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杏仁甜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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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好的点心被莲娘仔细包裹封好, 而后转交给传膳的内侍心翼翼端走。

    至归缘的一行人结束了方才的匆匆忙碌,此时都开始感念伴君如伴虎,个个都有些手足无措, 好似是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 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唯有秋斓支着脑袋看那全然碎掉的乳扇渣子看得出神。

    至归缘进宫侍奉点心的事情本就是翊坤宫那头的算。

    面圣时才领了命要做乳食, 这才回来乳扇和乳饼便被糟蹋一空。

    眼前这明目张胆的使坏显然就是想让秋斓和着至归缘在明遂帝面前身败名裂,这些阴损的招数定然和翊坤宫那头脱不了干系。

    秋斓不禁皱着眉头轻轻撩起眼来对莲娘道:“日后食材和器皿都该搁在能放心的地方锁起来, 要是也要贴身带着才行。今日只是糟蹋浪费咱们的食材,日后若还别有用心的人放些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进去便不好了。”

    莲娘点头:“秋娘子的是, 我即刻就去办。”

    “劳烦莲娘了。”秋斓脸上这才绽出星星点点笑, “这一遭若是莲娘姐姐不在,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进宫前耿老板都细细嘱托过,何况娘子是国公府的人, 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听秋娘子的话。”莲娘缓声道, “秋娘子放心,进宫的都是耿老板细细挑过的,定与您同心协力。”

    秋斓轻轻颔首, 才把莲娘送将出门, 那头福顺便又跟着进门来。

    福顺朝秋斓笑道:“夫人的至归缘果然是非比寻常,今日才奉上第一道, 陛下龙颜大悦。”

    “夫人瞧,后头那些都是陛下赏的,比寻常封赏还厚重些。”

    至归缘的莲娘合着两个大师傅顿时转忧为喜。

    福顺又提个笼子出来奉到秋斓手上:“旁的也罢,但这袖珍兔儿可是独一份。”

    “这兔儿是前两日暹罗的使臣带来的贡品,长不大的。来送赏的内侍,陛下提及夫人年纪不算大, 定喜欢这些玩意,故而才专门叫人把这袖珍兔儿一道送来给夫人。”

    秋斓忙不迭谢恩受赏,欢欢喜喜将人送走,这才抱着笼子瞧起那袖珍兔儿来。

    兔子当真是只有巴掌大,白鼻梁灰眼团,眼珠子滴溜溜的,正在笼子里“吧唧吧唧”嚼草吃,十分可爱。

    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众人都围将在秋斓身边,伸手逗弄起这从未见过的袖珍兔儿来。

    然而与这处的热闹不同,翊坤宫里倒是静得有些反常。

    大关氏坐在正殿中,慢条斯理地用了宫人奉上来的茶:“那暹罗进供的最后一只袖珍兔儿都赏下去了?”

    “看样子陛下还挺喜欢这个秋家的阿斓。”

    她懒懒地换个姿势:“难怪沈昭会入得了眼,那丫头可人疼,聪明又机灵。不仅陛下赏她的比寻常多些,就连我看她也有几分喜欢。”

    “瞧着那秋家的阿斓年轻朝气,我就觉得好像连自己都年轻了。”

    大关氏转而轻叹一声:“我像她那么大年纪的时候,还得跟念君在寒冬腊月里头去河边舀水洗衣裳,那会子日子过得苦,念君被冻得一叠声喊冷,我也冷,可那衣裳总不能不洗,我就骗念君水流到我这就是热的,结果一冬天过去,满手生得都是冻疮。”

    “我什么苦都舍不得让我那个妹妹吃,怎么到头来反而把她给害了?”

    “秋家可不愧是什么天乙之命,谁看了又能不羡慕呢?”

    “娘娘,怎么好这种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一旁的翊坤宫管事太监苗仕才伏在大关氏耳侧轻声嘀咕,“娘娘难道忘了?那红宝可不是旁处来的,孙阁老了,就是秋家送去的当铺子,眼下要不要找督公……”

    大关氏勾起唇角,拿桌上的新冬的冰糖芦柑慢慢剥开皮儿,用水葱似的嫩指尖携着果瓣含进嘴里缓缓吃了。

    “这事不必找东厂,也不必叫你那位督公知道。”她着伸手戳了戳苗仕才的脑门笑道,“你可别是没有齐灏,就连活都不会干了吧?”

    苗仕才眼珠子一转,心下便有了计较。

    镇国公夫人关氏乃是皇贵妃嫡嫡亲亲的胞妹,人莫名其妙地失踪月余,实在是蹊跷得很。

    皇贵妃疼爱纵容胞妹是翊坤宫众人心照不宣的事,自关氏失踪后,皇贵妃大关氏便着那东厂督公齐灏领着番子们去寻人,可硬寻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丁点影子。

    东厂手眼通天,耳目遍城,便是皇贵妃要找一只鸟也绝不会毫无讯息。有时候往往不是找不到,只怕是齐灏这位督公根本不想找到。

    苗仕才料想皇贵妃与齐灏中间已然生了嫌隙,他紧忙扑通一声跪在大关氏裙角下:“娘娘这是在给奴才机会,奴才定然替娘娘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大关氏扶扶鬓角,听得笑出声:“你的这是什么话呢?翊坤宫里头哪会有什么刀山火海?”

    “左不过要你用心办事罢了。”

    苗仕才又磕几个头:“露湘姑姑国公夫人失踪,镇国公府里头那个世子定然脱不了干系,奴儿这才和露湘姑姑自作主张,把点心奉在陛下跟前。”

    “想着只要沈家那个世子的夫人进了宫,就能把持着人逼问出国公夫人的下落,却不想怎么东宫里头的那位能抢先一步,今日还能叫人在陛下跟前出了风头。”

    “求娘娘恕罪。”

    “想要秋家诛个九族丢几条人命也不算什么难事,可秋家是个绝好的工具,用它弄死朱嘉煜和沈昭才是秋家最有用的地方。”

    大关氏不以为意地轻轻弹两下耳坠上的翡翠,唇边的笑意丝毫未消:“起来吧,难得你们有这份心意,但这给他人做嫁衣的蠢事,在我跟前干一回也就足够了,要记得下不为例。”

    “不过,凡事做得好胜过做得差,哪怕做得差也总胜过白费力气。”

    “眼下人既然已经进了宫,那只怕没那么好再出去。没把握的事就不要做,不过既然已经动了手,那就去把事情做绝。”

    苗仕才这才又朝着大关氏长叩拜首:“娘娘恩慈,奴才定当不负娘娘所望。”

    “最好就让那镇国公府里的世子夫人永远也出不了宫,沈家本就已经少了一位夫人,想来再少一位也定然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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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午膳照例宣至归缘的甜点。

    秋斓一早就泡好南杏仁备着,等到临近晚膳,便将泡发好的杏仁全数裹在纱布中磨碎。

    碾碎的杏仁浆液洁白馨香,被纱布过滤得滑嫩顺口,毫无杂质。

    杏仁浆要加上牛乳一同煮制,等到香气四溢之后再放凉,重新添上散滤过筋的蛋清上锅蒸制。

    蛋清带着牛乳杏仁浆露很快凝固如同南豆腐一般晶莹细腻,只用刀在这“豆腐”上划好十字,再淋些泡到滟滟的浓茶和糖上去,便是入嘴顺滑,口感浓郁的杏仁甜豆腐。

    早上莲娘专门问过,脉案里虽未曾记载明遂帝近日牙疼,但皇帝先前确有牙疼症状。想来是疼得过于频繁,后来慢慢便不多记载了。

    如今这症状想来又是牙疼卷土重来,添浓茶在豆腐里可以缓解牙疼,如此一来,再平凡的食物也能吃出三分美味。

    茶汁清甜,杏仁豆腐更是芳香四溢,入口即化,半点也不会费嚼。

    等这头传过膳,福顺方又来寻秋斓,只道是太子那头有召。

    秋斓方解下缚肘,端着多做的杏仁甜豆腐跟福顺往清宁宫里去。

    才到门口,福顺便往屋里头通传,而后就了帘子示意秋斓进门。

    秋斓进门自然拘礼,要先紧着跟太子见礼,待太子身边的宫人接走食托,才不紧不慢直起身来。

    不过这一抬眼不要紧,目所及处看清太子身侧站着沈昭时,秋斓便不由得在原地滞住。

    沈昭之前地区的是得空就递折子进宫的,可秋斓万万没想到这才隔了一天便能再聚。

    宫里头到处是陛下娘娘,总得缄着口,合着礼。可沈昭一来,才看惯的事物便又迥然不同起来,秋斓只觉得站在沈昭跟前似乎有不完的话。

    沈昭还套着先前进宫才穿的圆领蟒袍,他径直走去秋斓身边,将人轻轻拥住:“发什么愣呢?”

    “阿昭。”秋斓顿时绽出满脸笑意,拦腰将沈昭抱住。虽知沈昭来得已然算快,但看到沈昭她还是忍不住朝他轻嗔:“你怎么才来?”

    沈昭慢条斯理地摸摸秋斓的耳垂,从善如流地答她:“军卫有事耽搁,故而迟了一日。”

    “在宫中可还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秋斓连连摇头:“有太子殿下在,自然不会。”

    何况我哪有那么容易被欺负?

    沈昭轻轻嗤笑,又垂着眸子用指腹轻揩过秋斓的脸颊:“是了,阿斓赶过地痞,操持过酒楼,一贯有本事。”

    “不过我听昨日才进宫,就有人给至归缘扔了个下马威?”

    秋斓枕在沈昭胸前的金蟒上,虚着底气道:“我知道是翊坤宫那头作祟,没关系,这种事用不着劳烦殿下,我会心的。”

    “而且昨天我都解决啦,陛下赏下来好多东西,还有只暹罗进供的袖珍兔子,可爱极了,等下我带你去看。”

    沈昭轻“嗯”一声,瞧着秋斓侃侃而谈讲得开心,便只垂眸用手顺了顺秋斓的发髻:“我们阿斓果然很厉害。”

    “敢情你会好好人话?”一旁的太子朱嘉煜满脸嫌弃地端起杏仁甜豆腐坐下身,又幽怨地瞧着面前搂搂抱抱的两口子,忍不住忿忿道:“啧,真是有碍观瞻,赶紧回暖阁去,别在我眼前晃,我看着你就烦。”

    “这十日必然还得多烦殿下几回。”沈昭轻嗤,“太子妃娘娘不待见您没办法,殿下早些习惯是好。”

    朱嘉煜恶狠狠地舀起那杏仁甜豆腐吞掉,斜瞥着沈昭忿忿道:“你但凡有你这秋家姑娘的半分可爱,我看你能顺眼七八成。”

    “不必对我顺眼。”沈昭嗤笑道,“我娶的是阿斓,又不是殿下。”

    朱嘉煜听着沈昭大放厥词,自也毫不客气,当着沈昭的面把秋斓带来的两碗杏仁甜豆腐全部吃光。

    秋斓眼看着面前两人虽无刀戟却已然剑拔弩张的架势,连忙站出来温言相劝做和事佬,对苦笑:“还请殿下恕罪。”

    话音才落,外头的福顺忽通传一声,忙慌慌带着莲娘进屋来。

    “秋娘子,不好了。”

    “方才传膳叫杏仁甜豆腐,试膳的内侍从豆腐里吃出好几颗砂子,眼下正追究到咱们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