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忘川见对方沉默了, 心中一个想法又冒出来，她忐忑又心翼翼试探地问道：“难道……大哥，你的公司真的破产了？”

    “现在居然连去照照片都照不起了吗？”晋忘川大惊失色。

    晋奈何：“……”

    他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是从哪里听我们家的公司要破产了？”

    晋忘川挠挠头发：“就、就……”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就诚实地道：“忘了。”

    晋奈何：“……”

    晋忘川见晋奈何的表情有点不太对劲, 问道：“难道不是要破产了？”

    晋奈何表情如其名, 一脸的无可奈何：“没有要破产。”

    不仅如此, 流动资金还很多，花都花不完的那种。

    “那就是快要破产了。”晋忘川一脸笃定。

    晋奈何：“……为什么你对破产这么情有独钟？”

    像是……巴不得他破产似的。

    晋忘川这时候再不会看脸色也能察觉出自己的想法可能错了, 她满脸的问号：“那如果不是要破产了，为什么你连照相都照不起？”

    “为什么你的家看起来这么破？”晋忘川四周看看, 依旧是简简单单的的几样家具。

    晋奈何：“……”

    他的家很破吗？不就是家具简单了点？

    别这个地段是市中心的黄金地段、专供富人生活的富人区了, 就算是这一整套复式, 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上千万他都砸进去了，还会舍不得那点几十万的装修费吗？

    但孩儿却是看什么就是什么, 坚决坚持自己才是对的。

    晋奈何头一回觉得和孩儿话这么累。

    对方有用不完的精力也就罢了, 还像是活在自己的世里里似的，根本不听人讲话，还一个问题接着抛出一个问题, 就像是连环套, 不仅一不心就会把他绕进去，还轰炸得他脑瓜子有点疼。

    他并不能和对方大人的世界其实和孩子的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并不会像孩儿的世界那样简简单单又五彩斑斓，大人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因此要顾及的事情也有很多。

    “也没有要破产。”晋奈何叹了口气。

    “你不要逞强。”晋忘川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有模有样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知道你的痛的。”

    晋奈何：“……”

    这解释不清楚了。

    “电视剧里面都是这么演的，那个老板破产了, 为了不给家里人压力，就故意骗他们自己没破产。”

    “所有、所有的压力都一个人扛上了。”

    “最后那个老板，因为没钱好伤心，就，就跳楼了。”

    童言无忌，晋忘川想到这一点瞳孔有些不太自然的放大：“你不要跳楼，跳楼，好痛的。”

    她在冥界的时候也见过不少因为跳楼而去世的鬼怪，他们的身体几乎就没有特别正常的，有的生魂去世之后会一直保持着去世当时的模样，比如吊死鬼会伸出来长长的舌头，比如所有白无常的头儿白无常谢必安，因为溺水而去世的鬼魂身体会有一点点浮肿，比如头上会顶着水草的水鬼。

    因此大多数的鬼魂模样都不会太好看。

    晋忘川的眼神稍微有些闪烁，显然是一副有点内疚的表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让奈何桥回到冥界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让奈何桥自己意识到自己是个不普通的人并知晓自己的身份；还有一个，就是肉身和魂魄分离——魂魄离体。

    泛意义上来讲也就是，去世之后。

    冥界的三生石会让他回想起来自己前三辈子的记忆。

    但介于晋奈何是奈何桥转世，因此只会让他回想起来上辈子奈何桥的记忆。

    到那个时候，晋奈何既然已经到了冥界，又有鬼王和其他鬼将看着，到时候就是插翅难逃。

    但看晋奈何那副样子，想让他自己回想起来自己是奈何桥显然不太可能了，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方法。

    其是晋忘川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每次都被她很快就找借口否决了。

    明明她得赶紧让奈何桥回去的。

    就算冥界和人间的时间流速不同，只有死亡的人并没有投胎的人，这么耽误下去恐怕整个忘川河畔都会塞满了鬼魂。

    鬼怪做事从来都是凭自己的喜好，这要是以前，她就算去找本城的城隍改掉晋奈何的命运，把他改成早死之命都是有可能的。

    但她现在却不忍心了。

    突然，晋忘川意识到了一个不太合常理的问题。

    既然她大哥是奈何桥转世，那么所有的生魂都会被阻挡在忘川河畔，那她这具身体是怎么出生的？再想深一点，前段时间她认识的，比她再年长一点但还是比晋奈何的芸是怎么出生的？医院里青少年住院部的孩子是怎么出生的？

    他们都比晋奈何年纪。

    一连串的问题从晋忘川的脑瓜里面冒出来，几乎都要把她砸蒙了。

    也就是常理上来看，如果晋奈何真的是奈何桥转世，那么从他转生的那刻起，应该就不再会有新的婴儿出生了。

    但事实却是，虽然大部分生魂依然被挡在忘川河畔，还是有很少的生魂投了胎转了世。

    近年来华国的人口调查也明了这一点，人口增加的数量急剧减少，几乎呈现负增长的形态。

    很少，不代表没有。

    这也是她前段时间在公司里面听莫特助无意间提起的，她知道的时候虽然当时她嘴巴几乎张成了一个o型那样惊讶，但孩子忘性大，被其他别的吸引掉注意力转头就把这个消息抛在了脑后。

    现在又想起来这个消息的晋忘川光思考上面那些问题，大脑就快要当机了，更不知道应该怎么把这一连串的消息穿起来。

    突然，晋忘川又回想起来，她在找桥的时候，也只是感受到了对方奈何桥的气息，并没有真的确定对方的本体就是桥。

    晋忘川头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或者，晋奈何真的是“奈何桥”的转世吗？

    晋忘川越想事情的疑点越多，对“她大哥是奈何桥”这个想法也越来越没自信。

    晋忘川突然感觉完蛋了。

    她好像，闯祸了QAQ

    她本来就是个崽崽，做事不靠谱也是……也是正常的吧……

    晋忘川欲哭无泪。

    晋忘川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那一瞬间的慌张都几乎要写在脸上了。

    晋奈何看着自己妹脸上的表情左转右转，最后定格成哭丧着脸的不知所措和慌乱。

    他还以为是对方提起来的“不要跳楼”让她这么惊慌，伸出手来安抚性地拍拍对方的背：“大哥不会跳楼的。”

    虽然以前也这么想过，但他现在有牵挂了，不会再做出这种轻率的决定了。

    晋忘川没话，显然是还沉浸在刚刚的想法中，晋奈何就权当对方是吓着了，将自己身旁的崽一把捞起来，抱在怀里，用低沉的声音轻声细语安慰道：“乖乖不要害怕了，哥哥不会跳楼的。”

    平时冷淡的人少见的温柔起来，晋忘川感受着对方宽阔温暖的怀抱，意识到自己惹事了的沸腾心情居然真的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晋奈何的眼神闪过一丝狠厉。

    但也只是一瞬就消失不见，晋奈何又恢复了那副温柔的声音：“忘川，你是什么时候看的这种电视剧？”

    晋忘川脸埋在晋奈何的肩膀，听闻直接就着对方的衣服左右蹭了蹭代表摇头，因为被埋住了，只能瓮声瓮气地：“是我自己看的。”

    晋奈何见也问不出什么，只能就着妹妹趴在他肩膀上的姿势，右手一下又一下轻轻摸着对方的头发，试图把似乎被吓到的妹妹安抚下来。

    晋奈何一只手依然轻轻抚着对方的头发，另一只手伸长了去拿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划拉了两下，给莫特助发消息。

    【J：前几天在公司的时候都是你在带忘川吗？】

    莫特助很快就回复道：

    【我爱工作：是的老大，怎么了？】

    【J：你有没有给她看过有跳楼情节的电视剧？】

    【我爱工作：没有啊，我都是给她放动画片的。】

    【J：忘川好像被吓到了。】

    这一头的莫特助看到这条消息，吓得耳朵几乎都要冒出来，谁不知道晋忘川是老板的心头肉？通常这种平静的语气，都是老板在爆发边缘的前兆。

    【J：好吧。】

    莫特助皱着眉头仔细回想。

    孩子的胆子一般都很，他前段时间在照看晋忘川的时候，连一点点带有恐怖情节的动画片都不会给对方看。

    只会放《米奇妙妙屋》这种治愈心情的。

    突然他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在手机里到；

    【我爱工作：boss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在午休的时候，我们办公区好像有人在看一部狗血电视剧，里面就有这种因为压力太大而跳楼的情节，我那时候去紧急印一副文件让保镖看着忘川，可能是忘川好奇吧，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她跟着那个员工看了一会儿。】

    晋奈何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晋忘川已经平静得差不多，他的心情也随着晋忘川的平静而平复下来。

    【J：嗯。】

    在那边的莫特助顿时松了口气。

    没问名字就代表自家老板不追究了。

    但不一会儿后，他却又收到一条来自晋奈何的消息，把他吓得一激灵，瞬间让他从床上弹了起来。

    莫特助：“……”

    还让不让人好好休息了？就算你是我老板，现在九九六可是违法的我跟你讲！

    他用手指颤颤巍巍点开那条消息，得来的却是一条虎头蛇尾与前面的毫无关系的消息。

    【J：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公司要破产了？】

    莫特助：“……”

    这下他是半分想睡的心情都没了，刚刚重新躺下的莫特助几乎成了一条有弹性的大虾，又是一个猛起身从床上弹起来。

    他自从晋奈何开始做总裁开始就一直待在对方的身边做特殊生活总裁助理，但向来擅长分析老板意图的他现在也有点摸不准自家老板到底在想什么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和前段时间的周翻译一模一样的心情。

    老板你清醒一点，以咱们公司的规模和业务，就算是云城大多数公司都破产了，咱们公司也不会破产了好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公司破产了，那也基本上算是商业圈大规模的动荡了。但现在一点水花都没有，而且他在下班之前还在处理文件，如果公司要破产了，他就算不是第一个知道的，那前兆他还是察觉到的。

    但莫特助揪着被吓出来的耳朵，有点纠结。

    自家老板从来都不是那种能开玩笑的，如果老板破产了，那公司不会……真的要破产了吧？

    莫特助几乎都能想到晋奈何的下一句话是什么。

    越想，莫特助的心越沉。

    不是吧，他这才做多少年，就要被裁员了吗？他可还没存够回家养老的钱啊！

    【我爱工作：老板，我们公司真的要破产了？】

    【我爱工作：那我能跳槽吗？我还有大把的青春等着我去奋斗……】

    【J：……】

    【J：你想到哪儿去了，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忘川觉得我要破产了？】

    【J：她甚至觉得我连照相都照不起。】

    【J：是谁传出来的消息？】

    【我爱工作：……老板我刚刚的话你就当我没。】

    【J：听你想跳槽？要我成全你吗？】

    莫特助手一哆嗦没拿住手机直接将手机摔到了地上，在捡起来手机的时候，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将屏幕翻过来之后，屏幕碎了。

    莫特助：“……”

    莫特助伤心到不出话。

    这是他新买的手机啊！还没贴膜的那种！！

    也就是这么屏幕如果碎了，那可真的就是实实的……碎了。

    莫特助只能痛心地用碎了屏幕的手机继续回复他的老板。

    【我爱工作：不了不了老板，你看到我的名字了吗？我还能再干两百年。】

    晋奈何就当他是在夸大辞，这就和一部电视剧主题曲里面有句台词唱的那样——

    “再活五百年。”

    【我爱工作：起来，前段时间周翻译还向我问呢，咱们公司是不是要破产了什么的。】

    莫特助为了保全他自己，几乎反手就把周翻译给卖了。

    于是，大半夜的，周翻译也接到了他老板的“亲切问候”。

    周翻译：“……”

    他沉默了两秒钟，在自己的铁饭碗和“幼崽的喜欢”两个天平两端的选择之间果断偏向了自己“铁饭碗”。

    【Chou：老板，我也是听您妹妹的，当时我问莫特助，他这是空穴来风，我就再也没想过这件事了。】

    他还有一句话没敢发出去。

    【老板，难道我们公司真的要破产了？】

    他想了想还是没把这句话发出去，而是换了个称呼转头就发给了莫特助。

    干练的莫特助二话不，把他和晋奈何今天的聊天记录选择性的发给了对方。

    之所以要选择，是因为他不想让对方知道被上司误会跳槽什么的，想想就很尴尬。

    收到消息的周翻译再次沉默了。

    而和他同样沉默的，还有刚刚收到周翻译回复的晋奈何。

    他眼色复杂地看了眼面前看起来特别无辜的崽，反应了过来。

    所以这个谣言从刚开始就是从晋忘川这边传出去的，而因为晋忘川这个比较凑巧的身份，所以手下的员工就真真假假分不清楚，最后又传到他这边来，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晋奈何：“……”

    他按了按额头跳动的青筋，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被误会下去了，于是他再次跟晋忘川解释道：“我没有想跳楼，也没有要破产。”

    晋忘川见晋奈何不承认，默认对方的破产程度可能比她想象的严重得多，于是她故作轻松地道：“没关系哒，我这段时间也赚了不少的钱，我可以养你的！”

    晋奈何就当是孩子的童言无忌，也没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殊不知晋忘川是真的赚到了钱。

    冥界捉鬼行新拓展的直播业务，每个星期都会有她的分成呢！

    比她想象的要多多了，就算是晋奈何真的破产了，晋忘川甚至都觉得应该能养活自己和哥哥两个人了！

    晋奈何突然想起来吃饭之前晋忘川因为一整个衣柜的衣服而感到欢欣雀跃的心情，觉得证明自己没有破产的最直观的方法就是让孩儿眼见为实。

    这套房子就算价值再高，对方也看不见。

    于是他带着晋忘川去了衣帽间。

    一整个房间，全是衣服——

    从大到，高矮胖瘦，但同样的特点却都是，看起来都很贵。

    晋忘川在晋奈何开那扇门的时候，她的内心是无比震惊的，连刚刚因为“晋奈何可能不是奈何桥”而慌乱的心情都被抛到了脑后。

    第一个想法是，都要破产了怎么还买这么多的衣服。

    第二个想法是，哥哥好像有点点败家光靠她那点点钱好像有点不太够……

    愁死崽了QAQ！

    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地问道：“大哥，这些是不是那些演员的演出服？”

    毕竟上次她见到温耿的时候对方就穿着直播主播的衣服来着。

    晋奈何：“……”

    他冷酷否决道：“不是。”

    晋忘川心痛的心情碎了一地。

    那全都是钱！全都是钱啊！

    下次她要去找在哥哥公司里面的那个老爷爷，问问到底应该怎么办。

    比如，怎么让温耿给他的让利二八分不变，只是从对方八，她二，变成她八，对方二。

    前段时间被迫跟着老爷爷鬼听了不少课的晋忘川现在已经能熟悉掌握“二八分”是什么意思了。

    她还能知道“三七分”、“五五分”，显然是被开发出了专属于晋家的奸商属性。

    “笨蛋！”晋奈何看着晋忘川一脸肉痛的表情有点好笑，“我就是想跟你，我真的没破产。”

    晋忘川：“……”

    这下晋忘川就算是脑瓜转得再慢也明白了，她一脸被骗了的表情，到最后甚至还带上了哭腔，把锅甩得干干净净明明白白：“那你为什么要跟我你破产了！我不跟你玩了——”

    晋奈何：“……”

    他什么时候自己要破产了，不是你的吗！

    但是晋奈何并不能反驳对方，只能顺着幼崽的话头带着几分无奈地：“对对对，是我的我要破产了，大哥不对，大哥不应该骗崽崽，大哥错了，大哥向你道歉，你原谅大哥好不好？”

    晋忘川的眼角还带着一点点泪花，这一下午那么多的信息几乎都要把他砸蒙了，只能趴在对方怀里委屈又胡乱点点头。

    晋奈何舒了一口气。

    他拍拍抱着他的崽，看向那些衣服，语气温柔又带着几分回忆慢慢地：“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开始给你买衣服了。”

    “一岁的，两岁的，三岁的。”

    “遇上好看的就买，换季也买，但平时我没什么时间去看你，没想到孩子的身体长得也快，几乎所有的都不能穿了，最后只能放在这边落灰。”

    晋忘川心里一跳抬起头来，对上一双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睛。

    虽然他刚开始的时候的确不太待见晋忘川这个同父同母的亲生妹妹，但后来却是实实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

    几乎要把她当成闺女来养。

    因为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率不会结婚，就算结婚，可能大概率也不会有孩子。

    古人，长兄如父，这句话是实实的。

    晋奈何拿起手边的纸巾给对方擤鼻涕。

    “但是今年当季的我也买了很多，这边所有的新衣服你应该都能穿，你房间衣柜里的衣服是我问了我的一个已经当妈妈的属下，根据你这个年纪的孩子精心挑选出来、估计你会比较喜欢的，都放到那边去了，比这间房子里面的衣服要好看一些。”

    “但是这边的衣服也都不差，我都是根据现在的潮流风向标给你买的，风向变了我就换一批，风向变了就换一批，这样就能保证你什么时候都能穿上这个季节最好看的衣服。”

    “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晋忘川眼睛瞪得像铜铃，跑到衣帽间里面，才发现刚刚衣帽间的大部分都被视觉死角挡住了，这间房间比她想象的要大的多。

    捉迷藏都得找好一会儿才能找到的那种。

    没进过城的乡巴鬼王崽再一次被自家大哥的有钱程度震惊了。

    过了好一会儿，晋忘川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哥，我能穿着这些衣服，和你一起照相吗？”

    晋奈何终于下定决心掏出手机：“好。”

    晋忘川摇摇头：“不是的呀，大哥！不是用手机照相，忘川想去照相馆！”

    “要拍那种能挂在墙上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