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嘴角抽抽，艰难道：“……不、不是。”

    “那你……”

    现在女鬼身上的执念的灰色稍微变浅了些，她点点头：“我和忘川约定好了，等我们的病好了以后，要一起出去玩。”

    “但是……”女鬼看着晋忘川。

    那个她认识的晋忘川已经去世了。

    鬼王崽默默把面包递给秦落巳，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有些难受。

    秦落巳在三界摸爬滚那么些年，虽然年纪，但看事情倒是很清楚明白——

    晋忘川的身体里，怕不是已经换了个芯子。

    “那你也可以去冥界找她嘛。”晋忘川抱起手臂，心里老大不高兴，嘴巴也撅得老高。

    女鬼摇摇头，语气中有委屈，也有无奈：“我过不去。”

    “地缚灵？”

    秦落巳嚼着面包，冷不丁插嘴道。

    晋忘川举手，高声道：“这个我知道！康元帅，去世后不久的生魂如果有心愿未了，或者特别强的执念，就会被困在去世的地方，只能在圈子里面活动！”

    “如果没有鬼差及时引导，灵魂消散是轻的，变成厉鬼可就不得了了！”

    秦落巳看着对面的幼崽一副认真科普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晋忘川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对方吸引住了：“落巳哥哥你真的好好看啊。”

    秦落巳一秒面无表情：“……哦。”

    晋忘川绕着漂浮着的女鬼转了三圈。

    有点难以想象……这个姐姐变成厉鬼的样子诶。

    “如果只是晋忘川的话，你应该已经知道她去世了，为什么你现在……”秦落巳一针指出重点。

    现在还是困在这里。

    “我妈妈最近很难过。”面前的女鬼声音都低了下去，“其实我是今天才知道自己去世了的，前几天我都不知道。”

    “我已经去世好几天了，但是我经常住的那个病房，我妈妈并没有退掉。”

    “她还经常睡在我睡的那张床上，叫我的名字。”女鬼的目光逐渐蒙上一层水雾，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抽噎起来。

    “我、我是心脏病不能乱吃东西，我妈妈就、就经常在家里做好了饭，然后再用饭盒、用饭盒带过来。”

    “但我发现妈妈最近还是照常做饭然后把饭盒带过来。”

    “就像我还在一样。”

    “我真的好喜欢妈妈。”

    “但我也好对不起她。”

    “我真的想陪她的。”

    “等我到了冥界，我想她怎么办……”

    晋忘川看着对面哭得了好几个哭嗝儿的女鬼，心里就像是被忘川河里的水泡过一样，发酸又发胀。

    她没有父母，对父亲和母亲的印象仅限于书上看的，还有一些阴司结婚后做了父母的。

    但那些亲子的相处却没有多亲厚——

    或者鬼怪的关系都没有多亲厚，基本上都是孩子懂点事儿、能养活自己后就被赶出家门了。

    非常无情。

    像她无父无母还这么受宠的寥寥无几。

    而她虽然同时被阎王和康元帅养着，那两个人一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但和平常的父女关系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或者，那两个人，既像鬼王崽忘川的家人，又像她在成长路上的灯塔和灵魂导师。

    像人间亲人关系这么相处，她也是身穿成“晋忘川”之后才深切体会到的。

    她甚至有种让阴司把女鬼的寿命再添百八十年的冲动。

    ——反正她是鬼王。

    但是女鬼已经去世了，而寿命的事情，也不是她一只崽崽的算的。

    还有十八殿鬼王呢。

    “姐姐，你别哭了……”

    “忘川给你糖。”

    秦落巳：“……”

    他怎么觉得这个哄人套路……有点熟悉呢？

    “姐姐你还要去看看你妈妈吗？”

    女鬼接过糖，泪眼婆娑地看着晋忘川点点头。

    隔壁病房的家属最近好像的确是天天来，别晋忘川了，晋奈何都觉得隔壁的病人还在人世。

    几个人只有晋忘川是实体，能被普通人类看得到。

    晋忘川悄悄按下那间病房的门把手，两鬼一妖便都趴着门缝往里看，形成一条崽崽塔。

    三个脑袋从上往下依次是秦落巳、女鬼、晋忘川。

    病房内果然有个女人坐在窗前，一边毛衣一边喃喃自语。

    “芸，今天是你离开妈妈的第四天。”

    “最近也降温了，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妈妈本来还想在这个秋天给你件毛衣、冬天给你做一套棉衣的，但是你却都穿不到了。”

    “要是在那边冷的话，要跟妈妈啊。”

    外面的雨在淅淅沥沥地下，洗刷着楼下树上的叶子哗啦啦地掉，女人看着天边黑漆漆的乌云，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左右看看：“芸，是你回来了吗？”

    晋忘川手一抖，直接就将门从外面推开了。

    晋忘川：“……”

    女人回头，看到是隔壁的女孩儿，神色肉眼可见的失望。

    听隔壁家的女儿最近身体开始好转了。

    怎么她的女儿就……

    一丝不甘心在女人眼底一闪而过。

    她勾起一抹勉强的笑容，将在耳前的发丝拢到耳后，一副大家闺秀的清隽模样：“是叫忘川吧，怎么过来了？”

    “我记得芸和你还是很好的朋友呢。”

    晋忘川看着女人脸上淡淡的死气，歪着脑袋：“阿姨，最近要心呀。”

    “什么心？”

    着女人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起来：“你是指最近我家芸会回来找我对不对，她会回来找我对不对？”

    “我家芸会回来找我的！”

    “芸我知道你最喜欢妈妈了对不对！”

    女人话音未落，她就一把抓住晋忘川的胳膊，女人看起来柔弱，但力气却出奇的大，攥的晋忘川生疼，让她一阵呼痛。

    晋奈何在那边听到异样，和晋忘笙冲进房间。

    “诶诶诶——你这个疯女人！你做什么！”晋忘笙嗓门儿大，这么一吼还真镇住了对方，趁对方愣神儿的时候，晋奈何一把将晋忘川从女人手中抢了过来。

    晋忘川吃痛，没忍住哭出了声。

    崽崽：蚌埠住了QAQ

    以前她是鬼王的时候，这种程度的疼痛根本就不算什么。

    但现在她有了一具人类幼崽的身体，孩子的皮肤嫩，什么感觉都会被放大感受。

    晋忘笙蹲下身子，心疼又轻柔地将晋忘川的袖子卷上去，眼前的景象让在场的人一阵触目惊心——

    晋忘川的手臂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掐痕。

    可见刚刚那个女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你——”晋忘笙猛地站起身，指着女人，一个单音节没上来，眼神几乎要凝成利剑的实体。

    “这位女同志，请你冷静一下。”晋奈何抓着对方的手腕，反手一卷将对方的手臂锁在身后。

    “你们——”女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晋奈何：“你叫我什么？”

    “女同志。”晋奈何手上动作并未松懈，淡淡回答道。

    女人：“……”

    这场闹剧也让女人冷静下来了一点，她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无声地流着泪。

    显然还没从女儿离世的噩耗中反应过来。

    她这两天天天住在这边，只愿为自己编织了一个不愿意醒来的梦境。

    女鬼慢慢飘向女人，轻声叫了一声：“妈妈。”

    女人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来：“芸，芸是你来看妈妈了对吗？”

    “我这几天根本没走，妈妈。”

    “妈妈这几天真的好想你，明明才过了几天，就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妈妈我有点想吃炸鸡腿，以前我生病不能吃，现在你能不能给我烧点过来？”

    “也不知道你这两天过得好不好，我再给你多烧点纸钱，免得走黄泉路的时候被那些鬼怪欺负。”

    “我还想吃雪糕。”女鬼舔舔嘴唇。

    “宝贝你要多回来看看妈妈啊……”

    女鬼：“……”

    晋忘川：“……”

    秦落巳：“……”

    好一段鸡同鸭讲。

    晋奈何看看女人对面的女孩儿，又看看女人，皱着眉头问身旁的弟弟：“她看不见那个女孩儿吗？”

    他进来的时候明明看到屋里有四个人，晋忘川，秦落巳，另一个女孩儿，还有刚刚发疯又冷静下来的女人。

    晋忘笙自然地接话道：“……可能？”

    晋忘川看看晋奈何，又看看那边堪比大型认亲车祸现场教科书的女鬼和女人，决定还是将自己缩起来当个鹌鹑崽崽算了。

    突然女人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突然站起身，晋奈何怕她再对晋忘川有什么行为，直接就将女人的手臂一个反手就拘住了。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晋奈何和晋忘笙作为在场两个意识比较清醒的大人，要控制住这种这种场面还是有点困难。

    晋奈何拘着女人的手臂，根本来不及多想，突然那女人趁晋奈何稍微卸了力，转身过来就想去抱在门边的晋忘川，晋忘川想躲，却一个没站住，眼见着就要撞到那个陌生的女孩儿。

    “心——”

    晋奈何想要伸手把那个女孩儿拽过来，他的手臂却穿过对方的身体，硬生生地从对方的身体一端——

    穿了过去。

    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