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呆呆地反应过来,怎么真的是照片上的叔叔？

    他手掌心搭在爸爸的肩头，近距离看向爸爸，声问：“爸爸,是叔叔啊？”

    叶南舟捂住宝贝的手，薄薄的镜片后,一双眼眸透着云淡风轻：“阿铮，你回来了。”

    可是他也无比清晰的认识到,那个偏执地追逐他、狂热地渴求他的袁铮，像是永远地被他亲手扼杀在五年前,现在的袁铮成熟了,冷静了，脸上是他无法看透与琢磨的微妙神情。

    袁铮从叶南舟的口中听到“阿铮”两个字，不知为何，通体舒畅，像是唇齿间有一种萦绕的、难言的情愫,难以捉摸,却始终存在。

    “是,我回来了。好久不见。”

    藕总觉得这个叔叔看爸爸的眼神，不禁让他联想到照片里的眼神,都有一种他不懂如何描述的厉害。

    作为旁观者,陈爷爷已经感受到空气中有一点点“尴尬”？

    他揣测，难道是这兄弟俩的关系不太好？而且一个姓袁一个姓叶，听着就不像是一家人。

    陈爷爷想起之前叶南舟过，家里继母的事情，他推敲了下，猜测袁铮可能是那位继母的孩子。

    他干笑着问：“叶，袁先生真是你弟弟？那袁先生一定是透过叶才知道我们孤儿院的？”

    袁铮面露笑意,若有所指地道：“是透过我哥知道的。”

    叶南舟自然不可能戳穿他。

    藕靠在爸爸肩头，脑袋歪歪，一直认真地在观察叔叔，等叔叔看向自己的时候，他又害羞地把脸藏到爸爸的脖子边。

    袁铮再上前一步，真正地站在叶南舟面前。

    从前他就生得比叶南舟高，那时候年纪，比如今瘦一些，现在更见魁梧，反而显得叶南舟格外纤瘦。

    袁铮的眸光毫不避讳地直直望向叶南舟的双眸，道：“哥，我想跟藕认识一下，可以吗？”

    叶南舟不清楚他话里是什么意思，抱住藕的手臂不自觉地微微收拢。

    袁铮沉默地等候，他今天出现在这里，的这几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等叶南舟表态。

    叶南舟轻轻握住藕的手，柔声道：“宝贝，这是爸爸的弟弟，是叔叔。”

    藕怯怯地看一眼这个比爸爸还高的叔叔，手捂住爸爸的耳朵，细声细气地：“叔叔看起来像是哥哥呢，爸爸。”

    或许是叶南舟亲昵的一声“宝贝”，或许是藕充满童稚气的“爸爸”，或许两者皆有，都让袁铮在这夏日燥热的午后，在这人群中，显得如此孤单，如此哀伤。

    他错过了叶南舟五年，竟像是错过了一生那么久。

    如今想要从头来过，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袁铮稍稍凑近一些，认真地看着藕，微笑着问："藕，你爸爸是叫你宝贝是吗？"

    “嗯呢~”藕点点头，脸蛋上露出甜甜的微笑，“爸爸，藕是爸爸的宝贝。”

    袁铮问道：“那叔叔可以叫藕宝贝吗？”

    叶南舟心情复杂地听他们对话，他不清楚袁铮是否已经知道他和藕的关系，以及他到底想做什么。

    藕嘟嘟嘴，抱紧爸爸的肩膀，声：“不要呢，宝贝是爸爸叫的。叔叔不可以叫。”完，脸红扑扑的，羞涩。

    叶南舟意外藕会这样，不过竟然有种幼稚的“胜利感”。

    袁铮倒也并不失落，他是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并未准备在短时间内获得藕的好感，他现在想要得到的只是一点点靠近的机会。

    或者，他只求自己每踏出一步后，叶南舟不会带着藕回避就已经是万幸。

    陈爷爷见大家都站在一处，孩子们还好奇地围观呢，他赶忙道：“这样吧，袁先生，你们先到里面坐坐，我给你们讲讲我们这边的情况。”

    袁铮礼貌而客气地对陈爷爷点了点头：“好，麻烦陈先生了。”

    “不不不，应该的。”陈爷爷招呼大家都进去，他请福利中心的老赵和袁铮带来的几个人先进去，自己则慢了一步，同后面的叶南舟并肩。

    叶南舟见陈爷爷一副有话要、但是似乎难以启齿的模样，主动问道：“陈叔，怎么了？”

    陈爷爷抹了把头发，索性将心里话一股脑儿地出来：“叶啊，要是袁先生是你弟弟，那这钱是不是主要给藕的？而且你迟早要带藕出去，他这钱给我们了，是不是……”

    叶南舟看了眼怀里软嘟嘟的宝贝，宽慰道：“陈叔，既然是捐给孤儿院的，你就安心收下。都已经走了福利中心的流程，你若是不收，福利中心那边怎么交代？而且……”

    他瞥了眼西装革履的袁铮，以及他的助理团队，继续道，“既然是他已经捐赠，肯定是考虑过诸多情况，你就不要操心了。也不用顾忌我跟他的关系，就当做一般的善心人捐赠即可。”

    陈爷爷听了，是这个道理。但他皱皱眉头，几秒后，悄然问：“叶，别怪陈叔多嘴，这……是你提过的继母的儿子？”

    叶南舟点了点头，未做声。

    藕蹙起眉心，疑惑极了，声问：“爸爸，继母是什么呀？”

    继母的儿子？是谁呢？

    好奇怪。

    叶南舟点点他的鼻尖：“爸爸跟你过一次的，宝贝忘记了是不是？爸爸的妈妈过世了，现在爸爸有一个妈妈是后来跟爸爸的爸爸结婚的。”

    “哦！”藕立刻想起来了，他的确在某一天仔仔细细地宛若排查户口一般，给爸爸做过“调查访问”。

    只是他当时好奇心很重，一直在问问题，结果一下子获得的信息太多，导致接收消化不良，给忘了。

    藕挠挠耳朵，脑袋抵在爸爸的脸侧：“对不起嘛爸爸，藕以后不会忘记了，是真的爸爸！藕都牢牢记住。”

    叶南舟当然不会因为这种事责备宝贝，他亲了亲宝贝的脸颊：“没关系，宝贝忘记了爸爸就再一遍，到宝贝一直记住为止。”

    “嗯嗯嗯！”藕贴着爸爸笑。

    他们三人最后走近活动室，一圈人已经排排坐。

    袁铮正在听可大概地介绍孤儿院的情况。

    活动室平时不怎么开空调，今天有人来才启动，空调老旧发出比较嘈杂的声音，引起了袁铮的注意。

    袁铮稍微断了一下可，对身边的助理许峰道：“记上，空调。”

    许峰手里拿着一台商务平板电脑，根据袁铮的提醒补充需要为孤儿院提供的物资。

    他顺便补充询问道：“请问，孤儿院目前一共有多少房间，多少台空调？”

    可愣了下，他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许峰改为更轻松的语气道：“我们袁总的意思是，今天过来实地走访，再看看是否需要提供其他的生活必需品。陈旧的家用电器或者是家居用品，如果有需要，可以尽管提出。”

    陈爷爷听完，也是惊讶：“这……袁先生，不是已经有那二十万了吗？怎么还要另外提供吗？”

    袁铮道：“是这样，那二十万我想作为给孤儿院朋友的学习所用，尽量用于他们的课业方面。”

    “这样啊？”陈爷爷看了眼叶南舟，似乎在为难，这显然是看在叶南舟的份儿上才这么做的吧？他想，要不要让叶跟袁先生聊聊呢？

    然而，更让陈爷爷意料之外的是，叶南舟道：“既然阿铮这么，陈叔，那让可统计一下家里的家用电器和其他需要更换的吧？我看浴室的浴霸得换了，现在夏天还好，等冬天估计不太灵光，孩子们洗澡容易感冒。”

    袁铮听见这话，几不可见的挑眉，对许峰微微颔首：“记上。”

    许峰如实添上这一笔，作为袁总贴身助理，他机敏道：“那这样可以吗？请人带我走一遍内部，任何需要添置或者更换的设备，我就直接记录下来。省去大家细节沟通的时间。”袁铮道：“也行，那就劳烦陈先生派个人带我助理走一走。”

    可自告奋勇道：“我来吧。我对家里比较熟悉。”

    陈景明和陈景语也积极地举手：“我们也熟悉，我们跟哥哥一起。”

    正坐在叶南舟腿上的藕也热烈发言参与：“藕也可以哒，藕也想去！”

    袁铮转过来面向藕，问道：“藕可不可以带叔叔去看看藕住的地方？叔叔想看看藕住在哪里。”

    藕鼓了鼓脸颊，脸蛋更圆乎了，像是一戳就会凹进去的棉花糖：“这样子啊？”他询问爸爸的意见，“爸爸，我们可以带叔叔去看看我们睡觉觉的地方吗？”

    叶南舟迎上袁铮的眼眸，见他平静地凝视着自己，忽然没来由地有些烦躁。

    他的确需要跟袁铮单独聊聊。

    叶南舟哄着宝贝道：“好，我们带叔叔去看看。”

    袁铮跟助理交代两句，又跟陈爷爷和福利中心的老赵个招呼，便跟随叶南舟走出活动室。

    -

    福利中心的老赵见陈爷爷愁眉不展，疑惑：“老陈，你这是怎么了？人家有善心要帮你改善孤儿院的环境，你怎么担心上了？跟我，担心什么呢？”

    陈爷爷往门口看了眼：“我就怕袁先生主要是看在叶和藕的份儿上捐的钱，这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老赵拍了拍他的胳膊：“别想了老陈，二十万呢又不是二十块钱？肯定也是深思熟虑拿出来的，而且又指定给孩子们念书用，这是多好的事情？回头我们福利中心也出个表彰，感谢这样的善心善举。”

    陈爷爷心道：跟你老赵不明白，不了！

    他准备回头等人走了，关起门来找老伴叨去。

    -

    藕不想一直被爸爸抱着，爸爸上班班也很辛苦，他要自己走路，伸起手给爸爸牵住的感觉也很好。

    藕和爸爸走在走廊前头，时不时扭头看一眼身后的叔叔。

    叔叔对他微笑呢。

    藕稍微有些雀跃，不知为何这个叔叔越看越亲切，可能因为是爸爸的弟弟吧。

    在四岁朋友的世界里，这已经算是很亲近的一家人了呢。

    孤儿院的房间都不大，室内家居用品也少，一览无余的格局，显得有几分清贫旧简。

    尤其是那张上下铺，显得极为惹眼，像是学校里才有的特有存在。

    藕每天住在这里，而且是和爸爸一起，他自然不会觉得简陋，只觉得这儿充满了美好的时光。

    他有些骄傲地跟叔叔介绍：“叔叔，这是爸爸和藕睡觉觉的地方。”

    他松开爸爸的手，扑倒床边，抱住枕头边放好的海豚，“这是藕的海豚，是爸爸送给藕的。”

    他走到桌边，指着画框，“这是陆陆哥哥送给藕的画呢！”而后又雀跃不已地跑到床头，指着挂在上面的皮质挂件，“这是爸爸送给藕的鹿。”

    这好像是藕第一次给比较陌生的人介绍卧室，他的下巴蹭蹭怀里的海豚，好特别的感觉。

    叶南舟静静地看着袁铮，像是在提防他对藕出什么不该的话，或者是做出什么不该做的行为。

    可袁铮只是抬手搭在上铺的床板上，笑着低头问眼前的不点：“藕特别喜欢鹿，喜欢海豚是不是？”

    藕点点头：“喜欢动物，藕都喜欢的，叔叔。”

    袁铮看着藕蹦蹦跳跳的欢快模样，竟然有种无名的郁卒与酸涩。

    他怎么可以完全不管叶南舟，长达五年之久？

    藕仰头看着叔叔，他总觉得叔叔好像要哭哭了。

    袁铮收拢情绪，故作轻松地微笑着问：“上铺是谁在睡啊？是藕吗？”

    藕摇摇头：“不是呢叔叔，藕还，爬不上去的。”

    他指了指爸爸，“藕和爸爸都睡在下面。”他的手在床单上轻轻地拍拍，脸上是甜滋滋的笑容。

    袁铮发现了，好像只要到和爸爸有关的事情，不点就会笑得抹了蜜一般甜。

    他蹲下身，同藕对视：“藕，叔叔现在很困，可不可以借上面的床睡一觉呢？”

    “啊？”藕疑惑，“叔叔现在要睡觉觉吗？”

    叶南舟听到这话，也警惕起来，断他们的对话：“你酒店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袁铮就着蹲在地毯上的姿势，扭头对他微笑：“哥，不是我远道而来，你让我借用你的床倒个时差都不行吧？”

    叶南舟的“不行”两个字正要脱口而出，就见藕宝贝眼眸闪了闪，同袁铮一样，望向自己。

    两双眼睛其实并不相似，可都漆黑而明亮。

    鬼使神差的，叶南舟丢下两个字：“随你。”