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麓怂怂地看着叔。

    绿汀门口的树下, 一大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意味不明, 一个明显躲藏着什么。

    明麓不知道叔已经知道了，所以看着看着，笑眯眯的算糊弄过去。

    明骁也没戳破她, 他都回来给她过生日了，就能忍住这一刻不要冲她发火。

    最后是沈希破这微妙的气氛，笑着招呼了下明麓，提着礼物进去了。

    家里有了婶婶在, 生日过的就很热闹。

    沈希温柔乖巧，貌美如花，虽然没结婚，但是反正所有人都知道明骁不结婚, 所以明家爷爷奶奶已经把她当儿媳了, 挺喜欢的。

    开开心心地吃完生日餐, 饭后大家又换到了客厅闲坐。

    明家奶奶聊了两句，到了岱历亭。

    话头的起因是奶奶聊到了明麓毕业了, 又顺着她听到岱历亭还去给她参加毕业典礼了。

    然后奶奶就又问明麓，晚上要不要出去。

    明麓是肯定要出去的, 不过不好意思直，怕他们问她去哪儿。

    她就含糊道：“还不知道, 待会儿看吧。”

    奶奶表示：“那要不要跟奶奶出去玩呀？”

    “嗯？”

    “我和你历亭叔叔的母亲约了喝茶。老跟人家起你, 但都没带你去见过，岱家的奶奶可蛮想见见你的，她没见过历亭对谁那么好过。”

    “……”

    明麓愣住了。

    坐对面的明骁两人悠悠盯着她。

    明夫人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继续笑问孙女：“嗯？人家自己没孙女, 可稀罕一个孙女了。”

    明麓尴尬地笑笑，偷瞄一眼叔。

    男人懒洋洋地在喝茶，似乎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她收回目光，跟奶奶：“要不，改天吧，我今晚可能会有朋友找我玩的，我生日她们都会找的。”

    “哦~”奶奶恍然，“那好吧，改天再去。”

    明骁放下茶杯，轻吁了口气。

    明麓再次看去，不明所以地挑眉：“怎么啦？叔，茶不好喝？”

    沈希：“……”

    她笑笑，看一眼明骁，眼神在暗示他。

    明骁没算什么，只是一时间愁绪积满心口，忍不住。

    认摇摇头就道：“没什么，很好喝，你爷爷的茶，能不好喝吗？”

    “哦~”她笑。

    没多久他就要回去了。

    明麓很自然地去送他们。

    到了门口的明骁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女孩子，似乎有话要，但是又欲言又止。

    明麓茫然：“你有事？叔？”

    明骁静默了下，走了：“没有。”

    送走人，明麓懒洋洋进屋。看到奶奶还一个人在客厅坐着，她想了想，就走了过去。

    “奶奶。”

    “嗯？”老人家温柔抬眸。

    明麓笑笑：“你和岱家的那个……奶奶，关系真好哦。”

    “这话的。”奶奶笑了，“我们家和他们家关系向来好，不好你历亭叔叔，用得着每年都过来拜年吗？他还每年都给你带红包。”

    “唔~”明麓点点头，“那他们家，有多少人啊，都结婚了吗？”

    “就你历亭叔叔没结，他大哥和二姐大他不少，早结了。”

    “那岱历亭……他不结婚，他家人也不什么。”

    “不通他，”她无奈轻叹，边端起茶杯边，“岱家奶奶没少他，但他性子你也知道，冷冰冰的，不搭理你也没办法。”

    明麓眼珠子转了转，试探性地问：“那他可以，随便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吗？”

    奶奶喝了口茶，淡淡的语气表示：“只要不是太大出入的，一般肯定找个他合眼的。”

    “太大出入是什么意思？”

    “就是呀，家世，门户背景，不能和他们家差别太大了。”

    “哦，他们家很讲究这个呢。”

    “我们家也讲究。”

    “……”

    奶奶笑看她一眼：“没有哪个大家族不管这个的，而且岱家和我们还有些不一样，我们家多半是从商，他们家的生意多数是正面的，学术教育，医疗公益，岱家在北市是有头有脸很显赫的家庭，找儿媳肯定是找个配得上的。”

    “哦。”

    “像历程，就是你历亭叔叔的大哥，你也得喊叔叔，他的妻子就是城北大学里的老师，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虽然不及岱家，但也没差太多。”

    “哦……那人家是自己恋爱的吗？”

    “不是吧，”明夫人道，“女孩子的母亲是岱家奶奶的朋友，也和奶奶认识。应该是介绍的。”

    “……”明麓万分悲伤，人家的老婆是同辈的，可她是奶奶的孙女，这出去，着实有些怪怪的。

    明夫人聊到这，忽然问她：“你怎么对他们家的事感兴趣？要不要和奶奶跟你岱家的奶奶喝茶去？”

    “……”

    她迅速摇头，“不，不了不了。”

    奶奶笑了，没多久就自己出门去。

    明麓百无聊赖地玩着猫，等差不多了，岱历亭下班了来接她。

    回去的路上，来接人的男人看似随意地问了她：“你叔回来吗？”

    “回啦~本来还有应酬不回呢，后来又不知道为什么回了，可能是我找他了，他觉得愧疚。”她笑了笑。

    岱历亭点点头。

    明麓看了眼他，想和他聊聊这个事，但是……之前已经聊过许多回了；他他会解决，而且无论如何，他都会和她在一起；

    所以好像，也没必要多什么了。

    岱历亭也没什么话，直接回了家。

    到家明麓才感觉他还惦记着白天没干成的事，回到家就胡来。

    她半推半就，最后就早早一起上了床。

    洗漱好已经深夜了，岱历亭躺下准备休息时，无意中看到床头柜的白色手机在闪着灯。

    本来他没有看过明麓的手机，但是这个时间段，他估摸着不是一般消息，所以就摸来看了。

    微信的消息，上面备注着婶婶三个字。

    内容写道：“麓麓，你明天早上过来一下，我明天不上班，婶婶有话跟你。”

    岱历亭放下手机后，想了想，换了自己的手机，点开备注着“明骁”的号。

    他了几个字发过去：“你找她可以，但是别骂她，明骁。”

    那头的男人显然刚刚指挥着女朋友发消息，很快就看到他的微信了。

    回了句：“老子管侄女要你管。”

    岱历亭见此，眯了眯眼，就再次慢条斯理且认真地了一段发过去。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跟你算功劳，明骁，因为都是我自愿的，是我自己从一开始就喜欢那个朋友，自愿陪她关心她的，就像你即使有血缘关系，但是你也没有义务去照顾你的侄女一样，都是自愿的。但是……这些年，我为麓做的，我帮你的，你心里都有数吧？她为什么需要我，你心里更清楚吧？”

    他又徐徐敲了一段：“前一阵她后妈找上她的时候，我把她带回家哄了两天，才哄好。这期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像当年你没接到她的电话一样，但我没有怪你，麓也没有怪你，因为你既没义务，又肯定是愿意第一时间去派出所接她的。所以，你既然爱她又了解她的需求，你就别在这个事情上数落她，她确确实实是需要我，那只要我愿意，就没什么不行的，我眼里她最重要。”

    那头的人没有回复了，岱历亭放下手机，也没再搭理，拢了拢怀里的身子，睡觉。

    夏夜里飘了一场雨，淅淅沥沥的到了早上七点才停。

    岱历亭今早也没上班的准备，就也没那么早起了。

    等到时间差不多，起来做早饭。

    刚好把东西端上餐桌，外面就传来了软软的脚步声。

    他随意一瞥，一抹身影伸着懒腰走来，可可爱爱的还赤着脚；

    她没有穿拖鞋的习惯，喜欢赤脚踩在地板上。

    不过是夏天，他就也不管。

    见到他，女孩子好奇问：“你怎么今天也没去上班呀？不是八点多了？”

    他公司九点上班，一般八点半左右就出门了。

    岱历亭：“今天事情不多，晚点去。你怎么这么早？”

    “嗯，翻个身醒来，不困了。”

    她过来吃饭。

    岱历亭看她脸色很正常，也没提及一会儿要去干吗，应该还没看到微信。

    他就没马上，而是陪她喝起了粥。

    明麓几乎没和他一起吃过早餐，还挺开心的，比平时还多喝了一碗的粥。

    吃完饭，岱历亭洗了碗去客厅找人。

    明麓正在看昨晚画的那幅画，还没收起来。

    岱历亭过去，再慢悠悠从背后搂住一身温软的女孩子，蹭了蹭她的侧脸，喊：“麓。”

    明麓有些脸红：“嗯？干嘛。”

    “你昨晚手机有微信，你婶婶找你，让你早上过去一下。”

    “嗯？”她回眸，“她找我？”

    岱历亭点点头：“你叔应该也在。”

    明麓挑眉。

    岱历亭把她转过来，扶着她的肩面对面看着她：“你叔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了。”

    明麓睁大了一双桃花眼。

    岱历亭扯扯嘴角：“在学校被我大哥看见了，他找我问，我没想分手，所以他找了你叔，算让你叔来劝我，或者劝你。”

    明麓惊讶得不行，好一会儿才回味过来所有消息：“所以，我叔，找过你了吗？”

    “嗯，前天找了，本来我那晚喊了他吃饭，”他轻声道，“最后他生气走了，没吃成。”

    明麓当即拧起了眉头：“他很生气吗？”她想了想，“难怪他昨天回家给我过生日的时候，话和表情都怪怪的。”

    “他还是回去给你过生日了，没事，”岱历亭摸摸她的脑袋，“我送你过去，他不会揍你的。”

    “……”

    “只要不要和他吵架就好。”岱历亭温柔嘱咐，“好好话，能讲道理就讲，讲不通我晚上也会再见他的，这事不需要你来处理，嗯？总之，不要和他吵架，他是你叔，昨天他很生气，但还是回去给你过生日了，不要伤他的心。”

    “唔……好。”

    换了身衣服后，明麓就下楼了。

    岱历亭开车把人送到明骁楼下，再目送她上去。

    -

    明骁家难得的这个点也还有人在，看上去也是刚吃完早餐，两人还在餐厅坐着。

    听到脚步声，里面的男人侧眸扫了眼出来。

    明麓一和叔眼神对视上，立刻有些怂……

    男人起身。

    沈希很是温柔地轻声安抚了句：“你别发脾气哦~明总~我们好了的。”

    “嗯。”明骁应了下，走到客厅。

    明麓还站着，他问：“坐，站着干嘛？”

    “……”

    明麓冲他心虚浅笑：“叔……”末了又去看餐厅里的，“婶婶，你今天没上班呢？”

    “嗯嗯，今天休息~”她笑笑。

    明麓瞄了下已经在沙发落座的明骁，弱弱走到对面去坐下：“叔，你今天，也没上班。”

    明骁懒散地靠入椅背，眼神飘向她，没话。

    明麓一动不敢动。

    好一会儿，年轻男人终于出声了，问：“你从哪儿来的？昨天你奶奶你最近不在家里住。怎么的，毕业了还住学校？”

    明麓：“……”

    明骁那双桃花眼，在雨后清凉的空气里，有点火气要冒起来的意思，但是……看着人怂怂坐在对面，明显已经知道他的意思的样子，她有点害怕。

    想起昨天她知道他不回去时那失落的言语，看到他回去时又兴高采烈的，他就深深呼吸了下，压抑住火气，心平气和地问：“明麓，你怎么回事？你这就，跑去和岱历亭同居了？”

    “……”

    明麓屏住了呼吸。

    明骁目光灼灼：“我之前跟你的，你都当耳边风了是吧？你有了岱历亭，他能保护你养你陪你，你就不想认我这门亲戚了是吧？”

    “叔……”她可可怜怜地喊。

    明骁深呼吸，一时间觉得心累得不行。

    忍了忍，忍了几下，他还是忍不了，：“我一想到你就一直在这区住着，就在岱历亭那狗东西的家里，和他一起住，老子就膈应得要死，我都想把这房子卖了。”

    明麓眼眶里蓦然溢出一阵湿热，泪光迅速铺满瞳孔，在转。

    沈希马上从餐厅里出来，到明骁身边按了按他，皱眉道：“明骁，你好好话，不要一些后悔的话。”

    她太了解明骁了，知道这是他心底最宝贝的东西了，现在口不择言回头他该后悔死了。

    一出口，他真的就清醒了一些，目光扫向对面的沙发。

    一眼撞入女孩子满眼的泪水里。

    男人愣了愣。

    沈希抽了两张纸过去哄人：“麓麓别哭啊，乖，你叔没什么意思，没事没事，不哭。”

    …

    自从当年她母亲那事，把她问哭了后，明骁就再也没见到她哭了。

    女孩子水光闪闪的眼睛盯着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可怜。

    明骁皱皱眉，起身走过去坐在她边上的单人沙发，轻吁口气后，轻声问：“你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我喜欢什么你肯定都知道的啊。”她声，抽噎着。

    明骁：“不就是他对你好，这世界上还缺对你好的人吗？”

    “这世界上根本就没人对我好，”女孩子细细的抽泣声伴着话语流转出来，“从到大就只有他，这几年他不在，也没有跟他一样对我这么好的，没有。”

    明骁噎了噎，直勾勾盯着她。

    她吸着鼻子，垂着眸，声音沙哑：“没有他我过不了，叔，我不行。”

    明骁定定听着，再看女孩子苍白的脸，脸上那淌着的水花，心头的缭乱和脾气似乎渐渐消弭不见了……

    只是，他为难至极地：“你可以喜欢他，可是你们不合适，真的不合适，麓麓。”

    明麓没话，昨天和奶奶聊过，她现在拿不出反驳他的话。

    明骁语气很好，语重心长地跟她：“家里不会同意的，你懂不懂？你一直喊他叔叔，他每年都去拜年的，他喊你爷爷奶奶伯父伯母，你爷爷奶奶把他当儿子；他蓦然和他们的孙女在一起，这不是什么亲上加亲，他们很难接受的。”

    明麓依然没话，只是轻轻抽泣。

    明骁语气愈发的好了：“叔还是希望你和一个年岁相当的人在一起，有共同的兴趣，生活，人生阅历，而不是喜欢岱历亭，他大你太多，你们的人生完全不一样，你还没经历的，他已经全走过了。他为什么从对你好，关心你疼你，因为他成熟，他也有那个能力去对你好，你只是他之前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点而已。你和他很悬殊，在一起你只会依附他生存。”

    “和我人生阅历的人保护不了我，最了解我最理解我，最爱我的只有他，”她声音满满的哭腔和挣扎，“他会永远给我当避风港，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其他任何东西都不需要。”

    明骁蹙眉。

    静默须臾，再开口，他没再这个问题，而是退到了最后一条线，跟她：“可是岱家的人，和我们家一样，一下子要把一个孙女当儿媳，人家办不到，办不到那人首选肯定是拒绝的，是不是？岱家的大哥找过我了，岱家现在是岱历程在掌事，他就代表着他父母。那人都拒绝了，我们还要去喜欢吗？”

    明麓低喃：“他们同不同意，都可以的。”

    明骁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就算不结婚，一辈子就这样，也可以。”

    明骁心里轰然坍塌了一块：“不行，我们家好好的一个人，一辈子不结婚和他岱历亭不清不楚的这样，算怎么回事？”

    “那也比一个人的好。”

    明骁张口却再不出其他的话，只双眸出神地盯着她，充满深深的无能为力：“……麓麓。”

    “你不要阻止我，叔。”她忽然哭着，“你不要管我，其他人我无所谓，没岱历亭我不行，真的不行。”

    明骁在她的哭声里愣住了，然后就怔怔地想起昨夜岱历亭的微信，的……她确确实实是需要我，只要我愿意，就没什么不行的，她最重要。

    须臾，脑海里又不受控制地飘过了很多年很多年前的事情……她发微信电话都没找到他，只能找岱历亭，让他带她去医院。

    这根刺扎了他五年，到如今也时不时想起来；

    之前怕她喜欢岱历亭，又怕岱历亭哪天有女朋友了，人家也不喜欢她跟着，怕他家的朋友在别人家也被欺负。

    后来欠了她的毕业旅行，让她一个人留在澳洲，让岱历亭陪她玩；

    欠到现在大学都毕业了，人都这么大了，也不知道还稀不稀罕他带她去玩。

    大哥去世的时候，跟他，多照顾她。

    他不是没义务，他是跟在大哥身边长大的，所以答应了大哥照顾她的，只是……

    答应是答应了，但他好像也没有把人照顾好，家伙这些年过的，好像也不怎么快乐，仅有的安全感全是岱历亭给的。

    他没当好她的避风港，岱历亭当了。

    女孩子依然在那里扑棱着一双挂满泪珠的眼睛，抽噎着；沈希蹙着眉头站在一侧，不知道要怎么办。

    最后终于准备再次去抽纸巾的时候，那边单人沙发上的男人神色忽然松动了下，冷峻的面容上，好像一下子散掉了所有冷气。

    沈希刹住了心里的心思。

    明骁动了动身，伸手抽了桌上的纸巾，起身换到女孩子身侧坐下，给她擦眼泪：“别哭了，不管你了好吧？叔不管你了，别哭了。”

    他妥协。

    没擦干她掉个不停的眼泪，明骁最后丢掉纸巾，伸手把晕乎乎不断抽噎的人抱进怀里，宽大的手在她后背轻轻拍着：“不哭了，我不管你了，随便你去喜欢，我不反对了好不好？乖，不哭了。喜欢跟着岱历亭就跟着，你喜欢就好，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