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可刚醒，就似乎听见身旁藕发出微弱的梦呓声，哼哼不断。

    他睡眼惺忪中，摸了摸藕，却意外地碰到藕高热的额头。

    怎么像是热山芋一样烫？

    “藕？”

    可惊醒，直起身手掌揉揉他发热的脸颊、耳背、脖颈。

    发烧了。

    房间中，另一床上的陈景明听见动静，轻声问：“哥？怎么了？”他掀开被子下床。

    可轻声道：“藕发烧了。没事，景明你接着睡吧，我去拿温度计。”

    陈景明不假思索地道：“不用，我去，我知道在哪里。”他拽起床尾放着的短裤随便往腿上一套，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拉开门。

    他们几个男孩子住在一个屋，这些年都轮流有过半夜头疼脑热甚至上吐下泻的情况，大家都有经验，不会显得慌乱。

    可盘起腿，从被子里将滚热的藕抱出来。

    前天晚上，爷爷还单独告诉他，孩子若是出生后第一次经历人特别多的大场面，多半容易受惊生病的，所以特意叮嘱他要多留个心眼。

    可昨天从体育馆回来的路上见藕情绪还行，他还想是不是爷爷多虑。

    结果……

    果然是爷爷吃的盐比较多。

    -

    藕浑浑噩噩，眼睛酸涩得睁不开，两个脸颊显现着高热后的病态红晕，睫毛湿漉漉，浑身潮热难受。

    “藕醒了啊？没事了我们藕。”陈奶奶轻轻地哄他。

    藕的额头上贴着一个蓝色的退烧贴，他眨巴眨巴眼睛，想努力看清楚奶奶也想跟奶奶撒撒娇，可是嗓子冒烟一般的难受、眼睛也睁不开。

    好几个声音同时响起来：“藕？”

    藕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哥哥姐姐们的脸孔，都在关心他。

    陈奶奶见藕反应虽然慢，可的确已经清醒。

    早上一开始测体温是三十八度多一点，先是给他擦身体降温、额头贴退烧贴，慢慢的体温就稍微下来些，现在已经趋于平稳。

    只是本来就不大的圆脸上贴着一个方形的大退烧贴，整张脸看着更更可怜了。

    陈奶奶对几个孩子轻声道：“弟弟醒了，这下放心了吧？景明、景涵，你们带弟弟妹妹去吃早饭，都别饿着，回头藕还没好你们该病了。快去吧。”

    他们一早起来就得知藕发高烧，就一直守着，什么也不走开，要等藕醒后再去吃早饭的。

    藕苍白干燥的嘴唇动了动，想跟奶奶一样，让哥哥姐姐去吃早饭，可他不了话，只能瘪瘪嘴。

    陈景涵细致，发现藕的意图，快速碰碰他的脸：“藕不要讲话，嗓子会疼。我们去吃早饭，一会儿来看你，要乖乖的。”

    藕下巴往被子里动了动，这是点头的动作。

    陈景明和陈景涵带着弟弟妹妹去吃饭，房间里一下子空了些。

    陈奶奶的手伸入被子里摸摸藕软绵绵的手：“藕，温度已经下来了，就是有些难受。是感冒，一点都不严重，等你好一点就可以下地玩了。”

    藕虽嫌少生病，可也清楚，生病闹得严重了是要吃药针挂吊水的。

    他最怕挂吊水，每次一难受就特别老实，大人什么就是什么。

    陈奶奶将床头的水杯拧开，水是一直温着的。

    她把吸管送到藕嘴边，“来，藕喝点水，润润喉咙，就不难受了。等一会儿啊，奶奶给你弄甜甜的南瓜糊喝，好不好？”

    她一早就让陈爷爷趁着做早饭给藕准备的南瓜糊糊。

    孤儿院没什么特别稀罕的吃食，可是孩子病了总得要换换花样，好让孩子在身心脆弱的时刻能感受到一些特别照顾和关爱。

    藕一生病，不哭不闹的，反而叫陈奶奶更心疼，想方设法地希望让他开心些。

    “唔。”藕乖乖地吮吸管。

    喝过水，他比刚才清醒一些，脑海中浮现昨天那个梦。他微微侧身，仰望向金色的五角星气球。

    他轻轻问：“可哥哥呢？”

    陈奶奶道：“你可哥哥早上去电视台工作了，下午一准回来。”

    她听可过，这几天电视台给了任务，每天选手都得直播一时。她并不是很理解直播的形式，只是担忧藕的身体，怕他不舒服。

    藕听见“电视台”三个字，迷糊地想到叶叔叔，本能地思念他。

    真希望睡一觉，可以飞到下周六，就能看到叶叔叔了。

    他眼眸闪闪地看着奶奶，奶声奶气却信誓旦旦地：“奶奶，藕要快点好起来。”

    “乖了。”陈奶奶欣慰，这孩子从就好养活，如今懂事些，就越发乖巧，实在是挑不出错来，怎么看都招人喜欢。

    -

    藕的烧退后，在哥哥姐姐们和烫烫的轮番照看下，乖乖地喝温水、喝南瓜糊糊、吃鸡蛋羹。

    中饭过后，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很多。

    陈爷爷私下里跟陈奶奶：“就是昨天惊着了，不是真感冒。”

    陈奶奶点头称是：“没事就好。”

    孤儿院里藕年纪最，刚来时身体特别差，如今好不容易养得健健康，谁也舍不得他生病难受。

    藕潜意识里知道生了病的朋友可以得到一些些的优待，他声地央告姐姐陈景涵：“姐姐，藕想穿鹿衣服。”

    他抱住姐姐的胳膊，轻轻地晃，眼巴巴地看着她，嘴巴还嘟起来。

    陈景涵点点这撒娇鬼翘翘的鼻尖：“好啦好啦，姐姐给你拿。”

    藕心满意足地乖乖让姐姐拿来衣服，慢慢地穿上，就像是还在参加节目一般。

    烫烫在他身边转悠，眼神充满赞赏地看着这只活灵活现的麋鹿。

    陈景明跑过来逗逗藕：“我们也一起穿吧？”

    “好啊。”大家七嘴八舌地答应。

    藕看着哥哥姐姐们都换上卡通装，开心地蹦跳。

    几个孩子并烫烫一起在活动室玩起了闭眼抓猫猫的游戏，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

    下午。

    藕终于等到可哥哥回家，见他手里拎着两个大箱子，他跑着上前：“哥哥，这是什么？”

    可先确定藕身体没事了，才道：“叶叔叔听你感冒，很关心你，但实在是太忙了，没办法赶过来，让我带两箱牛奶给你喝。”

    “啊？！”藕原地惊愕，不可思议，“真的吗？”

    “我还骗你呢？”可笑着将牛奶放在桌上，取出一盒道，“哥哥去找奶奶热一下，你喝温的。”

    “嗯呢。”藕嘴角上扬，屁颠屁颠地跟在哥哥身后侧，一起去厨房热牛奶。

    厨房。

    陈奶奶将牛奶盒放进热水温着。

    可则抱起藕坐在自己腿上，低头问道：“藕，你想给观众直播看什么呢？”

    极橙直播平台上，今天重点推出“未晋级选手”直播区域，每个赛区的五十名选手都拿出十八般武艺在争取观众的投票。

    节目组给选手定的直播时间是每天一时以上，可是为了拉票，不少选手都直播了大半天。

    除了卖力拉票的选手，晋级的五十名选手也都为了人气，都陆陆续续开始直播。

    可仔细地看过，选手在直播间做的最多的是表演乐器和练习书法、舞蹈等，多才多艺得让人咋舌，的确能吸引不少观众的注意。

    可是藕呢？

    此时的藕，正双眸充满期待地关注着泡在热水里的牛奶盒，顺着哥哥的话，两只脚脚轻轻地晃荡，心不在焉地声：“藕给观众看喝牛奶奶~”

    “啊？”可哑然失笑，直播平台是有一些up主是专门做吃播的，可是喝牛奶能吸引观众么？

    不过，藕已经晋级了，也不需要靠本周直播来吸引投票，应该没事吧？

    可答应道：“那好吧。”

    反正先完成节目组规定的一时直播再。

    三点，藕捧着牛奶盒，乖乖地坐在活动室的矮桌边。

    可摆弄手机和电脑，给藕找角度。

    家里没有专业的手机拍摄架，只能先用木头盒子撑住手机，也没有麦克风，他找到耳机线从藕耳朵上绕过，落在他的下巴处。

    他这台二手手机的配置很差，后置摄像头非常模糊，试着选择几个直播平台的摄像模式后，发现美颜效果中的藕简直面目全非，糊成一团。

    可看看自家弟弟这可爱劲儿，决定放弃美颜。

    他弄好手机后，在老旧的台式电脑上开直播间，准备用电脑看下观众留言。

    藕拨弄下巴处的耳机线，顾不上这奇怪样子，迫不及待地盯着面前的牛奶盒，手指在盒子上戳戳戳：“哥哥，可以喝牛奶了吗？”

    可点击进入直播，藕的脸和面前的牛奶盒一起出现在画面中。

    就是稍微有点糊。

    终于好了，他松口气：“可以了，我帮你开吧。”

    藕捧着双手送上牛奶盒，上半身前倾，圆噗噗的脸蛋凑近镜头。

    他其实都不知道直播是什么，就听可哥哥，手机后面会有观众看他，不过不一定有多少，因为同时观众还要关注其他朋友。

    藕没什么概念，反正可以喝牛奶就很高兴。

    在可拆牛奶盒插吸管时，唐藕直播间瞬间涌入几百名观众。

    “我晕，哪里来这么大的雾？糊得我以为我手机出问题了？”

    “啾啾我们藕，这么高糊的画质都挡不住藕的颜值呢~”

    “哇嘞？一进来就是藕的怼脸吗？让姨母rua一把~~~~~”

    “还好我提前关注直播间，平台给我推送了直播开始的消息，没有错过我们的藕呢！”

    “糖藕！在这里，看镜头看镜头！”

    “呜呜呜，我们藕眼神好炙热哦，就是不知道在看什么。个招呼不咯？”

    画面中的藕哪里顾得上镜头，双眸只盯着可哥哥手里的牛奶盒。

    可将牛奶递回去的瞬间，藕甜滋滋地笑起来，伸长胳膊双手捧住牛奶盒。

    藕还不知道有很多人正在看他，对着可开心地道：“哥哥，这个牛奶奶好甜的！”

    奶音瞬间让直播间热闹起来。

    “原来是在等牛奶，我那眼神也不像是在等我，哭哭哭”

    “嗷！我藕果真是糖做的对不对，牛奶奶很甜，糖藕更甜哦”

    “藕怎么喝牛奶都这么满足，可可爱爱”

    可转头看到直播间的人数，惊讶地轻声道：“藕，已经开始直播了，有好多观众看你呢。跟大家问个好吗，藕？”

    他指了指手机摄像头的位置，提示藕看这里。

    藕两只手捧着牛奶盒，对着手机眨巴眨巴，脸颊鼓鼓地在吮牛奶，一副没空话的表情。

    耳际贴着他的下巴，发出有节奏的“咕哝咕哝”吞咽声。

    “没事啦，不招呼也没关系的。让我们藕再喝点牛奶吧。”

    “呜呜呜呜呜，想给藕投牛奶，为什么节目组不设置赏之类的啊？”

    “因为本身比赛就是有奖励了吧，所以观众只提供人气就好？”

    “刚才帮藕开牛奶盒的是藕哥哥吧，可以帮我们问问藕问题吗？求求藕哥哥了！！！！爱你！！”

    可看到热情的留言，尴尬局促中发出声音：“我是藕哥哥，你们问吧，我来问藕。”

    他虽然在电视台已经请教过丁，但终究是第一次直播，手忙脚乱的，等注意到藕就这么冷冷清清地在镜头中喝牛奶，才意识到，都忘记放个音乐之类的了，怪尴尬的。

    当然，正在直播喝牛奶的藕，完全不带在乎的，毕竟叶叔叔送的牛奶这么甜。

    他听见可哥哥讲话，才愣怔地问：“哥哥，你在跟谁话呀？”

    “藕，你哥哥在跟我们话哦，我也是哥哥！”

    “我是姨姨！”

    “我，糖藕妈！”

    “前面的你，不要脸！我，糖藕姐！”

    可看着观众如此热烈，简直意想不到。

    他对藕轻声解释一番。

    藕似懂非懂，放下牛奶盒站起来，去看电脑，就看到屏幕里有个桌子和牛奶，还有下面不停冒出来的一行行简短的文字。

    “萌娃主播在线消失，笑死。”

    “哇哦，糖藕喝过的牛奶盒，品牌方钱！”

    “糖藕是在看我们的留言吗？！！！[心心][心心]”

    可轻声道：“对，藕在看留言，他比较好奇直播是怎么回事。”

    随着这句话，留言疯狂地冒泡，各种可爱的卡通图标简直乱蹦乱飞。

    藕点了点屏幕上的图标，惊奇：“哥哥，有草莓和兔几。”

    “啊，受不了啦！看过了其他萌娃的什么芭蕾舞弹钢琴，现在来听藕讲话都觉得好放松好开心啊！”

    “这才是我想看的萌娃，我不要看四岁大的孩子练颜真卿了，太可怕！！简直我的噩梦！还是我们藕好~”

    “藕喜欢草莓吗？兔几呢？喜欢吗喜欢吗？姐姐很喜欢草莓和兔几！”

    藕坐回去后，继续捧着牛奶盒。

    可看着疯狂闪过的留言，有一丝不解：藕明明什么也没做啊，为什么大家这么激动？

    算了，他搞不懂。

    原本下午到晚饭中间的时间段属于直播疲软期，但藕一出现，直接就成为当下直播的几十个萌娃中数据最亮眼的存在。

    正在电视台的叶南舟也提前关注过藕的直播，得知开播后，让工作人员注意一下。

    藕开播后，短短不到半时，关注量就超过了三万。

    工作人员给叶南舟发了个消息：舟哥，你让我关注唐藕的直播间，侧重点是什么？他数据很好哎，很奇怪，他在直播间一直喝牛奶，我晕。

    其他选手的直播间真的是能文能武，热闹非常，结果唐藕就这？

    关键是这还能吸粉？

    叶南舟忙里偷空开手机看了眼。

    画面中的可爱正捧着自己送的牛奶，认真地在回答可转达的粉丝留言疑问。

    基本属于是在跟粉丝做互动，没什么特别新奇的东西。

    叶南舟看着藕呆萌可爱的表情，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微笑。

    他登录直播平台，进入藕直播间，留下一个问题：“藕，喜欢喝这个味道的牛奶吗？”

    这个问题很简单，可看到后便立刻问了藕。

    藕认真地对着镜头点头：“喜欢，喜欢喝这个牛奶奶。”

    他幼稚地把牛奶盒贴在额头上，弯起眉眼笑得开心极了。

    直播间的观众被他可爱的模样逗得开心，纷纷都在喊品牌方钱。

    可皱眉想，电视台也没可不可以在直播间露出品牌什么的，会不会不太好呢？

    藕喝光牛奶后，不自觉地咳嗽两声，可转身将刚才准备好的水杯沿着桌面推给他。

    直播画面中，乖巧的萌娃抱住卡通陶瓷水杯慢慢地喝水，手指还抓着水杯蹭蹭，举动可可爱爱。

    “我们藕宝贝怎么咳嗽了？是不是不舒服呀？”

    “藕哥哥，藕没事吧？”

    可道：“藕早上发烧，不过现在已经好了，还有点咳嗽。”

    藕喝了水，接上哥哥的话：“哥哥，藕吃过饭饭就好了。”他想起中午吃的南瓜糊糊，嘴角扬起微笑的弧度。

    观众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都在问藕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为什么突然笑得这么高兴。

    可代为传达后，藕就细致地掰着手指：“奶奶给藕做南瓜糊糊，很好吃的很好吃的，甜甜的。唔……还有鸡蛋，软软的，很香，藕啊呜一口就吃了很多。”

    的是鸡蛋羹。

    藕想起吃的，双手就托住下巴揉脸，入神得笑，满脸甜甜蜜蜜。

    直播间的观众越来越多。

    “我无了，糖藕也太萌了吧！”

    “明明只是南瓜糊糊和鸡蛋嘛！难道我没吃过吗！嘤……好像藕吃的比较好吃的样子呢~~~~想次~~~~~”

    “芜湖！看着藕开心我也好开心啊！我们藕的笑容真治愈”

    直播的一时结束后，藕直播间的粉丝量达到了六万多，同时间萌娃幼苗的培育液也跟着增长，在榕城赛区的萌娃中表现极其亮眼。

    藕倒是乐乐呵呵地跟大家明天见，可是可有些发愁——

    明天直播什么啊？

    正当可没头绪，手机屏幕开始疯闪，他赶紧重启。

    手机直播了好一会儿，一直插着电源，机身有些发烫。

    藕站在旁边观察哥哥鼓捣手机，双眸的焦点却时不时往蓝白两色的牛奶盒上转悠。

    手机刚开，藕抱住可的手臂问：“哥哥，可不可以……”他羞涩地挠头，声询问，“可不可以藕再喝一个牛奶奶啊？”

    可正要话，手机铃声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他搂住藕，示意他先不话。

    藕软软地倒在可哥哥腿上，哥哥没有拒绝~

    太好了叭。

    接通电话后，可问道：“你好？”

    对方是一个略有些严肃的声音：“您好，请问是唐藕的家长吗？”

    “对。”可皱眉，怎么是找藕的？

    对方道：“我是光正牛奶公司的，刚才我得知唐藕在直播间喝了我们公司的纯牛奶。”

    可后脊一热，眼神不自觉地去看空空如也的牛奶盒：“啊？什……什么？难道……不可以，不能喝的吗？还是不可以在直播间出现你们公司的牛奶？”

    藕听见可的话，像是林中鹿感知到猛兽靠近，两只耳朵的尖尖都竖了起来，紧张地直起身子盯着可哥哥：

    糟糕了，藕是不能喝牛奶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