈昭迎过来:“世子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沈昭显然也认识来人,只不紧不慢道:“今日上元佳节,福顺伴伴缘何亲自来镇国公府?宫里有事?”

    太监福顺便连忙了个千:“是陛下晚上品了至归缘两三例点心,兴致极高,要召至归缘的人进宫伺候十日茶点。”

    “这召下得突然,殿下恐是翊坤宫那位有什么算,故而派奴家连夜通传,等明早宫门一开便先接沈夫人去安顿,也好防着夫人住不惯。”

    秋斓听得一怔,下意识抓了抓沈昭的袖口。宫里来人突然,她方才同沈昭回到镇国公府,这下子便又要分开。

    沈昭轻声安抚秋斓两句送她回屋,便先转而去安顿东宫来的内监。

    秋斓惴惴不安地留在屋里,直等得沈昭进门,才如释重负一般上前将人拦腰抱住:“真的要进宫吗?可不可以不去啊?”

    沈昭嗤笑着抚过秋斓的额发:“那怎么能行?这是可是陛下的圣诏。”

    “安心,十日很快便会过去,何况你的莲娘他们也在,殿下会安排得稳稳妥妥。你只记得心翊坤宫的大关氏和东厂的人,其他的皆听殿下的话便好。”

    “怎么?以前胆子那么大,眼下会怕了?”

    秋斓满声委屈:“我当然怕我会想阿昭呀。”

    “不怕,我得空就递折子进宫看你。”沈昭拉着秋斓坐在梳妆台前,“发髻乱了,趁着时辰还早,重新梳一梳。”

    “府上还有顶羊脂玉的梁冠,戴那顶进宫吧。”他完就帮秋斓拆开燕尾,仔仔细细替秋斓梳顺理好,还拴了平平整整的红绳才替秋斓挽,“不要担心,能进宫侍奉陛下一次,于至归缘是扬名立万的好事,日后生意岂不就会更好做了?”

    秋斓听得沈昭的规劝也觉得句句在理,心下总算是稍稍安稳了些:“阿昭的对。”

    “我听闻我们那几个从宫里出来的大师傅,御膳厨房里做菜才叫讲究。”秋斓轻轻坐在椅上晃腿,“这下就真的能去看看那豆腐皮儿做的灌汤包和整只的蒸羊了。”

    “还有那种炸透淋完芡汁还会摆尾巴的鲈鱼,光听着就好厉害,宫里果然是宫里,多得是我没见过的东西。”

    “阿昭先前常出入宫禁,是不是这些新奇的全都吃过?”

    沈昭垂着眸子,不以为意地轻勾唇角:“宫中的御膳也不过是吃食,与宫外没多大不同,唯精细功夫做的炉火纯青。”

    “可花雕得再好看,也终究还是食材最重要,至归缘有那么一张时令笺,日日换着新鲜的东西,未必输给宫中御膳。”

    “否则陛下也不会让你们进宫侍奉茶点,不是么?”

    秋斓听得这番话心下顿生喜滋滋,她面儿上也立时挂了几分笑意,转而又问:“阿昭,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很凶,或者很厉害?”

    沈昭替秋斓结燕尾辫的手顿了顿,忽然嗤笑一声:“不必怕,殿下不是坏人。”

    “要非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和鼓街上的混混也差不多,不过殿下还是要稍微有文化一些。”

    “嗯?”秋斓眼角一跳,“阿昭?你怎么敢这么殿下?”

    “自然敢。”沈昭垂着目光,替秋斓挽得十分细致,“放心,你只管全部听殿下安排,不必顾虑其他,殿下定不会凶你。”

    秋斓听得一愣一愣,只能茫然地点点头。

    沈昭看下人替秋斓围件烟灰色马面裙,又撑住帮她换上一件月白金肩澜圆领衫,还在梁冠两侧簪了通草木槿花。

    待理到焕然一新足以进宫见驾时,寅时的梆子都敲了两循。

    沈昭这才带秋斓出门,与福顺了个招呼。

    “去吧。”沈昭把秋斓抱上马车,浅声嘱咐:“在宫里照顾好自己。”

    秋斓乖巧点头,转身进马车去。

    沈昭凝着她背影被车帘彻底挡住,微弯的唇角这才扯平,眼中的缱绻也悉数化为漠然。

    他缓步走向内侍福顺,不紧不慢地朝福顺瞭一眼才低声笑道:“劳烦伴伴帮我带句话给宫里头那位。”

    福顺连连点头:“世子有何话要对殿下?但讲无妨,福顺一定带到。”

    沈昭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薄唇轻启:“你告诉他,阿斓若要是在宫里头折根汗毛,我要折他命根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