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普米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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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良?你……”秋茂彦也被彻底震惊, “胡闹。”

    德良一吓,顿时瘪着嘴好似要哭。

    秋斓连忙将她牵出来安抚几句,又转而与秋茂彦道:“阿爹, 咱们已然出了城, 眼下只怕也掉不成头了, 恐怕只能带着阿姊一起。”

    “先想法子给家中带声消息, 阿娘和满庆儿找不到阿姊会急坏的。”

    秋茂彦欲言又止:“可这……”

    “罢了。”他重重叹下一口气,“阿斓, 到时候我要跟随陛下上山,官眷们都得留在山下的营帐里, 咱们家接二连三得陛下钦点, 你需得万万要心才是。”

    秋斓点下头:“阿爹放心, 咱们家在朝中根基不深,得陛下青眼难免遭旁人怨怼, 我自会低调行事。”

    马车碌碌行了一整日, 终于到达北直隶境内的思河。

    这里比京城冷,周围山花始盛,芳香馥郁片片嫣红, 自是一番宜人景象。

    第二日晌午才过, 随着明遂帝上山的队伍便已然着宫人们将猎获送下山来。果然是三皇子朱家灼猎得头彩,那野猪躺在地上, 就像个山丘似的。

    为着显天家威仪,头猎往往要送下山与官眷们分赐。

    官眷们再感念天家恩德,烹制食物分享,亦或是将骨头猪牙做了饰品玩意把玩佩戴。

    秋斓不动声色跟从着其余的官眷谢恩。

    不知是三皇子和大关氏故意为之,还是宫人们没有奉好旨意,分到秋家时那野猪只剩了一滩下水。

    周围的目光都好似想要瞧瞧新科状元家的好戏——

    秋家没什么东西拿得出手分给别人。

    在这荒郊野外的思河, 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是搞不好关系没个互相照应,必然是多有不便。

    秋斓心下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但她不多言,拿着猪肠折回自己帐去。

    官眷们吃的都是精挑细选过的精致吃食,绝不会有爱吃下水的。不过猪肠但凡料理得当,却也是别有风味,不管如何,试一试总归比坐以待毙来得强。

    她仔仔细细将猪肠掏翻洗净,又用大米调上香油和去腥的调味料,再拌猪血和蛋清一起重新灌回猪肠里。

    猪肠被灌得重新饱满臌胀,再上锅煮熟切作扁片。

    思河大帐周围处处都是取暖用的炭炉,那饭肠遇火没多久就开始滋滋冒油。

    精心调和过的味道顿时被炭火逼出滟滟的香气,绕着帐子朝周围绵延。

    饭肠被烤得外焦里脆香气扑鼻,软糯可口令人垂涎。

    秋斓的饭肠登时奇货可居,引得人连连驻足,没多久就被分食一空。

    官眷们同她有有笑,牵着她胳膊夸她灵巧。

    你一言,我一语,没多久就夜色初上,圆月高悬。

    秋斓只觉得早就应付困了,于是道一声安歇,将大家客客气气请走。

    这头把德良哄睡,她才终于得了闲。

    只是等到秋斓回到帐里才发觉自己不知怎么的,连路都有些走不太稳,只好扶着边上的几缓一缓。

    然而一盏茶时间过去,状况却并不见变好,她反而已是脸色发白额边生汗。秋斓只觉得腹坠痛,方才发觉原是日子前了几天。

    她白天作弄野猪肠子,动的全是山上的泉水,也难怪现在是要肚子疼的。

    眼下还是春天,山上寒气重,泉水自然也是拔凉,比往常在城里要用的那些还要冰上许多。

    下午帐里倒是热闹,人人都道她好。

    可是眼下帐里空空,只有秋斓一个人。

    门边的笼子里还留有三尾乌鸦,此刻都是静静的,沈昭留下时嘱咐过她,若有急事便放一只出来,他自会回来。

    可是看着外头黑漆漆的夜色,秋斓伸向鸟笼的手又重新收了回来。

    她揉揉疲惫的眉头,越歇越感觉天旋地转,可眼下除过硬捱,半丝法子也没有。从前阿娘会帮她熬红糖姜水窝蛋,后来为了不再给整天劳累的阿娘添麻烦,她慢慢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

    思绪慢慢飘远,忽又被一阵抽痛拉回现实。秋斓疼得低声哼吟,也不知是捂住腹过了多久,才终于咬牙硬朝前挪出去几步。

    帐帘忽在此时被人掀开来。

    本该在山上的沈昭披着月光垂眸入帐,身上还带着些趁夜而来的寒气。

    帐子里晦朔不明,乌鸦被惊得吱哇乱叫两声,沈昭却见到立在一旁的模糊身影轻嗤:“怎么还不睡?”

    秋斓顾不上话,她怕冷,愁眉苦脸下意识要躲,不过还是转瞬便被人揽住腰肢,萦绕在熟悉的气息里吃下重重一吻。

    她没力气话,也没力气反抗。她只觉得两腿发软,轻哼一声之后便像樽没被沈昭抱住的花瓶那般径直往地上摔。

    沈昭这才眼疾手快将她横抱起,俯首温声问:“怎么了?”

    “别……你别抱我。”秋斓轻轻推他一把,“我裙子上有东西,不干净。”

    沈昭往前几步将人轻放在榻上,这才借着帐里微微弱弱的烛光看清秋斓裙子上有好大一团血污。

    他自然也没有幸免于难,跟着沾了满手的腥血。

    “对……对不起。”秋斓疼得双唇发白,却还是用劲皱起眉头,“叫你不要抱我的。”

    稍纵即逝的迟疑从沈昭眼眸间掠过,他刻意跟秋斓避开些距离,才蹲在床边满脸了然道:“把裙子脱下来。”

    “干什么?”秋斓往榻里缩了缩,直冒冷汗的额角下是一张满是窘迫的脸,她好似做错事一般心虚,“你……不准看我。”

    沈昭轻嗤,拽着被子将她裹住,而后才慢条斯理地伸手进去,解开她马面裙上缠缠绕绕的系带,最后将裙子从榻上扯下来:“我去帮你拿新的,里面贴身的还有没有力气自己换?”

    秋斓受惊似的抱住膝盖连连点头:“我能,能换的,你怎么什么都要看,羞死人了。”

    “你把裙子放在床边就好,今天是没算好日子动了冷水,我明天就会好的。”

    “明天还想动冷水?”沈昭团住秋斓沾脏的长裙哂笑,故意拖长音调道:“何况,都能‘那样’了,早晚不都得看么?”

    “那怎么能一样。”秋斓颤着薄唇咬出两个字,“而且今天沾了血的……”

    沈昭那么清高喜净的人,又是堂堂国公世子,拿着这样的裙子去洗,该有多难为情呀。

    “沾了又如何?”沈昭眸色淡淡,眼角更带有笑意,“我的阿斓被人照顾,被人疼爱,是天经地义的事。”

    “阿斓,你得记住,我眼里什么都见得,唯独见不得你有半分难受。”

    秋斓心头一暖,莫名觉得腹痛缓解不少,也就不再话,自顾自裹在被子里口口地啜着沈昭帮她弄来的姜茶。

    沈昭没过多久便回来添了几盏灯,又拿煨了炭的手炉给她塞进被子,而后才静静坐在床脚看她。

    秋斓被看得只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只好两三口喝完,被辣得直伸舌头,呜呜噜噜地问:“你怎么忽然下山来了?”

    沈昭接过空碗,换两颗蜜饯塞进秋斓嘴里,才又耐心解释:“瞧着后半夜有雷雨,这里雷大,怕你惊着便来陪陪你。”

    “明早赶天亮之前再回去便无事。”

    “你白日陪着殿下狩猎,晚上还要连夜下山,多累啊?”秋斓关切道:“何况这周围黑漆漆的,好危险。”

    “你行这么远的路,偏偏我还这样……”

    沈昭嗤笑:“兜几圈马,又不能真刀实枪地抢三皇子彩头,费不上什么劲。”

    “何况我不回来怎么行?你今晚还不得委委屈屈一个人在被窝里哭鼻子?”

    “我才不会。”秋斓显然缓过点劲,于是梗着脖子反驳道,“你最讨厌了,我老早就不哭鼻子了。”

    沈昭唇边勾起几分笑意,连被子带人拥在自己身边:“我怎么能看你哭,我舍不得。”

    秋斓安安稳稳靠在沈昭肩头:“可殿下一个人在山上,皇贵妃他们也都在山上,这当真能行吗?”

    “不必担心。”沈昭轻声安抚,又隔着被子拍拍秋斓的背,“便是大关氏想同三年前那般害人,也绝没有那么容易得逞。一切都在掌握,只要你这头顾好自己,我便都能应付得来。”

    灯火漾着微光,在帐子里轻轻晃动。

    “嗯。”秋斓乖乖巧巧点下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全全瞧向沈昭,“我就知道,阿昭是最最厉害的,的话肯定没错。”

    沈昭的手不知早已用什么捂得温热,他慢条斯理把手搭在秋斓腹上轻揉:“有没有舒服一点?”

    “不那么疼了。”秋斓摇摇头,仰着头眨巴着眼看他。过一阵忽又探脑袋出去亲了亲沈昭的唇角:“阿昭,我也喜欢被人照顾,尤其喜欢被你照顾。”

    “你以后可不可以一直对我这样好?”

    沈昭垂眸轻笑,帮她揉肚子的手却未曾停下:“我不照顾你还能去照顾谁?”

    “不管过多久,你都该心安理得地受。”

    “好了,早点睡,不然等一阵要雷。”

    “思河这边的雷又大又急,你一个人定要害怕的,我陪着你。”

    秋斓握住沈昭的手指,安安稳稳在他怀里睡去。

    旦日再睁开眼时,天已然大亮,只有被子下的手炉还剩有点点余温,留着沈昭昨夜回来过的痕迹。

    秋斓不由自主捧着手炉轻笑,只觉得身子都轻快不少,于是忙不迭起床穿衣。

    “阿姊。”秋斓先紧着去隔壁帐里看望德良,“阿姊还不醒啊?太阳都老高了。”

    “我早就醒来的。”德良坐在帐里玩泥巴,另一边还丢着个散开的锦盒。

    秋斓一眼就瞟到那只锦盒,不由得奇怪道:“阿姊,这是哪来的?”

    德良连头都没回:“是别人送给我的。”

    “谁送来的?为什么送你这个?”话音未落,秋斓便见到红宝石泠然放在盒中,下面还压着个信封。

    那是秋家丢失已久的红宝石。

    本该在大关氏手里,如今却莫名出现在这。

    秋斓眼角一跳,忽觉得这东西来的蹊跷,思绪如同乱麻。

    可是视线落下,她又发觉和红宝石放在一起的好似就是二十年前滇州土司府遗失的降书。

    秋斓鬼使神差抽出信封正要展开来看,却忽见好几个女史不由分闯进帐里。

    “不用看了。”一只涂过丹蔻的纤纤细手紧跟着猛然扣住秋斓的皓腕,“那里头不过就是一张白纸而已。”

    秋斓怔住,这才见本该在山上的大关氏正在她眼前朝她嫣然轻笑。

    “阿斓,偷别人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